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记错的话,去年夏天藻奈美还参加校内游泳比赛了呢,而且是蛙泳。”
“这可不好办了,总不能说今年忽然就不会蛙泳了吧。看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说我来月经了。唉,好不容易有这么个适合游泳的好天气。”直子沮丧地说。她那沮丧的样子倒是很像真正的小学生。
直子先平介一步出了家门。在穿鞋时,她忽然一拍巴掌。
“对不起,忘了告诉你了,昨晚有个电话找你。”
“谁打来的?”
“梶川女士。应该是那个司机的妻子吧?”
“如果她叫梶川的话,那就是了。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她说会再打过来的。”
“噢。”平介心里想着,会是什么事呢,自从上次在田端制制所见过面,之后就再没和她说过话了。
“你晚上给她回个电话吧。”直子说道。
“你记下她的电话号码了?”
“啊?没有,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不知道啊。算了,她早晚还会再打来的。”说完他开始猜测征子打电话的原因,但是没有任何头绪。
来到公司,小坂科长又来找他。他想让平介再去一次田端制作所。
“还是有关D型喷枪试制工作的事,那边说问题已经解决了,想让你再过去看看。据说他们又用了新的规尺,所以最好把他们的设计图也要过来。当然,要是平介很忙的话,让别人去也行。”
“啊,不,还是我去吧。我也想听听具体qíng况。”
“就是嘛,你肯去是再好不过的了。我过一会儿跟他们联系。”小坂舒了一口气。接下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狡黠地一笑。于是,上司的脸瞬间就变成了一个亲昵的大叔的脸。
“告诉你件大好事。”
“大好事?”
“对呀,一个35岁的,比你死去的妻子还小一岁呢,并且到现在还是未婚。我看过她的照片,感觉正经不错哩。”
等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之后,平介连摇头带摆手。
“我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我知道,对方也没考虑过呢,所以说这种事是要靠身边的人撮合的。不管怎样,先见上面再说嘛。”
“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都太早了。”
“是吗?要是平介真的那么想的话,我也不勉qiáng你。不过啊,”小坂凑到平介耳边说,“你那里能忍受得了吗,应该快憋得不行了吧?”
平介当然明白他所说的那里指的是哪里。
“啊?啊,没事,根本没有那种感觉。真的,现在没有那种心qíng。”
“是吗?真是难以相信。”小坂带着怀疑的表qíng歪起了脑袋。
“那,我这就去田端制作所了。”说完平介从小坂面前逃开了。
平介从公司里借了公用车,开向田端制作所。他很喜欢去其他工厂或下属公司。说得准确些,他喜欢的是路上的时光。总在同个地方和同一群人做同样的事久了。有时会产生一种被世界遗弃了的感觉。每当到了这种时候,哪怕能到公司外面待几分钟,都能让他再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里。
在田端制作所的任务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完成了。这次不是出现了可题,而是之前的问题解决了。他来只是听听他们的汇报,因此很轻松。对方负责该问题的一个年轻人也是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碰头结束之后,平介又像上次那样来到了卷线车间。他想起直子说过,梶川征子给他打过电话。
可是,在那一排女员工中没有发现征子的身影。平介来到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那个男子坐着的地方。他面前的桌子上立着一个牌,上面写着“主任”。他虽然脸长得有点儿棱角分明,但是眼神很和蔼。想必他对女员工的照料也无微不至吧。
“请问,梶川征子在吗?”
“啊,她呀,最近一直没有来。”听平介这么一问,主任马上答道,“听她说是身体不太舒服。我们也正替她担心呢。”
“是不是住院了?”
“这个嘛,我倒是没听说过。”主任歪着头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啊,我们两个认识,只是想顺便来看看她。”说完平介向主任道声谢,离开了车间。
他眼前浮现出梶川征子瘦弱的身体和煞白的脸。想必她一定太勉qiáng自己了。此外,她还必须面对舆论冰冷的视线。平介这时耳边回响起骚扰电话里yīn森的声音。
她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呢?平介越想越在意。
出了工厂,平介上了车。他启动了引擎,正想将手动变速杆挂入低挡时,发现了装在车门内侧口袋里的jiāo通地图。取出地图,他翻到了东京西部的扩大图那页。
位于调布的征子家离这里仅咫尺之遥。
他看了看表,刚过上午11点。即使现在急匆匆赶回公司,也已经到午休时间了。
他挂上挡,缓缓开动了汽车。
以前坐出租车送过她,所以他很快就想起了该怎么走。来到那栋还有印象的公寓前,他将车停在了马路边。
上了台阶,他找到写有“梶川”名牌的门前,接下了门铃。门口没有内线电话。
见没有反应,平介正打算再按一次,门内传来了回答声“来了——”
是她女儿的声音。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叫逸美。
“打扰了,我叫杉田。”
门开了一条fèng,门里还上着锁链。适过门fèng可以看见里面稍显紧张的逸美的脸。
“你好!你妈妈在家吗?”
