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雪在灵堂前跪了很久,一直在默默地掉眼泪。盛天伟整个葬礼都没落泪,但许桐看得出,他的心里比谁都难过。
不想被外界诟病,蒋绫以自己的名义为郭香云高价购了块墓地,有山有水,据懂行的人说是最佳的风水宝地。蒋绫本身不信这个,人死如灯灭,是否风水宝地又是如何呢?但毕竟又曾是最亲近的人,所以这笔钱她也愿意掏。盛天伟又提议将穆青灯的尸骨还原,至少不能死无全尸,便将属于穆青灯的那部分骨粉取了回来,又派人找到了被穆青莲土葬的那部分尸体。
这原本是不易的事,毕竟穆青灯死去多年,尸骨在棺材里高度腐烂,找了相关的人,一并火化后又将穆青灯重新下葬,挨着郭香云。
下葬的时候,天沉得近乎黑夜,那风chuī得人心发凉发慌,嗖嗖地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今年农历年较晚,年三十一过就是立chūn,但这气候却堪比腊月。
盛天伟伫立风中一动不动,黑色羊呢大衣的衣角被风chuī得乱摆,他却如雕像似的守在碑墓前,刚毅的脸一丝神qíng都没有,如同雕刻。从cao持葬礼到出殡,许桐都伴随左右,一身黑衣,不多言一句。
再起风时,蒋绫咳嗽了两声,她亦是黑衣黑裤,穿得不多,脸色看上去憔悴苍白。牵连盛家的这起案子引发的舆论不少,但是动用公关gān预蒋绫就费了不少功夫,再加上郭香云的离世,令蒋绫更是忙前忙后缺少睡眠。盛天伟建议蒋绫回车上休息,蒋绫坚持说没紧要。
许桐深知,郭香云和蒋绫这两位母亲对于盛天伟来说等同于手心手背都是ròu,现在郭香云不在了,蒋绫再病倒的话盛天伟可就真扛不住了,便主动上前轻声劝说,“蒋总,我还是扶您回车上休息吧,您要是病了,天伟会内疚。”
蒋绫也是一个不爱给人惹麻烦的人,点点头。
回到车里,蒋绫看着风声鹤唳的窗外,重重地叹了口气,“郭香云是看着他长大的,她走了,他会难过好一阵子。”话毕,拉过了许桐的手,轻拍了两下,“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你能安慰他了。”
许桐应允。
……
不到晚八点顾初就到了餐厅,陆北辰果真是订了位置,餐厅经理亲自领位,过程中说了两句话,一句是:陆先生选的是最佳观景的位置,也是我们餐厅最làng漫的位置;第二句是:今天是qíng人节,陆先生能选在这里约会,很làng漫的。前后两句话都在qiáng调“làng漫”两个字,这经理像是陆北辰的说客,因为他没必要为餐厅代言,这家餐厅已是上海众人皆知的làng漫之所。
如心无旁骛,放眼望去倒是处处美景,高楼耸立霓虹光影,最适合qíng人间的约会。可顾初现在关心的不是qíng人节,也不是约会中的惊喜,她来,只希望能见到陆北辰,能听他亲口说一句,“我没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来为她续柠檬水的侍应生瞅着她的眼神有点复杂,顾初却能明白这种复杂背后的意思。qíng人节,在这种环境下大多是男人等女人,而她,在孤零零地等男人,这未免会遭人多想。可别人不知道,这个时候哪怕是让她等上一晚,只要陆北辰能够平安无事就行。
在来餐厅之前她接到了罗池的电话,大意是说警方对这次的案子很重视,对于陆北辰的盘问时间稍长一些,不过罗池已在警局做了担保,警察盘问不出什么来的时候自然放人,晚上回来没问题。
希望,一切都只是误会。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当面问问陆北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八点整,顾初却还是没看见陆北辰的身影。
正准备给罗池打电话再问问qíng况时,手机里蓦地蹦出一条短讯来:到餐厅门口等我。
是陆北辰发来的。
顾初激动起身,赶忙离开了餐厅。
街灯燃亮了她的身影,下过雨的空气还湿漉漉的,风一chuī就森凉得很。她出了餐厅就没敢走远,站在路边等着陆北辰出现,心中的担忧稍稍放下,既然能发讯息了,那就说明没太大的事。
街上行人不多,许是大多数的qíng侣更喜欢往热闹的外滩扎堆。顾初紧了紧大衣,抵御了凉风,从今早开始,她就觉得特别冷,可能是太多年没在上海过冬,一时间没有适应了。
很快,她看见了罗池的车,从路口缓缓而来,兴奋窜上了头,冲着那辆车猛地挥手。
这条街是单行线,车子便在对面停了下来,副驾的车门一开,陆北辰从车上下来。顾初见到他的这一瞬恍若隔世,欢快地叫着他的名字,“北辰!”
陆北辰早早就看见了顾初,唇角微扬,示意她等一下,绕到了后备厢,捧了一大束的白玫瑰出来。罗池探出头道,“要不要这么亲热?才分开一天而已,还用到餐厅门口亲自迎接?”
“她是这样的,有时候会不听劝。”陆北辰笑道,又敲了敲车顶,对罗池道了句,“谢了。”
“快去完成你的人生大事去吧,正好你俩给我和思思腾出相处的空间。”罗池送陆北辰来餐厅的路上特意买了大束红玫瑰,还取笑陆北辰不解节日风qíng,今天应该是红玫瑰主打,可陆北辰说,顾初更喜欢清淡的颜色。
陆北辰笑了笑。
顾初打远就看见了那大束的玫瑰,婉白如雪,朵朵寒冬绽放,再以相思糙配搭,看着心qíng舒畅。她忍不住走向他,只愿这一幕不要被太多人贪婪窥视了去。
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突然投过来两束极刺眼的远光灯,紧跟着一辆车冲着顾初的方向就冲了过来!
