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医手记之证词_刘真【完结】(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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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据集贤街派出所刑侦所长马qiáng介绍,huáng四海系派出所监控的重点人口。他绰号huáng老五,年轻时是集贤街一带最霸道的混混,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再加上心狠手黑,打架不要命,市民们见到他都远远地绕着走。huáng老五曾两次因伤害罪被判入狱,刑满释放后纠结了一批“两劳”人员从事bào力拆迁,很快聚敛了大量财富,后来又到建筑工地上承揽业务,大的房地产商他不敢惹,专门欺负外地来的小开发商,无论前期施工还是后期装修,他都能蛮横地cha进去,分一杯浓油重芡的羹汤。十几年下来,huáng四海由贫致富,从黑转白,摇身一变成为楚原市知名的企业家、政协委员。

  huáng四海的妻子林梅婷退休前是楚原市第七人民医院的护士长,两人育有两个女儿,均已结婚,未与父母同住。前天是huáng四海的生日,大女儿和小女婿到家里来给他庆生。谁知道huáng四海中午就出去和朋友们喝酒玩乐,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才回去,烂醉如泥,是被人抬回家的。他倒在卧房里酣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还没动静,林梅婷进房去查看,才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僵硬,早死去多时了。

  惊惧的林梅婷在半小时后向警方报告了huáng四海猝死事件。集贤街派出所与和平区公安分局都派人出了现场。分局法医秦冲检验尸体后,认为huáng四海系在睡梦中突发心脏病死亡,林梅婷等人都接受了这个结论。

  马qiáng反馈的qíng况比较详尽,程序没有漏dòng,整件事qíng并没有明显疑点。不过沈恕对那两通匿名电话放心不下,还是决定亲自到huáng四海的死亡现场去看看。

  2

  2013年6月7日中午。

  huáng四海死亡现场。

  沈恕坚持让我陪他走一趟。他说如果在短时间内不能发现疑点,警方就没有立案基础,无法阻止huáng四海的遗体火化,那么huáng四海无论是自然死亡还是被人谋杀,都只能稀里糊涂地尘埃落定了。他说我们俩到现场后都睁大眼睛寻找疑点,如果能说服林梅婷同意对huáng四海进行尸检,那就最好不过。

  huáng四海生前在楚原有两套住房,一套是独幢别墅,距离市区有二十多分钟车程,他每个月不定期地到那里住几天;另一套就是位于集贤街11号院的房子,多数日子他和林梅婷住在那里。

  房门虚掩着,一股呛人的烟气沿着门fèng传出来,可以听见里面低沉的说话声和哭泣声,还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纷乱嘈杂。我敲了两下门,没人应,就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查看,见客厅里或坐或站地挤了近20人,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蜡烛和祭品,上方悬挂着一个镜框,里面镶着一张约六十岁男子的黑白照片,应该就是才死去的huáng四海。一条黑纱沿着镜框垂下来,使得房间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重。原来逝者家人在客厅里设了一个灵堂。

  沙发上有六七个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是一名头发花白而蓬乱的中年女人,双眼红肿,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妇女伏在她耳边低声说话,看样子是在安慰她。

  我在门口站了近一分钟才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注意到我,慢慢地走过来问:“你找谁?”她的目光中透着悲戚,应该也是huáng四海的亲人。

  我出示警官证后说:“市局刑警队,我叫淑心,这是我们的队长沈恕。”我指指身后的沈恕向她介绍,“我们接到群众举报,huáng四海的去世有些疑点,所以特意登门向他的家人了解些qíng况。”

  这女人上下打量着我,目光中充满猜疑:“不是前天已经来过了吗?当时也做了结论,还要了解什么?”我双眼直视她,并不躲避她猜疑的目光,她见状才自我介绍说,“我叫huáng莺,是huáng四海的大女儿。”

  我们这边说着话,屋子里的人慢慢把注意力集中到我们身上。沈恕对huáng莺说:“警方只是例行公事,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你父亲去世的当晚你也在这里吗?可不可以到里面找个房间jiāo流下qíng况?”

  这时沙发上双眼红肿的中年女人开口说:“莺莺,你带他们到楼上去,别堵在门口,不好看。”她的声音都窝在嗓子里出不来,含糊不清,像是上火后喉咙肿胀造成的。听语气,她就是huáng四海的遗孀林梅婷。

  huáng莺犹豫了几秒钟才把门拉开,说:“进来吧。”

  这是一套复式住宅,相当宽敞,面积应该有两百多平方米,装修得富丽堂皇,全部家具的表面都镶嵌着金砖似的菱形方块,虽然颜色和光泽过于鲜艳,一望而知不是真金,却仍让人有眼花缭乱的感觉。

  huáng莺把我们带到楼上的起居室,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你们想问什么?”

  huáng莺穿一身黑色套装,头顶挽着发髻。她长得不算漂亮,但气质很好,身材修长,言谈举止都很有职场女人的味道,很难相信她竟然是地头蛇huáng四海的女儿。

  沈恕也直奔主题:“你是huáng四海的大女儿,还有个妹妹叫huáng燕,都已经结婚,在外面住。你父亲去世当晚,你母亲林梅婷、你、huáng燕的丈夫许文有,都住在这套房子里,qíng况是不是这样?”

  huáng莺说:“你们派出所的人上次已经问过了,qíng况就是这样。那天是父亲生日,我和文有来给他庆生,谁知道一直等到午夜他才回家,又喝醉了,我和文有就都没回去。”

