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加班加点,继续在所里用功,而是早早回到家。他进门后就直上二楼,去敲孟思瑶的门。
没有人应门。她一定还没有到家。
郦秋已经先到了家,听见敲门声,从自己那间小屋里出来,看到钟霖润悻悻地下楼,便跟着下楼,到了他的房间门口,叫了声他的名字。钟霖润缓缓转过身,郦秋微微吃了一惊。
钟霖润看到她的神qíng,也觉诧异:“秋姐,怎么了?”
“你……看上去怎么很颓废的样子……你从来没有这样过,即便在你伤重卧chuáng的时候,也是很坚qiáng开朗的。”
钟霖润的心一酸,终于,还有关心自己的人,关心自己心理和qíng绪的人。
“秋姐,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儿的。”钟霖润从小就被教导杜绝任何撒娇和qíng绪的依赖,他所受的教育,是永远做个qiáng者。
只有他自己、最多再有游书亮,知道他的内心,有敏感和脆弱的一面。
“我听那个多嘴的子放说了,你和瑶瑶之间,有些误会。你可千万不能把不痛快憋在心里,找机会和瑶瑶谈谈,你们……怎么看都是天生一对,放弃了,就可惜了。”
“好,我会的。”钟霖润心想,你哪里知道,我和她,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
我们的结局,最终是“伤心至死”!
时间已经不多了,还能再见她几次?
钟霖润想到此,泪水再也藏匿不住,从眼角渗出。
落在郦秋眼里。
“霖润,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郦秋觉得,钟霖润和孟思瑶之间,远非恋人间拌嘴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真正体贴的人,也许,我这个xing格,我这个本质脆弱的xing格,一直需要的,就是这种姊妹般的关怀。
“秋姐,你也许不会相信,我一直以来,就是个不快乐的人。”我可以打开一个深锁的抽屉,让你看一瓶瓶抗抑郁的药物。
郦秋更是吃惊,难道,这就是爱qíng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别这么说,你好好的,你一切都那么出色,瑶瑶也是个绝顶可爱、美丽又懂事的女孩子,你们会有很好的未来,你一定要坚持住。”
郦秋越这么说,钟霖润越觉得未来的渺茫,长期以来的隐瞒、欺骗、qiáng作的坚qiáng、对脆弱的掩盖、对内心激战的压抑,都通过泪水释放出来。多少天了,他都希望能有个怀抱,让他痛痛快快地、像个孩子似的痛哭一阵。
如果再像前些天那样无力地坚持下去,不过是自掘坟墓。
我本就不是孟思瑶所迫切需要的保护神,我本就是个沉沦的人,谁来拯救?
我能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忘掉义务、骄傲、荣耀、正义、亲qíng、爱qíng,只做个自私的小我,告诉面前这个美轮美奂的女子,你如此的善解人意,你的关心如甘露,当你向我伸出援助的手,可倚靠的肩膀,我别无选择,死心塌地做一回无助的小孩。
但他还是没有说出这些话,正是那些他无法忘掉的骄傲、正义、爱qíng拦住了他,只是说:“秋姐,我觉得,我活得很累,很苦。”说完,坐在门口,捧着头哭泣。
郦秋从没见过一个高大而阳刚气十足的男孩子哭成这样,心底最软的那一点被轻轻触及——从搬进这座小楼的第一天起,这个俊朗的男孩就让她产生了qiáng烈的好感,虽然妹妹的死,像是个巨大的yīn影,始终笼罩在她的生活中,让她丝毫没有恋爱的动力。
谁说孟思瑶和钟霖润闪电般的爱qíng,不曾让她微微心酸呢?
此刻,她带着怜爱,俯身轻身说:“也好,哭出来也好,只要你能好受些,我可以陪你一会儿……进屋吧。”
她将钟霖润从房门口拉起,安顿在屋里的小沙发上,然后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听他诉说,他的心理问题,他在生活中的矛盾,他对未来的绝望。
“我真的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钟霖润忽然站起身,仿佛要示范行走的艰难。是啊,他的腿还没有痊愈呢。
他是个至qíng至xing的人,为了瑶瑶,受了重伤。
他打了个踉跄,因为动作太猛,险些摔倒。
郦秋急忙扶住了他。
钟霖润浑身一震,轻轻说了声谢谢,忽然紧紧抱住了郦秋,再次放声痛哭。
这是个可亲可近可依托的人,自己这副脆弱的德xing,不是挥斥方遒的狂放人物。
郦秋在刹那间不知所措。但她随即明白,这个男孩只是需要个哭泣的肩膀,何况,她正有这份柔肠。
于是,她任由钟霖润抱着,只是在他耳边轻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果然,钟霖润的哭声越来越轻,两人默默相拥,享受着暂时的宁静。
孟思瑶走到钟霖润房间的门口,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是幻觉吗?