她避犹不及,那光刺得她眼睛很痛,头皮一下子就炸开了,还没等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整个人被一股力量猛力推开,耳边传来重物撞击的声响,又是刺入耳膜的急刹车,最后是车窗撞击树gān,车玻璃破碎声撕开了夜色的宁静。
一切发生得太快,近乎只是前后两三秒的功夫,伴随着撞击声,顾初只听罗池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陆北辰!”
顾初忍着膝盖和胳膊上的痛蓦地回头,紧跟着,大脑就像是被炸开了似的,一片空白。
那边罗池已下了车,朝着路中心这边跑,顾初一下子反应过来,发了疯似的冲向了陆北辰。
他已奄奄一息地躺在了地上,嘴角流着血,眼睛还睁着,手指轻轻抽搐着。顾初最先扑倒了他身边,先是不可置信地喃喃,“北辰……”紧跟着,一声凄厉,“北辰!”
罗池到了跟前时也被这一幕吓惊了,顾初喊了一嗓子,“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罗池第一时间拨打了救护电话,又给jiāo通局、派出所那边打了电话。
“北辰、北辰……”顾初跪在地上,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手上、衣服上全都是血,这个时候她不敢动他,他的后脑着地,一大滩的血流了出来。
白玫瑰被撞散了,花瓣散落在血泊之中,被陆北辰的鲜血染红,成了刺眼的红玫瑰。
不远处的树下,那辆肇事车辆停在那,一地的碎玻璃,树gān被撞折,车头亦被撞毁,车主没下车。罗池这边怒火中烧,嘴里咒骂着冲向了肇事车辆。
顾初已顾不上去看那边的qíng况,一直在喊着陆北辰的名字,她用衣袖给他擦血,可血还是不停地从他嘴角流出,她的手不停地在颤抖,嘴里一直念着,“不,你会没事的……北辰……不要闭眼睛,你看着我、看着我……”
冬夜的血格外刺眼,血的腥甜又扼住了她的喉咙。陆北辰的脸色惨白得骇人,薄唇都失了血色。他在努力地看着她,吃力地抬手要来碰触她,她马上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如冰,一点温度都没有。
“初初……”陆北辰艰难地唤了她的名字,薄唇蠕动。
接下来的话听不清楚,她凑前,才听他低低道,“你……没事就好……”
莫大的悲怆排山倒海而来,顾初的心被这股子悲凉狠狠捏碎,她将他的手紧紧地贴在了她的心口处,一遍遍对他说,“北辰,你也会没事,跟我说话,不要睡。”
眼泪,冲进眼眶又被她狠狠压回去,她不能哭,他说过,他见不得她哭,会心疼。
现在,她不要他心疼,不要他再为她cao心。
罗池又回到陆北辰身边,见他瞳仁涣散,狠狠嚷道,“陆北辰,你要是个爷们你就给我挺过来!你这算什么?我警告你,你今天敢就这么给老子挂了,老子这辈子就当没认识你这个朋友!”
可说这话时,他的眼眶也是红的,宽厚的大手也在抖。
别说是顾初了,连他都在怕,在这场车祸中,陆北辰伤势太严重。
很快救护车来了,几辆警车也火速赶到,远远的有围观人群,救护人员以最快的速度将陆北辰抬上了救护车,顾初紧跟着担架随行,罗池自然也担心陆北辰的qíng况,但作为肇事现场最直接的目击者,他还是要留在现场配合调查。
救护车飞驰而去,工作人员驱散了围观的人群,罗池到了一旁做笔录。
肇事司机也随同救护车走了,但依照罗池所看到的,他表明,那名司机在发生车祸后早就断气了,车子撞在了树gān上,树杈穿过了前挡风玻璃,横cha了司机的脖子。
警灯晃动着冰浅的光亮,于薄凉的夜色之下。
那地上的血渐渐gān涸,片片被血染红的花瓣,经风过,在血泊中晃动着摇摆着,那红,红得令人窒息。
……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为陆北辰做了基本的救护,顾初qiáng调自己是医生的身份,隐瞒了还在实习的实qíng帮着医护人员一同对陆北辰进行抢救,监护器上的数据很不稳定,他时不时会陷入昏迷状态,一次次都是顾初将他唤醒。
这个过程中她始终没哭,也没像不谙世事的女孩儿似的急得手足无措,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因为很清楚,她的心还留在肇事现场,停在了陆北辰将她一把推开自己却被撞飞的那一瞬。没有了心,她就能更好地冷静,更好地坚信陆北辰是有救的。
她一直在攥着他的大手,不让他的手指冷下来,甚至抱在怀里试图捂暖,她同他讲话,不停地讲,不间断,她要让他听得见她的声音,听得见她是那般坚信他平安无事。
陆北辰有意识的时候就会看着她,目光虽说不再犀利清晰,但还在努力地看着她。他已经说不了话了,氧气罩已经换了两个,换掉的是被他吐出的鲜血染红了。
那名肇事司机已经确定抢救无效死亡了,那根树枝还cha在脖子上,医护人员已经通知了警方。
52书库推荐浏览: 殷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