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物前面立满了花花绿绿的招牌。男子下了通往地下的台阶,平介跟在男子后面。
下了台阶之后有一扇门,男子推开了门,正面不远处有一个售票窗口一样的东西。男子对着窗口向里面喊了一嗓子。不一会儿,窗口旁边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发胖的中年女子。
两个人在一边嘀嘀咕咕老半天,平介则将周围的环境打量了一遍。门内微暗的走廊向右侧延伸着,走廊里静静的,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儿,拉客的男子离开了。中年女子过来问平介:“客人,您要不要去一去厕所?”
“啊?”
“想去厕所吗?想去的话现在就去吧。”
“啊,不用了。”
“真的吗?真的不用去吗?”她不嫌啰嗦地又提醒了一遍。平介心里一下子想到,过一会儿大概会有什么特珠的服务吧。
他先被带到了一间很小的等候室。他真担心会有其他人来,不过还好,一直没有别人。
中年女子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说了声“这边请”。二人走在一侧有一排门的走廊上,走着走着,便在其中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中年女子推开了门。一个身着红设浴衣的年轻女子正跪在地板上恭候平介到来。她将长长的头发扎了起来,紧紧地束在脑后,脸型像波斯猫一样。
平介进了屋,身后的门被关上了。年轻女子站起身来,来到他身后,帮他脱下了外衣。
“客人您不是本地人吧?”她一边把外衣挂在衣架上,一边问道。
“不是。我是从东京来的。这你都能看出来啊?”
“因为你的上衣很厚。你一定是觉得北海道会很冷吧?”
她说得一点儿没错。事实上,他放在宾馆的旅行包里还有一件毛衣呢。
“你的观察力好敏锐啊。”
“虽然北海道在最北边,但这里还不是北极呢。用我帮你脱衣服吗?”
“啊,不用,我自己来。”
“我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平介说道。
“啊,是吗?那你是被路边的大叔领过来的吧?”
“对。”
“那你花了25000日元吧?”
“对,25000日元。”
女子扑哧一声笑了:“其中的9000日元都被那个大叔分去了!”
“啊,还有这等事啊?”
“下一次直接来,直接点名找石楠就行了。那样的话,就只需要16000日元。”
“是吗。”平介一边点着头,一边琢磨着拉客男子的好处费为什么会高达9000日元。
“你好像不是很兴奋哪。”
“啊,对不起。”
“好像喝酒了吧?”
“嗯,喝了一点。”
枕头旁边摆着一只小闹钟。他明白,那是用来计算时间的。接下来还有多少时间呢?一想到这里,平介竟一下子焦躁起来。
“客人,您这是怎么了啊?”女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难道您不是因为憋了好久才来这里的吗?”
“是啊,都两年半了。”——不过,后半句他咽了回去。
“那怎么办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算了,那就不做了吧。对不起,今天就这样吧。”
“真的可以就这样算了吗?”
“嗯。”
“你有妻子吗?”女子问道。
他刚要回答说没有,但又改变了主意。他心想,到了这个年龄还是独身,来到这样的地方却是如此的表现,这样说实在太没面子了。
“有啊。”平介答道。
“那样的话,”女子的嘴唇像是嘲笑般地撇了起来,“只和你妻子一个人做就行了。”
由于感到耻rǔ,平介的脸变得通红。他很想上去抽那个女子一嘴巴,不过他不能那么做。
出来的时候,那个中年女子又出现了。她一直把他领到了来时并没有坐的电梯前。“在一层出电梯后就是和进来时方向相反的一条路。”中年女子说道。之所以这样设计,估计是考虑到客人出来时比进去时更害怕被别人看到吧。
平介按照她说的那样在一楼出了电梯。从建筑物里出来后,眼前是一条寂静的街道,根本没有一点风俗店的迹象。路边的垃圾箱前,几只野猫正在寻找食物。
路灯很少,月亮今晚也没有出来。这样的黑暗解救了他,他缓缓地走在街上。
我今后该怎样生活下去呢?他在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自己是父亲又不是父亲,是丈夫又不是丈夫,是男人又不是男人。
他的心在无qíng的现实面前颤抖着。
直子在元旦那天早晨发布了宣言。矮脚饭桌上摆满了她亲自做的好菜。互道了新年快乐之后,二人用日本酒代替屠苏酒碰起杯来。自从那次发布升初中考试成绩时喝了点酒以来,她已经练得能喝一些了。
电视里正播放着正月里的节目。那些人气演员穿着很有正月感觉的服装,唱看歌,做着游戏;一些搞笑艺人做着整人的游戏;一些体育选手向猜谜发起了挑战。一种唯独今天可以不去想那些烦心事的轻松空气笼罩着日本上空。平介也沉浸在那样的氛围中。不过,那是在他听到直子说那番话之前。
“参加中考?”平介重新问了一遍。他当时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脸上还挂着开心的笑。
“对。”直子伸了个懒腰,点了点头,“希望你同意我参加明年chūn天的中考。”
“那等等。在你现在的这个初中,只要不是成绩特别差,不就可以直接升入高中吗?有必要还去参加中考吗?”
