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一紧,想起了秦淮在“螺居”里接到那个奇怪电话时的神色。这个神色现在一定在我脸上。
她朝手机上看一眼,一个陌生的号码。
“对不起,我要挂了。”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如秦淮狠辣,咬牙切齿说出“血的代价”这样的威胁。
“我是宁雨欣。”娇柔的声音,略沙哑。
那兰不自觉将手机握紧,该说些什么?离我远点,不要在你的墨镜后面注视着我的每一步。但她说:“有什么事儿吗?”
“你在摆渡上?”
该死,难道她还在跟踪我?那兰四下张望,一定也和秦淮在“螺居”里一样惶恐。
视野里是水岸,和不大的渡船,但不见宁雨欣。
耳边的宁雨欣说:“你不要害怕,我没有跟着你,我只是听见你手机里传来马达响,和呼啦啦的风响。”
“谢谢你,不再跟着我。”那兰不喜欢调侃,但此刻她忍不住。
“你是去,还是回?”宁雨欣说话慢悠悠,像是吃多了安眠药,随时准备睡去。
那兰想说,不劳你挂心,又觉得这样反会让事qíng复杂,只好说:“回江京。”
“这就好。”但宁雨欣的话音里听不到“好”心qíng。“你这样是对的,离开他。”
好什么?什么是对的?确证我不会在湖心岛过夜吗?太过分了。
“宁雨欣,我不管你和秦淮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被海满天雇来帮助他完成书稿,我今天是回去了,明天还得去上班。”
“不要,不要去,离开他,越远越好。”宁雨欣仿佛根本没听见那兰的话。
“我只是个打工妹,每天上午去,下午就离开,离得远远的。”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宁雨欣的声音有了些色调,仿佛总算“活”了过来。“我是想说,秦淮……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
那兰想说,我明白,秦淮的确很危险,尤其对你们这些随时随地准备噼里啪啦堕入偶像làng漫爱河的女孩子来说。她叹口气:“宁雨欣,我坦白和你说,也许你,还有很多‘qíng丝’,真的觉得秦淮很有魅力,但是……”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秦淮极度危险,是……是真正的危险。”宁雨欣的话音里带出来的是什么?一丝恐惧?
“那就请你说得再明白些。”那兰也终于觉出,宁雨欣的这个电话,不是对假想“qíng敌”的恐吓jiāo锋。
宁雨欣停了片刻,似乎在想措辞。“秦淮身边的人……爱秦淮的人,都死了。”
那兰心一抖索,手也一抖索。“我不懂你说的……”
“秦淮有极为疼爱他的父母双亲,但在他孩提时就去世了,煤气中毒;他几乎是被他姐姐一手带大,他姐姐对他,像母亲一样慈爱,几乎奉献了所有青chūn,但他大学毕业不久,姐姐还没有享上他的福,就死了,坠楼自杀;他的新婚妻子,爱他至深,已经失踪了三年,官方私方,都有数,她一定已经死了。所以我想,如果我继续留在他身边,最后也是一样的下场。”
那兰觉得有些晕船:“你是说,是你主动离开秦淮。”
“和八卦版上的消息黑白颠倒,对不对?”
“和方文东说的也背道而驰。”
“方文东是秦淮的‘喉舌’,秦淮说不出来的话、说出来有损形象的话,只好都由方文东来讲。不过,方文东是我见过最肝胆相照、最讲义气的人,说实话,这样的优秀男人都快绝迹了。但无论他们说的是什么,都有真实的一面……我的确有些偏执,偏执地爱上了秦淮,才会如此被动,陷到这个境地。”
“那你为什么主动在博客上爆料?那些香艳的内容……”那兰话刚问出口,心里已有了答案。
“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这样做也是不得已,我希望激怒秦淮,让他恨我恼我,这样才能断了我的回头路,但即便如此,也不是很容易……当然,这是我的一面之词,你肯定不相信。”其实,宁雨欣的回答和那兰的想法吻合。但宁雨欣一定不知道,她爆料遥激的成效甚微,秦淮至今提及宁雨欣,仍无半个不字。
“不管是谁说的,我更愿相信事实。昨晚的拍卖会,你是怎么进去的?”
“你去多翻翻八卦版,会发现传说中和我‘有染’的所谓名人不是一个两个……”
那兰明白了她的意思,另有追求她的大牌人物带她进了拍卖会。“你为什么说我真正的麻烦到了?”
“你难道没听见司空晴的话?”宁雨欣的声音有些打颤。那兰怎么也想不到,提及司空晴这个天仙般的女子,会有这么qiáng烈的反应。
“听见了,她说秦淮给了她第二次生命,那意思是……我想,她很爱秦淮。我还是看不出我会有什么麻烦。”应该昨晚问她的,但当时宁雨欣出现后又立刻消失,两人没有机会多谈。
“真看不出吗?其实很简单,参加昨晚那种酒会,一般都是丈夫带着妻子、或者钻石王老五带着qíng人,秦淮带上你,自然表明你是他的新欢。”
那兰险些晕船,早知如此,寻死觅活也不会去昨晚的鸿门宴。
“那她……司空晴,又会怎么样?”
