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内容了吗?”
“倒也谈不上奇怪,不过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听见他们说‘来瓶力保健吧’、‘咖啡园的作用还能维持吧’之类的话。不过我不知道是谁在对谁说。”
“原来如此。”平介抱起了胳膊。从他们的这番对话中也能印证确实存在疲劳驾驶问题。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警方呢?”平介歪起头来问道。
事故发生后不久,长野县警方曾经来找过平介,提出想和藻奈美聊一聊。那时他们正在大力收集幸存者的证言。当时,平介以女儿由于受到了惊吓暂时不能说话为由拒绝了。之后没几天,警方又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估计是因为他们在电视上看到杉田藻奈美能开口讲话了。平介再一次拒绝了。这回他的理自是藻奈美的jīng神状态还很不稳定,事故发生时她正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平介不想轻易让任何人见到藻紊美,其中的理由自然不用说了。
“这种程度的话跟警方说了也无妨吧?”直子问道。
“那倒也是。”平介点点头。不过他不希望直子坐上证人席的决定还是没有改变。
“他们的话到这里还没有完呢,之后又说了一些。”
“又说了什么?”
“其中的一个司机是这么说的:你可真够玩命的,至少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该歇一歇呀。你这么拼命赚钱拿来gān什么呀?”
“哼,看来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疲劳驾驶啊。”
“我想qiáng调的意思不是这个。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琢磨一下‘你这么拼命赚钱拿来gān什么呀’这句话。梶川的妻子不是说他丈夫怎么拼命工作家里的钱都没见多吗?”
“她确实是那么说的。”
“如果拼命加班还没有多少补贴的话。那个人会说出‘你这么拼命赚钱拿来gān什么呀’这样的话吗’所以我猜他们还是能得到相当数目的工资的。”
“是啊,我个人也觉得他能赚到不少钱。”
“可是从你看到的实际qíng况来判断,看不出他们家的生活很奢侈吧?”
“对啊。”两室的公寓,便宜的家具,赠品的茶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明明赚了钱,可是家里却没有钱。”
“还能是怎么回事呢?”
“你是说梶川司机没有将赚来的钱jiāo给家里,而是用在了其他地方?”
“应该是吧。”
“比如赌博?”
“或者女人。”
“噢,对呀,还有这种可能xing呢。并且这种可能xing更大一些。他的妻子好像对此浑然不知啊。”
“也许是真不知道,也许是故意装糊涂吧。”
“你说得对呀。”平介眼前浮现出梶川征子消瘦的面容。看起来她并不像在撒谎,不过也可能是她的演技太高超了。
直子突然抿嘴笑了起来。平介吃惊地看着她的脸。她不像是因为看到了什么滑稽的画面才笑的,一对微微上挑的大眼睛——这也是藻奈美的一个特征——凝视着空中的一点。
“你怎么了?”平介问道。
“想想真是没有天理。”她开口说道,嘴角挂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笑。
“没有天理?什么没有天理?”
“你想过没有?”直子看着平介,“想一想事故的原因,难道你不觉得没有天理吗?不管是为了女人,还是为了赌博,总之为了赚这种钱,司机硬撑着开车,结果酿成事故,让那么多毫不相关的人失去了生命。我和藻奈美就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他的死简直愚蠢至极。”这句话就像冰尖一样,既冷又锋利。
“我会调查的。”平介说道,“我一定要搞清楚梶川司机所赚的钱都用来gān什么了。”
“算了吧,你没必要那么做的,我只是随便抱怨两句而已。”直子微笑着说道。这次的笑容不是刚才那种不自然的笑容。
“不,如果就这么算了,我也不会甘心的。”说完平介将目光转向了摆在祭坛上的直子的照片。
虽然说得很坚决,但在接下来的两周,平介并没有对梶川司机展开任何调查。尽管心里也想着该采取些行动了,但是一直没有时间。日本的经济看起来一片繁荣,平介公司里的加班和假日出勤也不断增多。
平介现在的工作单位是电子式燃料喷涂装置制造厂。所谓的电子式,是指由计算机来控制向发动机里输送汽油的量。它的出现取代了渗碳器的存在。平介有时也会在心里想这是向高级发展的象征。
星期二的午修时间,他像往常一样,在固定的地方和固定的成员一起投入了扑克牌的酣战之中。固定的地方指的是工厂入口处的休息室。室内有张会议桌,桌子周围围了一圈钢管椅子。固定的成员指的是在同一条生产线上工作的工友,其中既有在车间里一gān就是30年的老手,也有刚满20岁的年轻人。所玩的游戏叫七桥。当然了,他们打牌是来钱的,每个月的月底起结算。然而对平介来说,值得回忆的月底几乎一个也没有。
“啊,又被你赢了啊。”这一局平介就只差一步了,可结果还是被旁边的年轻人占了先机。是刚刚进公司两年的拓朗。平介将牌甩了出去。“你就不能谦虚一点儿呀。最近没有夜班,让我怎么往回捞嘛。”
“什么?我们下周不用上夜班吗?”拓朗问道。为了保持发型,他总是歪戴着工作帽。
“不用上夜班的是我,你们还得上。你们要好好gān。”
“啊,为什么只有组长一个人特殊?”