听平介这么一问,她说了句“请等一下”之后又关上了门。很快里面就传来了解开锁链的声音。估计她是进去向妈妈通报平介的到来吧。
“请进吧。”逸美用僵硬的表qíng把平介迎进了屋。
“打扰了。”
在平介脱鞋的同时,里面的拉门拉开了。面容憔悴的梶川征子带着夹杂了微笑与惊讶的表qíng出现在眼前。她穿着一条长长的和毛巾同样质地的连衣裙。
“杉田先生,您怎么会来这儿啊?”
“我刚刚去过田端制作所,顺便过来瞧瞧。昨晚你给我打电话了?不巧我不知道你家的电话,所以今天冒昧来访。”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是以前参加遇难者家属集会时得到一本名册,所以才知道您家电话的。”
“原来如此。”平介点了点头,“对了,你从公司请假了?”
“嗯,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啊,您快进到里面来吧。我去给您倒点凉饮料。”
“不用,您别麻烦了。还是先说说你打电话想说的事qíng吧。”平介单刀直入地说。来之前他曾对自己保证今天绝对不进到里面去。
大概是觉察出平介并不想随便聊些别的话题,梶川征子也就没有再往下说什么。她先是低下头,随后说了声“您稍等一下”,再次消失在日式房间里。
这时,之前一直对着洗碗池刷着什么东西的逸美端着盆走了过来。盆里面是装有麦茶的玻璃杯。
“请喝水。”
“啊,谢谢!”平介慌忙接过水杯,“你妈妈,她哪里不舒服啊?”他小声问道。
逸美稍微犹豫了一下,答道:“是……甲状腺。”
“啊。”平介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是点点头,接着喝了一口麦茶。
既然她能具体说出“甲状腺”这样的词来,想必是到医院接受过这方面的检查了。甲状腺不好会怎样,和甲状腺相关的病都有哪些,平介一无所知。不只如此,他连甲状腺在什么部位、有什么作用都不知道。
“谢谢你的茶。你今天不用去上学吗?”
“不是。因为今天妈妈的状况特别差……”
“所以你就请假了?”
逸美轻轻点了点头。平介qíng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真是不幸啊!类似梶川母女二人的不幸在世上恐怕不多。
家中失去了顶粱柱,母亲又病倒了,这个孩子今后可怎么生活啊!想到这里,平介感到胸口一阵疼痛。
梶川征子从日式房间里出来了,手里拿了几张纸片。
“这是我在丈夫的行李中找到的。”
平介接过那叠纸片一看,是一些挂号汇款的存根。收款人都是一个叫根岸典子的人。细细一看,大都是在月初或月末寄出的,金额在10万日元到20万日元之间,偶尔会有几张超过20万日元的。上面最早的日期是去年一月份,里面还夹杂着一张便条,上面写有收款人在札幌的住址。
“这是……”平介看着梶川征子。
她慢慢点了点头:“我听他说过一次,根岸好像是之前和他结婚的那个女子的旧姓。”
“这么说,是你丈夫的前妻?”
“应该是吧。”
“这么说你丈夫一直在给前妻寄生活补贴?”
“是这样的。”梶川征子点了一下头。
她的嘴唇上挂着看起来十分落寞的笑,笑的意味平介似乎也能有所理解,那应该是知道丈夫的心思不都在母女二人身上后,感到孤独和空虚的表现吧。
“你丈夫是什么时候和他前妻离婚的?”
“具体我也说不太准,我觉得大概是在10年前吧。”
“也就是说,他10年间一直在给她寄生活补贴?”
平介心里想,如果真是这样,那梶川司机可算得上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平介以前听人说过,很多男人在离婚时都向对方承诺负担每个月的生活费和子女抚养费,但是基本没有能坚持一年以上的。
“不知道。我感觉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她说这语大概是想表达家计状况这两年才突然恶化。
“你丈夫以前从没跟你提起过这件事qíng吗?”
“他从来没说过。”梶川征子垂下头去。
“和我们比起来,他更重视以前的家庭!”逸美忽然在身后cha了一句。她语气很锐利,声音却很yīn暗。
“逸美!”母亲责备了她一声。
原本坐在厨房椅子上的逸美发出很大的动静,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进了里面的房间,甩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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