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向阳嗜赌是事实,欠债多少也许公安局方面动用一切手段也能查清,黑道什么的,只”是我的推论、大胆假设。戴向阳一旦知道自己被追债,有xing命之忧,他又不能像以前那样翻云覆雨转眼拿出千万资金,怎么办?于是他想出了一条妙计,无奈之举,但也是条妙计。
“很多人都知道戴向阳有‘命根子’,这本身并非莫须有,他也知道那神秘的命根子会令人眼馋,所以他围绕着命根子设计,希望它能像前几回人生起落那样再拯救他一次。他找到了有前科的劫匪彭尚,请他带人‘抢劫’潇湘主楼,‘抢劫’他的命根子。我相信原定的计划,一定还包括把他本人‘劫’走,说是绑票也可以,人为地造成失踪的假象,甚至会在今后索取赎金、最后演变到撕票的狗血剧qíng。公开抢劫可以造出轰动效应,黑道的追债杀手也会很容易就看到,戴向阳被劫了,生死不明,活命的希望更小。等日后发现鑫远也破产了,就知道这笔债是追不回来了,只好放弃。而戴向阳只要隐姓埋名,命还是能保住,家人的命还会保住,基本生活也能有保障。”
“但他不知道,几乎同时、或者比他提前一步,就有另一批劫匪在算计着‘命根子’,准备抢劫潇湘主楼。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命根子’究竟是什么?我纯属好奇。”
戴娟惊问:“可是,我怎么会知道?”
那兰笑笑说:“哦,我忘了告诉你了,我以上所说的,都是彻头彻尾的废话,因为你已经比我知道得更清楚。真正的五一八大劫案,其实是你一手导演,你是真正的‘老板娘’。”
戴娟的脸色,由震惊、愤怒逐渐变为沉郁和不解:“你要讹诈我吗?”
那兰说:“你对我研究得一定很透彻,否则不会把我和郭子放叫到抢劫现场,所以你应该了解我,是不是一个喜欢讹诈的人。我只是个有qiáng烈yù望了解真相的人,我这种人很傻,不止一次有人说我会死得很惨。我也好几次几乎死得很惨。”
戴娟露出一丝苦笑:“好奇害死猫。”她摘下墨镜,说:“他都告诉你了?”
“戴世永吗?”那兰摇头,“他非常可靠,怎么也不会出卖你。”
“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可能猜到是我?”戴娟的语气更多是好奇,出乎意料地镇静下来。
“大胆假设。”那兰说。“这倒是前两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戴世永给我的评价。其实也谈不上多大胆,毕竟线索还是有的,只不过到现在才串了起来。我猜到是你,真要怪罪谁,也不是戴世永,而是他媳妇儿。”
“小真?”戴娟笑道:“我永远不会怪她,她是我妹妹。她也绝对不会告诉你。”那兰说:“的确,她从未向我提过你的名字,但她告诉了我,为什么恨戴向阳。”戴娟停下了脚步,脸上刚恢复了一些的血色又立刻消失了。那兰有意沉默了一阵,沉默中看着戴娟的嘴唇微微颤抖。
“现代jīng神病学和变态心理学有条基本的原则,任何病理xing的变态行为,都不会无缘由地突然发生,如果没有系统地行为gān预和药物治疗,也不会突然停止,所以他对小真和其他孩子做过的事,很大可能也对你……”那兰觉得胸口有些闷。
戴娟默默地站着,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泪水,或许这么多年过去,对梦魇般的童年,泪水已gān,愤怒已致失声。
“瞧,你家客厅的墙上贴了一组照片,你和鄢卫平、鄢卫平的一家,偏偏没有戴向阳。要按常理说,戴向阳将你养大,你会感恩戴德不尽,照片组合里不会单单漏下他。现在终于可以解释通,因为你恨他,不愿天天见到他的脸。”
“我甚至猜想,戴向阳在阳关办的孤儿院,就是你烧的,那位老师,只是你的同谋,因为你需要孤儿院内部的帮助,将那些孩子提前转移走。你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小真,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系。后来通过小真,又认识了戴世永。我想最初你和戴世永合谋抢劫潇湘主楼,的确是为了‘命根子’,因为命根子是戴向阳的一个心理依赖,你们的目的只是给戴向阳一个教训,而且那时候你已经知道戴向阳的鑫远集团有严重资金链的问题——你是个有经验的会计,鄢卫平又是戴向阳的副手,你不须费力,就可以掌握鑫远的财务状况。”
“‘命根子’究竟是什么?如果外界传言是真,戴向阳靠着‘命根子’的帮助三落三起,那么依我猜它可能是个有直接货币价值的东西,因此我感觉可能不会是岳飞手稿。”
戴娟终于开口道:“你猜对了,的确不是岳飞手稿。”那兰沉默,等着戴娟揭示。“你真的不知道?”戴娟问,“你好像很会猜,而且思路也是正确的。”那兰说:“真的不知道。我只在旧报纸的新闻上看到过,阳关以煤矿闻名,但似乎也有金矿,但两个私人小金矿运行不利,收益甚微。”
“瞧,你猜到正点上了。”戴娟说。“戴向阳早年不知撞了什么样的大运,在阳关探矿时挖到了一块巨大的含金量超高的金矿石,几乎就是几十斤重的一大块纯金石头、大金砖。靠着这块大金石,他有了第一笔开矿的资金,也是靠着这块大金石,他能在前两次资金链断裂的时候补仓,度过危机。我甚至想,如果没有这大金石,他估计早就被追债的杀手追上奈何桥。”
那兰问:“所以最初你和戴世永就打算劫走那块大金石?”