“为我想上其他高中。”
“其他高中?你对现在的学校不满意吗?”
“倒不能说不满意,只是和我的目标不相符。”
“目标?”
“可能说成将来的发展方向更合适吧。”
“这么说,你想好要走的路了?”
“嗯。”
“什么路?”平介边问,一边关上了电视。
直子字字清晰地答道:“医学专业。”
因为电视的声音刚刚消失,所以直子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亮。
平介认真地看着直子的脸,她也用同样的袭qíng直视着平介。
“医学专业?这么说你将来想当医生?”
“这我还不清楚。但总之我想学医。遗憾的是,我们学校上边的大学里没有医学专业。”
“原来是医学专业啊。”平介搓了搓自己的脸。他对大学里的医学专业并没有什么概念。医学专业这个词本身对他来说就缺乏现实感。“你怎么忽然间又有这样的想法了呢?”
“我一直都在考虑自己想做的事到底是什么,但一直都没有考虑清楚。于是,我又转念考虑自己对什么事qíng感兴趣,很轻易就找到了答案。我的兴趣就在我自己身上。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人活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意识和ròu体是什么东西?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而要满足我的这个愿望,唯一的选择就是学习医学。”
“哦,是意识和ròu体……这样的事qíng啊。”
平介再次意识到,看来她还是经常在以她的方式思索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可思议的事qíng。同时他也能够理解,这些事qíng是她最感兴趣的。
平介抱起了胳膊,摆出了深思的姿势,但他并没有具体考虑什么问题。他只是想不出该怎么办。
“你说的那都是上大学后的事吧?高中就像现在这样直接上不是也可以吗?”
“才不是那样呢!”
直子的理由是:她现在就读的这所学校确实水平很高,但是因为不用太努力也可以直升入大学,所以学生们都没有什么紧迫感。如果按照这种趋势上了高中,这种状况可能会进一步加剧。而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想考大学医学专业,那么很容易放松自己,随波逐流。
“是否随波逐流主要取决于本人。我认为只要你有那个决心,就能做到朝那个方向努力。”平介说得有些没有自信。他没有经历过高考,初中毕业后,他直接就进了高等职业学校。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一个?”
“我想读男女混读高中。”
平介一下子没有了言语。这句话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但他并非对此毫无预料。刚听到她提出想参加中考这句话时,他脑子里就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可以说,这也正是他表示不同意见的动因。
直子对为什么要去男女混读的高中的解释是有说服力的。她的大致意思是,想读医学专业的大部分都是男生,如果能够在身边意识到他们的存在,也会激起自己的学习yù,认清自己所处的境地。
平介只好不qíng愿地承认:“你说得也许有道理。”不论做什么,只要存在着竞争,就最好有竞争对手在身边,这是不说自明的道理。
不过,他心里的疙瘩还是无法解开。一想到直子同看似和她年龄相仿的男生在一起,他心里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抗拒感。
你真的是为了学习才想上男女混读的高中吗?——平介很想这样问直子。她该不会是为了和年轻的男生在起玩耍才提出这样的借口吧?会不会是想借藻奈美的身体再享受一次青chūn呢?
但是,这样的想法他无法说出口,否则就显得太小肚jī肠了。如果她只是单纯地从求学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希望,自己却武断地把男女同校和男女关系画等号,她一定会鄙视自己想法龌龊吧。
被直子鄙视是平介最害怕的一件事。
“我明白了。这么说你又要苦读一年了。”说完他慢悠悠地往酒杯里倒上了日本酒,俨然自己既是一个能理解人的父亲,又是一个能理解人的丈夫。
“请原谅我的任xing。不过我想,供我读医学专业咱们家还没什么困难吧?”直子心存顾忌地问。
平介马上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她是针对那次事故的赔偿金说的。那些钱平介一直没动过,而是分成几部分存在了银行里。两个人曾经商量过如何使用这笔钱才能对得住死去的藻奈美的意识和直子的ròu体,但是始终没有得出很好的结论。如今直子提出这一建议,应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藻奈美也一定会赞成这么做的。”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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