也许,这样最好。
也许今晚,我就会伤心至死。
谢幕。剧终。
33.得广(1)
主治医师谢逊看着B超的结果,轻轻舒了口气:“还好,你没有耽误太久,你的确是有心肌炎,心电图上看,早搏比较明显,T波低,但我在听诊时没有发现心区扩大,超声的结果也支持这点,没有发现明显的心包增大,说明你的心肌炎还属于是早期的,轻度的。刚才让你去抽血,也是想做一下病毒分离,确证是不是病毒xing心肌炎。一般的临chuáng结果,这样早期轻度的心肌炎,预后都没什么大问题,只要注意休息,基本上都能痊愈。但,切忌不要过度劳累。”
“好的,谢医生,我一定会注意。”孟思瑶庆幸谢逊轮转到了门诊。
“而且,要密切关注自己的病qíng,一旦感觉有心律不齐、心慌、气闷,立刻来找我……游医生关照过我,你的生活好像比较动dàng些,最好能找个安静的环境。”
“好,我想想办法吧。”孟思瑶郁郁地想:天地间就我一个孤苦的人儿,又能去哪儿呢?连那个曾经宣称爱我的人,现在也靠在别人的肩膀哭泣。
她出了门诊室,惊奇地发现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在走廊里等她。
“您怎么也来了?身体不舒服吗?”孟思瑶淡淡地问着。
这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年过花甲,jīng神矍铄,灰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衣饰考究而不炫耀,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gān练劲儿。
“瞧你这样子,年纪轻轻,看上去怎么比我这把老骨头还弱不经风,真成林黛玉了?”老太太说话一贯如此,尖酸刻薄,她才是个身体健康的林黛玉呢。
孟思瑶一皱眉头,不想再和她多说了:“您有什么事儿啊?快说吧?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瞧,你还不耐烦了……好吧,”老太太显出一副忍rǔ负重的样子,“谁让我是你的大姨呢,掰着手指算算吧,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对不对?同样在江京,你不理我倒罢了,真要有什么事儿,还不是找到我头上?”
“您别自做……那个什么了,谁找您啊,您能管得了我什么呀?”
“难道不是你让公安局和我联系的?半个月前,有个警察给我打电话,问咱俩是不是亲戚。我说从来都是我认你,你不认我。他叫我多关心关心你,还给了我你的电话,家里和单位的都给了,说会和我进一步联系,看怎么保护你,照顾你。谁知那家伙就打了那么一次电话,就没了下文,我也不知道究竟你出了什么事儿,需要保护,需要照顾。这不,我终于等不起了,亲自出马来找你。打电话到你单位去,说你今天看病来了,还告诉我你们的劳保医院是这里。”
“有这样的事儿?是哪个警察和你联系的?”
“好像是姓童,也可能是姓董,反正就是那样的音儿。”
“童树!”孟思瑶心一酸。她随即想起,童树的确曾向自己提起过,应该和这位大姨妈保持联系。难得,这位她不喜欢的大姨对这件事还算上心,足够让她刮目相看一回。她于是放软了语气:“那位警察大哥牺牲了……别提了,我最近是有些麻烦,可是,也不想连累到您,真的,谢谢您的关心,您还是随我去吧。”
孟思瑶的大姨杜容深深知道,这位外甥女外表虽然甜甜软软的,其实个xing奇qiáng,一定是恼恨于自己没有出席她父母的葬礼,才对自己冰冻三尺。也难怪,她的母亲杜若,是自己唯一的小妹,手足之qíng,曾经相依为命,谁知……
孟思瑶从记事起,就知道大姨不喜欢爸爸、妈妈,甚至自己。她先是不解,不悦,长大后,索xing不在乎。有一次聚会时,她甚至向出言不逊的大姨发怒;“您要不喜欢我们家,可以不要见我们呀!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凭什么看您的脸色,就因为您比我爸妈年岁大些吗?”事后,杜若好生训了孟思瑶一顿,杜容非但没有扪心自问,反而更是不待见这家人了。
杜容见孟思瑶不领qíng,火又渐渐冒上来:“好了,既然你无所谓,我也不把这张又老又热的脸往你的冷……脸上贴,你保重吧……你还是可以告诉我一声,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麻烦?”
“也没什么大麻烦,有人咒我死而已。”孟思瑶故作轻描淡写。
杜容身躯微震:“是谁?”
“我要是知道,不就一切太平了?不过,您也不用多费心了,我会处理好的。”
杜容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知道是谁?你说‘咒你死’,有什么样的证据?”
“听说‘通江旅社爆炸案’吗?”
“当然啊,江京城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么?”
“我就是幸存者之一。”
杜容好生吃了一惊,愣了半晌,喃喃说:“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
“我是说,不会是针对你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警方认为是针对我的,我也有一千条理由相信是针对我的。不过,您也不用担心了,我这条小命,本来就不值钱了。”
“胡说八道!你真的不要搬我家去住一阵?避避风儿?”
孟思瑶心里升起一片感动,看来大姨妈虽然不喜欢我们一家,亲qíng仍在。
“不用了,真是怕连累您,我已经连累了一大批人了。”
“我不bī你,你可要仔细想想,如果要住过来,随时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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