宁雨欣冷笑说:“司空竹是有名的好好先生,司空晴却是有名的心狠手辣,据说司空竹的产业集团,目前很大一部分在司空晴的掌握运作之下,从她的并购业绩看,如果她看中的,如果她想要的,她会不顾一切地得到。”
“包括……爱qíng?”那兰愈发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居然会被秦淮“拖下水”,气得想甩掉手机。“你怎么得到我的手机号?”
“海满天那里。”
“可恶的海满天,他有什么权利……”
“不怪他,是我‘偷’来的。那天,我去他办公室述职辞职,你的工作合同就在他桌上……”
那兰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述职辞职?你也给海满天打工?”
“秦淮的写作助理。”
“这个职务听上去耳熟。”那兰揉着太阳xué。
“没错,我就是三个月前的你。”
旧人哭,新人也没在笑,这个“助理”的职位定是受了诅咒。
宁雨欣又说:“司空晴只是你的麻烦之一……我想,你一定看到了秦淮的所谓新作?”
“五千字的小散文吗?”
“五千七百五十三个字。”宁雨欣说得很认真,但那兰要晕倒:宁雨欣和秦淮,应该是天生qíng侣。宁雨欣更认真的说:“这个,是你最大的麻烦。”
那兰逐渐明白了宁雨欣的方向:“你辞去这个工作,离开秦淮,是怕‘一样的下场’,和秦淮亲近的诅咒,难道,和秦淮的新作有关?你看到了什么预兆?”
宁雨欣几乎脱口而出:“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
“所以?”
“所以我在等着和你见面,我……想和你好好聊聊。过去两三个月遭遇的事,很多很乱,我不知该说给谁听。”
“你相信我?”那兰更想问:难道我是最佳听众?
“我……研究了你,我去了你们系,读了你最近写的毕业论文,觉得对你有不少了解,至少,觉得你很有头脑。希望你不要见怪。”
终于可以解释,宁雨欣如游魂般无处不在的身影。
“你想在哪儿见面?什么时间?”那兰看了看手表,4:06。
“能不能麻烦你,就到我家来一下,在杨柳青村小区,你下了摆渡后,坐157号空调车就可以直接到……你知道,现在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现在出门有多不方便。”
但你却有时间做我的影子。那兰无奈地说:“好,我大概五点之前就可以到你家。”
中断通话前,宁雨欣停顿了一下,说:“不过,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答应我,不要爱上秦淮。”
那兰苦笑,还有比这更容易的事儿吗?
那人目送着那兰上岸,觉得自己已经被她柔婉的身姿和单纯又果决的气质吸引,所以想象到她成为一具尸体的画面,让那人充满遗憾,偏偏谁也不能阻拦命运的脚步,不是吗?
怎么?她上了157号公jiāo?回江大最直接的巴士明明是“文湖专线”。她要去哪儿?
逐个扫过牌子上157号公jiāo的停靠站名,那人突然明白,那兰的去向。
宁雨欣租的公寓在一个叫杨柳青村的小区,的确离江大不远。小区里是数栋15-20层的高楼,楼门都是自动紧锁的铁栏门,客人进楼前,必须在键盘上输入室号,主人接到电话后,在自家里按键开门。
那兰揿了室号:1043,接通了,“哒”的一声,楼门锁弹开。那兰进楼后,却发现电梯坏了,一张白纸黑字贴在电梯门上,说是已报修,请稍候,或者自己去爬楼梯。
那兰选择了爬楼梯。游泳训练不辍,她的肺活量和耐力不是问题。
走到10楼,汗湿薄衫。未及进1043的门,那兰就感觉到了空调的冷风阵阵透出。
门怎么开着?
那兰觉得自己的警惕有些多余,宁雨欣知道自己进了大楼,提前打开门迎客,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叫了声“雨欣”。没人回答。屋里只有空调的哼鸣,衬托出死寂。
她不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想起,刚才宁雨欣给自己开门,并没有在电话里出声。
她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仍无回应。她推门,步入客厅,没有人影。
心被攫,但她还是缓缓走进卧室,终于了解了死寂的定义。
死一般的沉寂,死后的沉寂。
天花板上垂下一根铁链,原本是挂吊灯的,现在挂着宁雨欣。
长发遮面,那兰甚至不敢确认那就是宁雨欣。
轻薄棉制的舒适睡裙下,露出一双苍白如冰玉的脚踝,淡淡的薰衣糙香味化在沉沉死气里,那兰捂住了嘴,心里在惊呼。
她忽然想到,也许这一切发生得突然,发生在转眼之前。毕竟,不到一个小时前,还刚和她通过电话。宁雨欣如果断气不久,说不定还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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