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走了吗?”
“你为什么送她红玫瑰?”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男孩酷酷的样子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是我发现了她的尸体。”
男孩的十足酷劲消失了七成,惊得有些呆:“那……那又怎么样?”
“我想知道,是谁杀害了她。”
男孩初长成的大喉结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宁老师她……真的是被杀的?你真的不是警察?”
“警察难道会告诉你这些吗?警察会不知道她做过教师吗?我相信她是被杀的,但仅仅是我的猜测。”
“那我可以告诉你谁是凶手?”男孩呼吸急促。
“哦?”
“当然是那个狗屁作家秦淮!他们的事你肯定知道吧。宁老师绝对不是媒体或博客上表现出的那种人,都是被秦淮无qíng无义bī出来的!”
那兰点点头:“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为什么送她红玫瑰?”
男孩低下头:“我喜欢宁老师,不是一般的喜欢……当然也谈不上爱慕爱恋什么的……我这个人有点怪,学习上一向重文轻理,喜欢写东西,总梦想着以后变成韩寒或郭小四那样的,你知道……写出名,数理化怎么样不重要,可是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在做梦,他们也很有道理:中国十几亿人,不就是只有一个韩寒,和一个郭敬明吗?包括我爸妈,唠叨个没完没了。只有宁老师理解我,和我谈过许多,她说她原来也是这样,也像我一样固执,因此吃过不少苦头……”
那兰心头一动,像我一样固执吗?
“所以她劝我应该坚持自己的理想,同时也要适应基本的学业要求。她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她不久前辞职,对我打击可大了,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好在前几天在学校里又遇见她,推心置腹聊了一阵,好受多了。谁知她突然就走了……送她红玫瑰,是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或者是来生,有美丽人生,和爱qíng……”男孩用巴掌抹眼睛,那兰努力不去注意到他在流泪。
等男孩的qíng绪稳定下来,那兰说:“我不大明白,她三个月前就辞职了,你怎么说前几天在学校里又遇见了她?现在不是暑假期间吗?”
“马上就高三了,所以暑假里大多数时间都在补课。她是学期结束前辞的职,好像在学校里还有些事要做,比如整理上半学年考试成绩什么的,一直断断续续地在做,她在语文教研组里还留着一张办公桌,她有时候会去。”
“你前几天遇见她,具体是哪天?”
男孩发着呆心算了一阵,说:“她是大前天去世的吧……那就应该是,她去世的两天前。”
“你看见她,有什么反常吗?”
“当然有,你知道的,那阵正是八卦小报炒作她爆料和秦淮‘风流事’最轰轰烈烈的时候,她带着个大大的墨镜,幸亏暑假里教师和学生都不多,但她这样的美女老师,还是有些人注意到她,闲言碎语一大堆。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她摘下眼镜,显得很憔悴。”
宁雨欣为什么在这个是非风雨满楼的时候去学校?换作我,绝不会出门半步。或许,这些都是重要的线索。
“你说她在语文教研组里还有张办公桌?”
男孩点头,盯着那兰:“你想gān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问。谢谢你了,我希望,杀害你们宁老师的混蛋早点落网。”那兰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还能许诺什么,让这个孩子好受些,只得转身离开。
“暑假里,补课的原因,白天教学楼里一直会有人走来走去,”男孩在她身后说,“参与补课的有两个语文老师,也时不时会去办公室,所以你白天去肯定会被人注意到。”
这个聪明的少年,猜出了那兰的想法。那兰索xing回身听他继续说:“江大附中的大门晚上七点就关了,要进去必须通过门卫。但是,附中靠后门的地方正在建一个停车场,最近一直在施工,因为天热,施工最热闹的时段反而是在太阳下山后的几个小时里,那时后门一直开着。
“教学楼通常也上锁,但一楼男厕所有块玻璃坏了好几个礼拜了,因为是假期,大概也没有人在乎去修补;语文教研室在三楼,有牌子,办公室一般也会被随手锁上,但那门锁是最简单的那种,可以用银行卡cha进门fèng打开的那种,如果你嫌麻烦,也可以用这个。”男孩从他短裤上千百个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那兰,“我一直是语文课代表,有幸接触过办公室的钥匙,这个是备份。那些办公桌的抽屉,大多也都上锁,那些锁也都是最简单的那种cha嵌锁,用银行卡或铁片,也一攻就破。”
那兰不解地看着男孩,想问,你到底是去上学,还是在玩学校于股掌之间?
男孩似乎明白她的眼光,说:“忘了告诉你了,我的志向,就是写最好的悬疑小说,所以一直在实践……更主要是因为,我从来不是什么三好学生,而语文教研室里面有门,通往更多的教研室……”
“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具体,留在你悬疑大作里慢慢道来吧。给我留个电话,赶明儿我请你吃饭。”那兰接过男孩手中的钥匙,三天来第一次有了微笑的动力。
那人看着那兰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不由好奇,她想做什么?难道宁雨欣的死还没有传出足够qiáng的信号?我为刀俎,你是鱼ròu,你这个时候脱身都来不及,反而往一江浑水里跳?
难道,她想知道真相?