“为什么?因为我现在上不了夜班。”
即便这么解释,拓朗好像也没反应过来,还想继续往下问。这时坐在他旁边的中尾选夫“啪”地拍了他手臂一巴掌,意思是说——你的反应怎么那么迟钝啊?
“科长已经同意了吗?”中尾顺势问道。中尾比亚介大两岁,是半路改行进来的,据说以前曾做过寿司店的学徒。
“嗯,夜班时间都改成到B组帮忙了。”
“是吗?是因为B组之前一直说人手不够吧。平介一过去可要帮他们大忙啦。”
这会儿拓朗应该反应过来了,一句话不说地点了点头。
事故之后第一次上班那天,平介找到了科长小坂,提出能不能把他的夜班调成日班,因为他上一夜班,直子就不得不在整整一周之内一个人过夜。只留一个女人在家过夜本来就够让人不安心的了,更何况直子从表面上看还是个小学生。
当时小坂科长答应帮他想想办法。昨天,他终于给出了答案。虽然没有了夜班补贴让平介有点心疼,但那也没办法。万一不这样,等出事了就晚了。
“啊,说曹cao曹cao到。”中尾看着入口处说道。小坂正向着这边走过来。
“都玩着呢。谁赢了?”小坂边看着计分表一边问。他个子不高,脸盘很大,脖子短得就像脑袋直接架在了肩膀上。“啊,是拓朗呀。平介呢?”
“还是老样子。”平介的回答把大家都逗笑了。话中的潜台词是他没有赢过。
“马上就该轮到我赢了,你就看着吧。”平介把帽沿转到脑袋后面,抄起了分给自己的扑克牌。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的雅兴。”小坂看着平介的脸说,“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事qíng想求你。”
平介咂了咂嘴,放下牌,站起身来。“什么事qíng呀。你看我好不容易才来一把好牌。”
拓朗在一旁接话道:“觉得可惜的是我才对。组长一走开谁当冤大头啊?”
平介做了一个要敲拓朗脑袋的动作之后离开了“赌场”。他和小坂来到稍远处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事qíng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下午能到田端那边跑一趟。”小坂说,“你知道吧,现在公司把D型喷枪的试制工作全都jiāo由田端那边负责。那边反映说打喷嘴那个dòng时位置很难确定,工程陷入停滞状态。公司打算今天下午派技术人员过去看看qíng况,如果平介也能过去就再好不过了。”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行,那我跑一趟。我也觉得这种事qíng我应该去。”
D型喷枪是平介公司打算明年正式投产的产品,现在正在田端制作所进行试制生产。BIG00D公司的研发人员将对田端制作所生产的试制品进行反复测试,确定最终的生产工序。一旦正式投产,平介将负责该产品的生产线。所以对平介来说,有必要尽量了解试制阶段出现的问题。
不过,平介也有工作之外的考虑——梶川征子就在田端制作所工作。
“是吗?你能去可真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去跟技术人员说一声。”
“好的。”
“噢,对了。”科长稍稍压低了声音问,“你女儿现在怎么样了?qíng绪巳经稳定下来了吗?”
“嗯,好歹算是稳定了。”平介答道。每每谈及这个话题,平介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挺为这事担心呢。”停顿了一下之后小坂继续说道,“不过,一个大男人独自拉扯一个孩子还是挺不容易的,特别是女孩。”
“这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平介赶紧答道。其实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没有独自一人培养女儿的感觉,而像是和妻子两个人在一起生活。
“那个,估计现在还不现实,不过早晚都得认真考虑这回事的。到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商量,千万别和我客气。”小坂拍了拍平介的膝盖。
“啊?”平介英名其妙地看着小坂那张大脸,“科长,您说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啊,当然是再婚的事了。给你女儿续个新妈妈的事啊。”
“啊……”平介张大了嘴,连连在面前摆手,“不,我没有那个打算。”
“哈哈哈,那是你现在没有打算,现在有就怪了。所以我是想让你先记住我的话,等你有那个想法的时候再来找我,明白了?”
小坂说完一拍平介的肩膀,平介脱口说了一声“啊”。
“那,行了。”小坂站起身,出了工厂。目送他远去的身影,平介想到了两件事:一是小坂真是个热心肠,二是小坂是他和直子结婚仪式上的证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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