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的需要,是到湖心岛,但不被任何人看见。你真的有办法?”
“去湖心岛的公共jiāo通工具只有一个:摆渡。要想不被人看见,只有戴上阿拉伯妇女的面纱。不过,我估计摆渡老板只需要瞅一眼你的身段,就知道你是谁。”
“那么,非公共的jiāo通工具呢?”
“岛上的确有两家富豪拥有私家小艇,但我不是富豪。当然,湖边还有一处水上用品店,可以租划桨小船。可惜,如果有人跟踪你,慢慢悠悠的小木船是很容易观察的目标。”
“那真的没办法‘隐身’上岛了吗?”
秦淮忽然打开了门,不回头地往外走。那兰一怔,随即跟了出去,掩上了门。
“你想调查我的秘密,为什么指望我会帮你?”秦淮压低了声音,但话语中锋芒毕露。
那兰沉默,知道自己低估了秦淮。
“你的一系列安排,这厢VIP,那边VIP,旋转餐厅的领班听使唤,这些都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可以做到的——连你表哥成泉,算是江京不大不小的一个人物,也做不到——能这样安排的,我能想到的人,屈指可数。”
那兰说:“你知道是谁。也知道那个人给我安排的房间里,有耳目。”
“录音器、摄像头,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至少我们已经达成共识,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开房。”
“你同意为他做间谍?!”秦淮的愤怒完全可以理解。
“我并不是要调查你,要挖你的隐私!我需要隐身,我需要躲开监视,我需要一个立足点。我不能信任认识了不到一天的邓潇,但至少对你有一定的了解。”
“你以为对我有一定的了解。”秦淮冷笑。“我凭什么要接纳你,明知道你要窥探我的秘密?”
“因为我相信你的无辜。”
“天字号的新闻。没有人……大概方文东除外……相信我的无辜。”
“我想要答案,我自己想要的答案。即便邓潇没有找到我,湖心岛也是我的下一个目标。我至今还不知道是谁潜入了我的宿舍,是谁催眠了我的小仓鼠,是谁杀害了宁雨欣,是谁一直在跟踪我,是谁赐予我这个不敢见人的地下生活?你知道吗?上回,我被人追杀,险些就不能来给你添麻烦。”那兰也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也没有压住愤怒。
“不是我。”
“但和你有关,一切都是从认识你开始。不是吗?”
“你的逻辑有些qiáng盗,”秦淮一叹。“好像我真的应该很内疚,好像收留你是我不可推卸的义务……当然,你知道,你能住过来,我求之不得。”
原形毕露,那兰心想。
“如果你坦dàngdàng,该不会怕我这个很业余的间谍;就算你满脑子邪念,”那兰冷笑说,“也正好,今天我送上门来。”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办法,隐身上岛?”秦淮很绅士的帮那兰拖着行李。
“你很在乎自己的隐私,偏偏又是个大众qíng人,要你爱的和要你命的人都有一大堆,这么久了,我想你总该有个隐身方案吧。”两个人坐电梯到了地下车库的那个VIP小门,一辆出租开过来,是那兰订车时特意吩咐的,到车库里来接人。
司机虽然是头一次到地下车库来接人,不免觉得奇怪,但一看那兰、秦淮两人的相貌,俊男靓女,就猜到了几分,一定是对偷qíng男女,刚开房完事后出来。尤其那男的,有几分面熟,可能是个还不够有名的名人。这时候最好的办法,闭嘴,记住,以后用做谈资。
奇怪的是,这对男女共同上车后,如同陌路,别说没有亲热,捏捏手摸摸腿什么的,甚至连话都没有一句,但又不像刚吵了架生气,彼此还挺有礼貌,一举一动还有些默契。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下去,看来司机的谈资也在蒸发。
按照那男的吩咐,司机将车开到昭阳湖边的“绿坞世家”,一个高档别墅区。这个并不奇怪,那男的看上去有些钱。但奇怪的是,两个人在小区铁门口就下了车,没有让他把车往里面开,大概是怕他认了门。这时晚上十点已过,黑灯瞎火,难道他们就这样拖着行李走进去?
出租开走后,那兰问:“原来你这里还有套房子。”
秦淮说:“我单身一人,为什么要那么多房子?这里是我们上岛前的中转站。”
“我还是不明白。这里……倒是靠着湖边,但是,怎么个上岛法?”
秦淮带着那兰向小区深处走了一阵,一指前面,是个不大的停车场,他说:“我在这里没有房子,但有车。”
他解释说,他通过关系,在这里租了个车位,停放着一辆车,这样比较方便,下了摆渡后不用走多远,就可以有车代步。这是一辆广州本田奥德赛小面包车,秦淮遥控打开了车后厢。那兰摇头说:“你单身一人,为什么要这么大的车子?”
秦淮没有回答,抬起了车后盖,那兰“哦”了一声,终于明白。
第二排座位后的车顶上,悬着一套潜水衣。
“我们游泳过去?”
