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华问:“可是他最后还是bào露了?”
可欣苦笑说:“按照小说里的qíng节,凶手把每个细节都设计得非常巧妙,这起案子始终没能侦破。作者是从‘上帝’的角度揭开谜底,以满足读者好奇心的。这本小说并不怎么高明,但是不按常理出牌,给人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许天华嘘一声说:“真是胡编乱造。凶手既然在楚原犯案,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逃过警方的天罗地网。”
沈恕一拍桌子,赞同说:“就是。我也不信这个邪,从来没有不露破绽的凶手,没有不留痕迹的犯罪。”
4
2013年7月6日。
楚原市和平区街道办。
冯可欣提供的这个线索,彻底颠覆了警队此前制定的办案计划。也多亏了他这个涉猎广泛的侦探小说迷,否则一个三流作者的三流作品很难引起我们的注意,更不会把我们的侦破思路牵引到这上面来。
青年公园命案和《让死者闭眼》中的qíng节惊人一致,很难让人相信是巧合。警员们都同意凶手是模仿作案。这种只在文学作品里出现过的案qíng激起了大家qiáng烈的热qíng和兴趣。大凡优秀的刑警,都有见猎心喜的特点,尤其是大案、要案、奇案,明知艰难也不却步,必侦破之而后快。
《让死者闭眼》的作者刘晓晓,在和平区胜利街道办工作,是单位聘用人员,负责日常的文案写作和文件整理工作。
她见到我们颇有些错愕,不知道市局的刑警怎么会找上门来。她和另外三个人合用一间办公室,条件有些简陋,除去每人一台老式电脑外,大量的文件夹和档案袋都在桌面上堆着,像是要把人淹没似的。
刘晓晓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的样子,貌不惊人,头发枯huáng,穿着很朴素,个子不高,却很壮实。单看外表,无论如何也和侦探小说作者联系不起来。
可欣看到刘晓晓后似乎有点失望,也许和他想象中的作家样子不太一样。不过严格来说,刘晓晓虽然出版了几本书,还算不上作家,她在文坛毫无名气,而且主要经济来源也是在街道办打工的收入,至于那几本书的稿费,微薄得像苍蝇的翅膀,不足以糊口。当然,这些是刘晓晓后来主动透露给我们的。
可欣说明了警方来意,自我介绍后又向她分别介绍了我和沈恕。刘晓晓听说有一起真实的命案和她的小说qíng节吻合,惊讶得张大嘴巴,眼睛也瞪得溜圆,表qíng夸张得让人不禁怀疑她在做作。
我由着xing子瞎想,这些胡编乱造破案故事的写手,一旦知道有人模仿他的故事作案,第一感觉是惊悚,第二感觉可能是得意。惊悚是因为想象和事实毕竟有差距,作者的想象力再怎么丰富,在真实的血腥面前还是会感到恐惧;得意的是自己的故事演变成真实案例,说明编造得还不算太离谱,而且借着凶杀案的东风,从此一pào走红也说不定。
刘晓晓的qíng绪明显有些激动,说话不怎么连贯:“青年公园的——凶杀案?我不知道,真的——没听人说过。真是模仿我的书作案吗?这——不会是巧合吧?”
沈恕向她介绍了青年公园命案的几个细节,与刘晓晓的作品《让死者闭眼》中的第一起案件完全一致。沈恕说:“案发时间、地点,凶器、凶器上的毒药,甚至被害人都和你的小说qíng节吻合,不可能用巧合来解释,我们怀疑凶手是你的书迷,或者至少看过你的书。”
刘晓晓嗫嚅着:“你们不是让我承担责任吧?我写侦探书就是为了好玩,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没想过教唆别人犯罪。”
沈恕笑笑说:“不是这个意思。你的书是合法出版物,至于产生什么样的社会效应,这话题太大太严肃,也轮不到我们来讨论。来找你有两层意思,一是希望你协助我们办案,既然凶手有可能是你的书迷,或许你能够帮我们锁定侦查范围。”
刘晓晓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从没见过我的读者,恐怕帮不到你们。我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比成名的作家,还有书迷会什么的。我的作品都是由出版社运作发行,我和读者之间没有任何沟通的渠道。”
沈恕提醒她说:“凶手根据你的书做出这样极端的行为,一定对你的作品非常喜欢,或者——非常反感,如果知道你在公共场合出现,他应该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你再回忆一下,有没有曾经签名售书,或者办讲座,或者在其他场所接触过比较特别的读者?”
刘晓晓苦笑说:“你想想,如果我的名气到了签名售书或者办讲座的程度,还能在这里打一份苦哈哈的工?”
可欣cha话说:“咱市里有一个‘侦探迷沙龙’,是一些对侦探小说感兴趣的民间人士自发组织的,不定期举办活动,你是其中的一员?”
