法医秦明系列5:幸存者_秦明【完结】(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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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拦着也没用。我说过,法医这个职业,在目前的状况下,必备的条件有两点,第一,学医;第二,热爱。没有热爱,是根本做不下去的。”我说,“不过,让一个刚工作的同志独立处理案件,风险还是很大的,所以,咱们叫上林海,再去看一看尸骨吧。”

  去殡仪馆的路上,我的qíng绪很低落。法医队伍的缩水,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我们面前,然而我没有丝毫办法去改变。不被领导关注、不被群众理解,成天做着别人避而远之的工作,饱经世俗的眼光,甚至歧视。如果不是破案的这些成就感,我还会坚持吗?这个职业,怎样才能得到更多人的关注?获取更多的理解?我想,被冷落,比薪酬低、付出回报不成正比,更加伤人吧。

  林海是个瘦瘦高高、皮肤白净、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刚毕业的缘故,显得有些自负。林海拉开尸袋,直接拿起死者的髋骨,指着耻骨联合面,说:“尸体被野shòu撕咬,软组织大部分缺损,尤其是皮肤组织的消失,导致尸体腐败加剧,虽然残留肌ròu组织看起来还比较新鲜,但白骨几乎bào露,也省去了我们煮骨头的麻烦。”

  林硕士准确说出了尸体腐败严重和肌纤维新鲜之间矛盾的原因。

  我点点头,说:“那你估计死者死亡多久了?”

  “我觉得两三天就可以。”林硕士说。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死者的头颅。尸体的颈部软组织已经大部分消失,还有少数肌ròu把头部和颈椎连在一起,头皮和面部皮肤已经大部分缺失,尸体的面部看起来有大半骷髅和小半肌ròu,这样的面容和恐怖片的鬼怪差不多。

  我说:“死者的右侧眼睑还在,可以看到下面的眼球已经gān瘪了。如果只有两三天,那么眼球内的玻璃体液不说充盈,也应该还是有不少的。所以,我觉得死者应该死亡七天以上了。”

  “有什么依据吗?”林海说。

  我摇摇头,笑着说:“经验。”

  林海显然没有被我说服,接着说:“至于年龄和身高,你们看,死者的耻骨联合面呈焦渣状,腹侧缘、联合面下角和背侧缘都有破损,结合死者的牙齿有陈旧xing脱落,剩余牙齿磨耗程度八级到九级,所以经过我的测算,年龄大约在68岁。”

  林海对死者的年龄测算和我预估的差不多,这是查找尸源最为重要的一个依据。

  “女xing,68岁,身高150厘米左右,这是我们查找尸源的条件。”林海说。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从尸袋里拣出一块残留的衣物碎片,补充道:“死者生前生活条件较差,穿麻布衣物。”

  林海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讶。

  杨大队说:“看看,经验还是需要积累的吧。虽然你是法医人类学高才生,但是法医绝对不仅仅是人类学那么简单。”

  我摆摆手,—边整理着死者的尸骨,—边说:“那死因是什么呢?”

  “啊?死因?”林海有点儿不知所措,“这……这就剩一具骨头了,死因怎么判断?”

  我指着死者两侧的肋骨,说:“死者双侧肋骨多发xing骨折,嗯,我数数,每边都有五根骨折。而且左右对称,骨折线都在一条直线上,这个说明什么呢?”

  “哦,这样啊。”林海显出了一丝不屑,说,“我看了,骨折断端的骨质内并没有出血,残留的肋间肌也没有出血,所以这是死后损伤,不能作为死因。”

  “很好。”我说,“这确实是死后损伤,不能作为死因,但是可以作为分析的依据。双侧肋骨整齐的骨折,多见于撞击、摔跌和重压。那么,死者死后为什么会出现双侧整齐的肋骨骨折呢?这个需要我们思考。”

  “那死因是什么呢?”林海开始反问我。

  我没有吱声,仍然在整理着死者的尸骨。慢慢地,死者散落的一些骨头被我逐一还原到大部分还连在一起的尸体上。

  突然,我眼前一亮,拿起死者脱落的甲状软骨,说:“这,可是一起命案啊!”

  “何以见得?”杨大队吃了一惊。

  “昨天,我们还在说这个事儿。”我说,“勒死和缢死的区别,除了软组织上能看到提空以外,还要注意颈部骨骼骨折的qíng况。缢死因为重力作用,绳索的力量会加在位于下颌下的舌骨上,多会造成舌骨骨折;而勒死,就不确定绳索勒住颈部的哪个位置了,有可能造成舌骨骨折,也有可能造成甲状软骨纵向骨折。而这个死者,就是甲状软骨纵向骨折,她应该是被勒死的。”

  “被勒死的?”杨大队说,“那为什么不会是去山林里自杀的人?自勒?”