“除非你不会游泳。”
那兰恨秦淮装蒜,但不和他计较,又看一眼那套潜水衣,男式大号尺寸,应该符合秦淮的身材。她说:“可惜我没听你当年的吩咐,忘了带泳装。”又说:“最近天这么热,倒是穿泳装游泳正好,为什么要穿潜水衣游泳?笨手笨脚的。”
秦淮说:“看来你还不大了解昭阳湖。要说偶尔在湖边的泳区玩水,确实用不上潜水衣,但是如果要经常往湖心岛游,来回至少五公里,这水难免会伤皮肤——过去几年里,水质一直在变糟。何况,这是只有两毫米厚的湿式潜水衣,不会太累赘。”他从车里的一个大纸袋里又拿出一套潜水衣,说:“这是你的。”顺手拽下了商标。
看得出来,这是今天刚买的。秦淮已经料到那兰要跟他回岛,而且是要隐身回岛。
“你知道我的尺寸?”
“潜水衣就那么几个尺寸,何况……我是江京文坛陈冠希,判断女生衣服尺寸这样的基本功还是有的。”
那兰又看一眼手中的皮箱。秦淮说:“不用担心,明天我会坐轮渡来帮你取,况且,你需要的日常用品,岛上的小超市里都有。今晚的衣物,君君会帮你准备好。”
“君君?”
“哦,忘了告诉你,是方文东太太的名字。你觉得方文东这个人好,对不对?君君比他还好。”
“看来你准备的很周全。”
“随时等着你大驾光临。”秦淮从衣架上取下了那套潜水服,说:“你进车里换上潜水衣吧,我到外面换……不用担心我大泻chūn光,这里很偏僻,尤其这么晚了,一般不会有人走动。”
那兰犹豫了一下,上车,关紧了车门。开始宽衣解带的时候,下意识地往黑黢黢的车外看了一眼。秦淮基本上可以算作柳下惠的反义词,她能放心吗?
好在,秦淮一直没有出现。
第十八章如昨
那兰开门下车,秦淮这时也换好了潜水衣,捧着早先穿的衣服,从不远处的树丛中走出来。他迎面看见裹在尼龙布中的那兰,忽然停住了脚步,身子微微颤动,好像那兰在地上划了一道魔线,他再难向前走一步。
他真正的下一步是什么?恭维?挑逗?你你你,你是出水芙蓉,你像一条美人鱼。还会有什么?那兰做好了一切准备。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好像重拾了勇气,默默地走过来,默默地将换下的衣服折好,放入那个旅行包,同时取出两双脚蹼,和两对划水掌,两副泳镜,两双防滑鞋,各拿一双给了那兰。
“你怎么了?”倒是那兰觉得有义务开口。
“没什么。”
“如果身体不适,游这么远……不妥当。”
秦淮冷冷地说:“你真是有爱心的好孩子。但是放心,我真的很健康。”
那兰想起第一次上岛,来接船的方文东说过,秦淮并非媒体上渲染的那么不堪,只是相处久了,会觉得有点古怪。现在终于领教。她再看一眼秦淮,秦淮竟然低下头,低头的刹那,那兰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看错了,她似乎看见了他眼角的湿。
她立刻想起秦淮在宁雨欣的墓前,入定般忘了时间空间的感伤。
他是不是看见了我的悲惨下场?
那兰忽然觉得自己一步走错,然后越走越错。
两人提着脚蹼,在沉默中钻入停车场后面的小树林,走出去不远,就到了湖边。这里的沙滩,此刻无cháo的时候,也不过两米宽。那兰边穿脚蹼,边望向前方,湖心岛像只巨大的水guī,浮在湖面上,在无月的yīn暗夜色下,竟显得有些狰狞,仿佛在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两个要隐身上岛的男女。
风掠过湖面,那兰心里微颤,从此正式“进驻”秦淮的世界,还会有多少更不愉快的发现?
离开他,越远越好。
他是个极度危险的人。
说这话的人已经逝去。宁雨欣的亲身经历,说是血的教训,毫不为过。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如此壮烈地偏向虎山行?难道真的是被邓潇对邝亦慧的深qíng打动?还是对宁雨欣之死的愤懑?还是一种补偿的心态,要用对宁雨欣之死的探究,补偿自己对父亲之死的无能为力?
“你要跟紧我。到了湖心岛,从哪里上岸,很有讲究。”秦淮淡淡的说,将两人的防滑胶鞋和手机、钥匙等杂物一起,收在一个防水袋里,戴上了泳镜。
那兰点点头,舒展着腿脚的肌ròu筋骨。这距离不能算太短,关键是中途没有歇脚之处,热身格外重要。
秦淮凫入湖水,胳膊抡起,划水掌撕破湖面的平静。那兰随后跟去,紧随着秦淮双脚打水冒出的气泡。
那兰从小到大游泳,没有跟随在人后的习惯,游出不远,就不由自主地加速,和秦淮并驾齐驱。秦淮见那兰赶上来,也开始加速。逐渐,两个人形成了完全相同的节律,像是海洋公园里并排翩跹嬉游的两只海豚。
远离声色的喧嚣炫目,泳者破làng,如同禅者入定,忘我,忘了这个世界。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世外桃源,但你我终日兜兜转转,刻意以求,偏偏找寻不到。此刻的那兰,却是那个幸运儿。那么多的纷扰,那么多失衡的qíng感,巧言令色,人心和人心的三岔口,都溶在水中,都在脚蹼的摆动中化成那道逐渐消失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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