刘晓晓惊讶地看一眼可欣:“你们可真有本事,连这个qíng况都能掌握。我是参加过‘侦探迷沙龙’的活动,不过没有几次,目的是想了解读者的兴趣和品味,最近工作太忙,有一阵没去了,和那个沙龙的成员不熟,私下也没有来往。”刘晓晓不知道可欣是铁杆侦探小说迷,对推理协会之类的组织非常熟悉。
刘晓晓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问沈恕说:“你说来找我有两层意思,第二层意思是什么?”她的语气中有很qiáng的戒备意识。
沈恕倒不介意,顺着她说:“你在《让死者闭眼》这本书里写了三起案件,是系列凶杀案,而且到最后案子也没能侦破。是作者从上帝的角度揭开凶手的面纱以满足读者的好奇心。现在青年公园发生了第一起案件,我们要提高戒备,防范第二和第三起案件。”
刘晓晓一愣,哂笑说:“什么意思?你们真把我的书当成犯罪指南了?照你这么说,按小说里的qíng节,杀人凶手是我丈夫,最后杀死的人是我?”
沈恕不觉得可笑,绷着脸说:“在案子侦破以前,各种可能xing都必须考虑到,尽最大努力保障市民的人身安全,这是警方的职责所在。”
刘晓晓撇撇嘴,虽然没说话,但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沈恕像没看见她的表qíng一样,说:“你有没有你丈夫的正面免冠照片,我们需要一张。”
刘晓晓摇摇头,看样子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改口说:“我手机里存了几张,给你们打印出来?”
沈恕说:“不用,我给你个电邮地址,你发到邮箱里就好。”
5
2013年7月6日。
楚原市刑警支队。
才回到局里,许天华就从外面急匆匆地小跑着进来:“被害人的身份确定了。”
办案人员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许天华用力深呼吸,平静一下qíng绪,才说:“我才从北市场派出所回来,被害人是他们辖区内居民,名叫周天成,四十七岁,是楚原市清洁能源集团公司的新任董事长,才从平湖市调过来不到一个月,暂时住在青年公园旁边大华酒店的一个套房里,他的家人目前还留在平湖。”平湖市是楚原邻省的省会城市。
沈恕说:“怎么出事这么长时间才报上来?”
许天华说:“周天成的家人不在这里,他一个人住在酒店,应酬多,而且他是董事长,一天半天不上班,大家也不好刨根究底地找他,所以直到他消失一整天后,公司的人才慌神,找了一宿,今天上午才到派出所报警。”
沈恕想了想说:“你收拾一下,立刻往平湖跑一趟,把周天成在那边的社会关系摸一摸,从工作到生活,凡是和他有恩怨的,彻底排查一遍,有qíng况随时向我汇报。楚原这边由可欣牵头调查。我要去市政法委汇报案qíng,清洁能源集团是国企,它的董事长是副厅级gān部,这案子牵扯不小,至少要报到省里。”
6
2013年7月7日。
楚原市刑警支队。
沈恕不喜欢官场的繁文缛节,一直提议和倡导简化办事程序,可是他的职务特殊,遇到绕不过去的大事,他必须耐着xing子走过场。可是谁也想不到,他这次到市里汇报案qíng,竟然耗费了一整天,而且在汇报期间关闭了日常联系电话,看来周天成在官场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沈恕直到第二天上午才返回警队,两眼通红,头发蓬乱,不过jīng神还算振作,看不出倦意。
可欣迎上去,递给沈恕一杯咖啡:“新街角的现磨咖啡,没加糖和奶,提提神。”沈恕不经常喝咖啡,不过偶尔有同事买给他,他也不拒绝。
沈恕接过咖啡啜了一口才说:“省里和市里整整折腾我一宿。看起来周天成的能量不小,他的死讯把省委书记都惊动了,公安厅挂牌、厅长督办,限期必须破案。”
可欣咂舌:“这么说被害人也算个人物,要真是不明不白地被模仿犯罪的凶手害死,可冤死了。”
沈恕叹口气:“不管算不算人物,任谁在公园里跑步时被无辜杀害,都挺冤。你那边有什么收获?”
可欣说:“清洁能源集团那边,和周天成接触较多的几个高层,及他的司机和秘书都见到了,对他的评价还好,说他不端架子,不搞一言堂,做事比较民主。有几个中低层管理人员也和我们对了话,说以往更换董事长,下面人一般也要跟着动一动,尤其是关键岗位,都会换上董事长的心腹。这次周天成上来,没有一点要换人轮岗的迹象,集团里本来人心惶惶的,看着过去了一个来月,周天成也没有什么动静,大家渐渐放下心来,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欣说着话,把被调查人员名单和谈话记录递给沈恕。
沈恕一边翻阅一边说:“周天成才调来楚原,做事又稳健,惹下仇家的可能xing很小。他身边的人对他夜里跑步的习惯了解吗?”
可欣说:“他的司机和秘书都证实了他的这一习惯。周天成生前很注意养生,虽然应酬多,却很少喝酒,而且不喜欢熬夜,午夜前一定上chuáng睡觉。他每晚跑步是坚持多年的习惯,除去天气特别恶劣或者有紧急突发qíng况,从不间断。他住的酒店里有健身房,可他还是愿意在外面跑,说是有氧运动,健身效果更好。刚开始他的秘书陪他跑过两次,后来感觉实在太累;周天成也说有人陪跑不自在,而且青年公园和他住的酒店只有一街之隔,就打发秘书回去。很多人都知道他夜间跑步的习惯,据说在平湖官场上还算是一段佳话。”可欣稍停顿片刻,又说,“周天成的私生活似乎挺严谨,以他的社会地位,年纪也不算很大,孤身一人在楚原生活,却没什么绯闻传出来。我们对他的身边人旁敲侧击,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故意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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