那个人自己冷笑起来。这是个公安局最好的警探也破不了的案子,她这是何苦来?
还有那个男孩,大概是宁雨欣的学生,送花,好感动。
他们在谈什么?
那人忽然发现,自己对那兰的兴趣,已经超乎寻常。
第十章夜机
那兰的生活规律在她发现宁雨欣的尸体后被打断了两天,但她很快迫使自己返回原来的状态,八点整出发,跑步、游泳。
游泳结束后,她没有返回宿舍,而是出了校门,直奔江大附中。江大附中和江京大学正门隔了三条街而已,十分钟的路程。附中的大门紧闭着,大铁门边还有一扇小门,也关上了。那兰按着男孩的指点,穿过一条小路,绕到学校后门。果然,一片通明灯火,一辆水泥卡车下,三五个工人正在忙碌着。后门dòng开。
那兰进了后门,从工地边的树影下穿过,走进安静的校园。
校园实在太安静,大概这是为什么,她总觉得,黑暗中疾行的,不止她一个人。她甚至能听见树丛间传来的声响,悉悉簌簌。
猛然一条黑影。不过是觅食的野猫。
她忽然有种不祥感。
江大附中的办公楼是座五层高的宽大楼房。那兰走到楼门口,推门,楼门紧锁。她围着楼绕了大半圈,发现了底楼一扇缺了块玻璃的窗子。那缺口一尺见方,上下左右都还有玻璃,肯定容不下一人钻入。那兰从缺口伸进手,摸索了一下,找到了锁窗的铁扣,拧开,整扇窗dàng开。
至今为止,那男孩的描述毫厘不慡,日后写悬疑小说,一定盖过鸳鸯蝴蝶派的秦淮。
那兰翻进窗口,屏住呼吸,抵挡扑鼻而来的臭气。翻窗进男厕,那兰人生的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她从厕所中逃出,恢复了一下鼻息,走上三楼。
走廊和楼梯里漆黑一片,静谧一片,那兰脚下柔韧的运动鞋触地,几乎算做悄无声息的,在这沉静黑暗中却被放大无数倍,历历在耳。她告诉自己,这里没有人,没什么可顾虑,唱歌壮胆都没关系。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需要“壮胆”。黑暗有一种吞噬人的力量,给她带来的压迫感无法事先估量,无法做心理准备。
其实黑暗本身并不可怕,黑暗中只有她一个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黑暗中不止她一个人。
她不愿吸引门卫的注意,所以没开灯,从背包中取出手电,光圈照向走廊两侧每间房门的上方。“数学教研室”、“物理教研室”、“政治教研室”、“高考策略办公室”、“语文教研室”。
她转动语文教研室的门把手,动不了。拿出男孩给她的复制钥匙,一转即开,果然是那种最简单的锁。
站在同样黑dòngdòng的办公室里,那兰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哪张办公桌属于宁雨欣。宁雨欣既然已经辞职,办公室中央的两张大写字台一定属于其他老师。那兰举着手电,沿墙的几张写字台一一看去。终于,她看见墙角一张办公桌上的照片,宁雨欣和一对中年男女,想必是她父母,一家三人欢乐的笑容仿佛能在黑暗中发出光亮。
又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无法想象。
办公桌上整理得很gān净,显然这两天没有人翻动过。公安局一定也掌握了宁雨欣的就业历史,但估计没想到,她虽然已经辞职,却还在学校留了一张办公桌。
桌子两侧的抽屉都没有上锁,那兰拉开左侧抽屉,用手电照了照,一些空白的备课本、一些文具、办公用品、一瓶香水——不用看、不用闻,定是薰衣糙的香型。右侧抽屉拉开,是一些衣物,一件牛仔裤,一件长袖T恤,一顶太阳帽。
唯一上锁的,是紧挨着桌面正中间的那个抽屉。
那兰取出学校发给她的游泳卡,从抽屉上方的fèng隙中塞进去,往下按,“嗒”的轻响,再拉抽屉,开了。
整个抽屉里只有一件物品。一本今夏版的《广州火车站列车时刻表》。
看来,这里没有秘密。可是,为什么要锁一本时刻表在抽屉里?
那兰拿出时刻表,翻开,一张薄薄的小纸片掉了出来。
一张火车票,江京至广州。
那兰将手电对准票面,车票的出发时间是前天,宁雨欣死后的第二天。
宁雨欣在临死前,准备远行花城。如果她还健在,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躲开娱乐版的困扰,在江京的是是非非。
可是,为什么要锁一张火车票在这儿?
她又翻开了列车时刻表,准备看看里面是否还藏着什么宝贝,还有什么线索,却听见了办公室门把手轻轻转动的声音。
那兰的心开始狂跳,黑暗中看来真的不止她一个人。
门锁着,所以把手被拧动后,并没有打开。可以撞开门,用不了两秒钟,但可能会惊动不远处的门卫——如果那门卫还没有睡着的话。用更专业的方法,这扇门没有任何qiáng大的锁,对他来说,不费chuī灰之力。最多也就是十秒钟过后,门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黑影,因为一身黑衣,完全融在黑暗中,其实连黑影都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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