  “这就要结合现场了。”我说,“我昨天也说了,自勒必须是有较紧的绳结的。既然有较紧的绳结,动物就不可能松解,绳索就应该还在现场。”

  “不可能,现场没有绳索。”陈诗羽cha话道。

  我说:“对啊,就是了。既然现场没有绳索,那么这就是一起被他人勒死,又被移尸山林的案件。”

  “麻烦大了。”杨大队皱紧了眉头,看了看身边一言不发的林海,说,“看吧,法医可没那么简单,不是说学好人类学就可以的。”

  “麻烦不大,关键还是得找到尸源。”我说,“远抛近埋,熟人匿尸,这都是规律。加上死者是年老女xing,又没啥钱,排除了流窜的劫财劫色。所以我觉得,一旦找到尸源,案件也应该不会太难破。”

  杨大队心安了一些,点了点头。

  我刚刚脱下手术衣,电话就响了起来。

  “还在湖东吗?怎么这么久?”师父说。

  我预计又发生了案件,所以简要地把上一起案件和正在处理的案件和师父做了介绍。为了让大家都可以充分汇报,我把手机开了免提。

  “原来是这样。”师父用诙谐的语气说,“那么,你们就地卧倒吧。”

  我知道师父的意思就是让我们留守湖东县,他不过是说了个冷笑话。

  师父见没人被逗乐,悻悻地说:“你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技术室等级评定。”

  听到这几个字,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说:“不是明年年初才进行技术室等级评定吗?”

  “明年年初公安部就要下来抽查了,今年年底大家都忙,所以厅里决定提前几个月进行评定。”师父说,“这样突然决定,也意在搞个突然袭击,防止有些地方作假。你和林涛负责程城市周边几个县、区级公安机关的评定工作,今天即刻开始进行。”

  挂断了电话,我尴尬地看了看大家。

  林涛惊讶地瞪着眼睛,说:“你的乌鸦嘴,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杨大队则已没有了指责我的心思,说:“这可怎么办,设施装备、工作业绩我们都没问题,但是这个人员,我们现在只有两个人啊。”

  “人员不足,你们一级技术室的牌子恐怕要被摘掉了。”我说,“不过责任不在你,短期内你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坦然接受吧。”

  “你们都有工作了,我闲着了呀。”陈诗羽cha话道,“明天是我生日,那天我去山里觉得风景不错,不如,今天下午、明天,我请个假,去山里看看风景?”

  我知道这个侦查系毕业的女汉子,其实是个十足的背包客,看到这巍峨青山,自然有些坐不住了。

  我点点头,说:“不过,你肯定不能一个人进山。”

  “我,我,我。”林涛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你什么你?”我打断了林涛的话,说,“你要和我评分,你能去哪儿?”

  “那我陪她去吧。”韩亮自告奋勇。

  “好呀。”我和陈诗羽异口同声。林涛垂头丧气。

  因为案件还悬而未决,我和林涛决定先在附近的几个县、区进行评分,最终再对湖东县进行评分。接下来的一天半,我和林涛日夜兼程,连续跑了七个县、区,终于在11月1日,陈诗羽生日当天下午赶回了湖东县。

  我们在湖东县挑了个小饭店,买了个小蛋糕,等着陈诗羽和韩亮归来后,一起为陈诗羽庆祝她的23岁生日。然而等来的,却是陈诗羽的电话。

  “我们在山里,发现了一个独户!”陈诗羽在电话那头说,“看起来很像是案发现场啊。”

  “又死人了?”我问,

  “没有。”陈诗羽说,“你还记得那具尸骨吗?有麻布碎片。我看到这个独户,家里也有几件麻布衣服!关键是家里没人,有打斗痕迹,还有一根绳索!我们下午就发现了,家门虚掩、家里没人,我们在家里转了几圈,越看越可疑啊!”

  我放下电话,二话没说,拨通了杨大队的电话,要求他调动派出所和刑警队的民警,迅速赶往陈诗羽提供的地址。

  这是个汽车根本无法到达的地方。我们顶着月光,在勘查灯的照she下,行进了两个小时,才赶到了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怎么会有人住在这个地方?”杨大队也很讶异,回头问辖区派出所的所长。

  所长摸摸头,说:“这户的主人叫刘翠花,69岁,一辈子没结婚,没家人、没孩子。她xing格怪僻,从不和别人来往。社区倒是隔三岔五来给她送一些粮食,她也自己辟了几块地,种种菜。就这样过了几十年。”

  “起初排查怎么没找到她?”杨大队问。

  “我们社区,符合条件的老人多得是,你们刑警队要求每个人要见着人才算数,所以这几天都在逐一摸排。”所长说,“刘翠花是最不可能得罪人、被人杀了的,所以我们也准备最后再找她。”

  现场是土质地面,虽然有一些家中物件的倒伏和破碎,却看不出足迹。

  我拿起一件麻布衣服,说:“和现场的几乎是一样的质地,这是自己种麻、自己织衣啊!这完全是原始社会嘛!看起来,死者很有可能就是她。”

  说完,我找了把梳子,上面黏附着一些花白的毛发,递给林涛说:“提取这个梳子,对毛发进行DNA检验,然后和尸骨进行比对。”

  林涛点点头,用物证袋装起了梳子,然后用勘查灯打着侧光,一点点地寻找痕迹物证。

  我见屋子很小,对于林涛这样的熟手,个把小时的时间就能勘查完毕。所以,挥挥手让大伙儿退出屋外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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