“大金石谈不上,经过戴向阳这么多年贪婪的盘剥,大金石早成了小金石,典型的坐吃山空,但还是值不少钱,足够隐姓埋名的戴向阳快快活活过一辈子——前提是他不再继续豪赌。”
“你们劫走那‘命根子’,戴向阳的后半生就会很惨。”
“生不如死。”戴娟冷冷地说,“这是当年他赐给我们三个人的感受,赐给无数个孩子的感受,怎么也该轮到他享受享受。”她叹口气说:“只不过当初计划时,还不知道戴向阳本人在设计另一个抢劫计划、假失踪的计划。好在为了确保我们自己计划的成功,我一直雇高水准的私家侦探盯着戴向阳。我一听说他和彭尚会面,就知道他赌博惹下的祸,远比我想象得严重。除了嗜赌如命外,他算是那种很谨慎的人,一直尽量避免与黑社会啊、黑道啊这种容易带来危险的群体接触,他去和一个抢劫惯犯见面,一定是不得已,一定是在计划什么。想了很久,后来又发现彭尚去潇湘踩点,再综合戴向阳的所有现状,终于和你一样,想到了他自己劫自己、然后失踪的‘绝妙主意’。”
那兰想了想,在暖得近乎炽热的阳光下仍觉出一丝寒意游走在身上,她说:“如果戴向阳打算抢劫自己,说明金矿石不会放在潇湘,所以你们必须改变策略……戴世永他们的抢劫计划,实质上并非劫财,而是劫掉戴向阳的后路?你们已经知道了后果,一旦破坏了他的‘被抢劫’计划,他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追债杀手会加快赶到,他只能拿出命根子来还债。”寒意加重,她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把真正的命根子也劫走,他连还债的机会都没有。”
戴娟说:“剩下的金块本身是否能还得了他所欠的赌债,这个我无从知道,但如果我看到这样一个能让他死路一条的机会,我会欣然接受。”
她的话如一根冰凌点在肌肤上,那兰不寒而栗。
“那块金矿石呢?”
“戴向阳把它转移了,转移到我和卫平的家里,是不是很可笑,很荒诞?现在归我婶婶所有。”戴娟说。
那兰点头说:“沙发边的那盏金灰色的‘石灯’?”
戴娟说:“原来你早有怀疑。”
“可是……我不明白,如果戴向阳知道金矿石仍在,有希望帮他还赌债,为什么会突然崩溃?”
戴娟说:“要不说,你还是高估了金矿石本身的价值,从前,当那块矿石还足够大,几十斤重,的确是笔相当可观的财富,这么多年过去,那矿石估计根本无法还清赌债。比如说,那金矿石最终可炼出价值两千万元的纯金,对大多数人来说,可以富足地生活一世,但如果……假设戴向阳在澳门赌场A欠五千万,赌场B欠五千万,泰国那里再欠了七千万,你要看那些豪赌徒下的赌注,完全是有可能的,那么重的赌债,这两千万又能怎么样呢?”
那兰点头说:“杯水车薪。”
“尤其戴向阳知道今天‘被劫持’的机会没有了,知道追债凶徒很快会上门,又正碰上那个来讨说法的老人,几件不如意事叠加在一起,他就崩溃了。”戴娟长长叹了一声。“这倒是我事先没预料到的,我是说,那个带炸药包的老人。”
那兰知道她伤感的原因,也正是因为那带炸药包老人的出现,鄢卫平成了戴向阳的陪葬。一个念头忽然冒上来,那兰几乎要开口说出,转念一想后又忍住不言。
戴向阳说不定已经猜出了戴娟在后面cao持一切,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就拉着戴娟心爱的丈夫共赴huáng泉。若真是如此,戴世永一定深深后悔,不该将两人铐在一起。
话说回来,如果一个人真想杀死另一个毫无戒心的人,又不担心自己的命运,不知有多少条途径。
她不愿提鄢卫平的无辜身亡,转换话题说:“李万祥放弃了杀梁小彤,不会也是你没预料的吧?”
戴娟微微一笑:“你说呢?”
那兰又是一惊,又是一寒,但随即那寒意转成了暖意。“你给我和郭子放订了桌,就是为了希望我能劝说李万祥……”
戴娟说:“戴世永当初为了能保证抢劫成功,为了能保证控制住局面,采用逐个击破的法则,提前说服在场的人,不要gān涉抢劫,先是买通了那个保安……而且预先打好招呼请保安做苦ròu计,可能会用气枪子弹……”
“难怪吉三乐如此反常,事先说好的气枪钢珠弹,但抢劫当天戴世永打出的是真正的9毫米手枪子弹!出乎意料,保安一下子傻了眼。”
戴娟说:“他们从彭尚那里缴获了真枪,耿路不小心把真枪给了戴世永,戴世永自己都吓了一跳。再说戴世永去和李万祥商量,因为厨房里将有三个人,如果大厨合作,他又可以少控制三个人。他怎么也没想到,李万祥说:‘你非要那天动手吗?’戴世永问为什么,李万祥说,因为我要动手。”那兰惊道:“又一个你们没想到的qíng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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