  沈恕说:“你妹妹huáng燕为什么没来?你丈夫和两家的孩子也没来。按理说给老人庆祝生日,人多才热闹,而且他们都是至亲,没有不来的道理。”

  huáng莺的眼圈红了,眼睑垂下来,长长的睫毛似乎在诉说内心深处的忧伤,她沉默一会儿才说:“我家的qíng况比较复杂。父母的感qíng一直不好,分居快二十年了,虽然生活在一套房子里,平时难得说几句话,有什么事也不互相商量。我父亲的脾气有些bào躁,和孩子们的关系也很紧张。我丈夫在执法部门工作,为人刻板,对我父亲的所作所为看不惯,曾当面指责过他几次,两人吵得惊天动地的,后来就彻底翻了脸,我丈夫已经有七八年没登过岳父家的门了。妹妹huáng燕和父亲有很重的心结,二十一岁就离家出走,在邻省打工。我父亲很生气,说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对她不闻不问,也不允许她回家。妹妹没有正式工作,妹夫也不务正业,两人日子过得很艰难。妹夫人穷志短,早就想投靠我父亲混碗饭吃,可是父亲不愿给他机会,见他一次就骂一次。妹夫倒不生气,只要有借口就上门拜望,可是从来没得到过半点好处。”

  我在心里琢磨着这一家人的紧张关系,竟然替huáng四海感到悲哀。他生前虽然挣了几个钱,可是夫妻和子女感qíng都如此疏离,又未及花甲之年就过世,这一辈子都没怎么体会过人生的真正乐趣。

  沈恕问:“根据我们掌握的qíng况,你父亲去世当晚,是在外面喝醉了被送回家的,送他回来的人是谁?”

  huáng莺说:“这个问题在上次派出所来人时已经回答过一遍了。送我父亲回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多年朋友,王本好,我叫他王叔,另一个是王叔的司机,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俩都没进屋,到门口就走了。我父亲是王叔的司机半扛着送回家的,虽然喝得烂醉,但还是和我们说了几句酒话,大致就是那天是他的生日,亲人朋友们给他庆祝,他非常感动。然后他连衣服也没脱就倒在chuáng上睡觉,第二天上午九点来钟还没动静,妈妈叫他起chuáng吃早饭也不应声。妈妈就进房去查看,才发现他已经——已经——”huáng莺的话哽在嗓子里,抽噎着说不出来。

  沈恕等她的qíng绪平复些以后才说:“那天晚上,这套房子里住了四个人,你父母、你、许文有,每人住一间房子,是不是这样?”

  huáng莺点点头说:“是的。”

  沈恕说:“你父亲是在酒醉的状态下入睡的,所以房门里面没有锁?”

  huáng莺说:“没有锁,第二天上午妈妈进房去看他的时候,由于开着空调,房门是紧关着的,但没有锁。”

  沈恕追问:“你们四个人当时分别睡在哪个房间?”

  huáng莺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像是有些厌烦这样的对话,但还是耐着xing子回答:“我和爸爸妈妈睡在楼上,他俩的房子隔着走廊相对,都有卫生间,我住的那间小一些,在妈妈隔壁。文有睡在楼下客房。”

  沈恕又问:“你在当天夜里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或者看到什么让你感觉奇怪的事qíng?”

  huáng莺的十根手指jiāo叉到一起,轻轻地绞着,像是在掩饰内心的烦躁,说:“我一向不能熬夜,睡眠质量很好,父亲回来后没多久我就睡了,一觉就睡到早上七点,夜里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沈恕和我对视一眼,说:“我们到你父亲睡过的房间去看看,可以吗?”

  huáng莺的脸色不悦,勉qiáng地说:“可以——吧,你们尽量快些,现在家里亲戚朋友很多,又要忙父亲的后事,gān扰太多的话,对生者和死者都不大好。”

  3

  2013年6月7日下午2时。

  huáng四海死亡现场。

  huáng四海生前的卧室和起居室之间仅隔着一个卫生间。几个卧室门都是一样的,实木雕花,木质极佳,又厚又重,门左侧有一小半掏空,镶着磨砂玻璃,用huáng金线装饰,看上去十分华贵。

  卧室里面非常宽敞,比寻常人家的客厅还要大。一张金碧辉煌的大chuáng雄踞正中,靠墙摆放着沙发、衣橱和五斗橱,所有的把手都呈金色,熠熠生辉。

  沈恕打量着卧室里的环境,说:“已经彻底打扫过了,重复勘查现场的意义不大。”

  我说:“就算没打扫过,勘查现场的难度也非常大。这是在死者家里,地面或墙壁上遗留些他家人的微量痕迹再正常不过。尸体上又没有出血点或血迹,很难提取到有效物证。”

  沈恕盯着大chuáng看了良久,说:“huáng四海死亡前喝得烂醉,回到家连衣服也没脱就倒在chuáng上睡过去。两天前是三伏,是今年最热的一天,不过房间里开着空调,他家里人会给他盖上被子——”

  我知道他虽然站在我身边说话,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就没接话,唯恐打断他的思路。

  沈恕又转进卧室的卫生间,对着马桶和浴缸以及镜子下面的牙刷牙膏自言自语一番,这次吐字不清,我没听出他在叨咕什么。

  沈恕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嘴里像念经一样,不知qíng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会以为他jīng神病发作。

  沈恕忽然又转到门外,把门关严,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我不明所以,大声叫起来:“喂,你gān什么?屋里还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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