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陈尸现场不远的地方,有一堆疑似被害者所有的衣物遭人焚烧。”汤川一边跟上一边开始说,“警方在一斗高的罐中找到没烧完的衣服,据信应是凶手所为。我刚听说这件事时就在想,凶手为何不等衣服完全烧毁再走?糙薙他们似乎认为,凶手可能是想尽快离开。但如果是这样,只要先带走衣服,事后再慢慢处理不就好了?或凶手错估qíng势,以为应该会更快烧光?这么一开始思索后,我越想越不安心,于是抑决定实际烧烧看。”
石神再次停足,“你烧了衣服?”
“在一斗高的罐中烧的。外套、毛衣、长裤、袜子……呃,还有内衣吧。我是在旧衣服店买的,不过荷包还是意外大失血。我们和数学家不同,不做个实验就是不死心啊。”
“结果呢?”
“衣服冒出有毒气体,熊熊燃烧,”汤川说,“全部烧光了。一眨眼就结束了,搞不好还不到五分钟。”
“所以呢?”
“凶手为何连短短五分钟都不肯等?”
“谁知道。”石神走上台阶最顶端,在清洲桥路左转,和‘天亭’是反方向。
“你不去买便当吗?”果然汤川问道。
“你真烦人,我不是说了吗?我又不是天天买。”石神皱起眉头。
“好吧,只要你不愁没午餐吃就好。”汤川赶上他并肩前行。“尸体旁边,还发现了一辆脚踏车。根据调查,已查明车子停放在条崎车站时遭人偷走。脚踏车上还留有据信应为被害者的指纹。”
“那又怎么样?”
“连死者的脸都记得毁容,却忘了擦掉脚踏车上的指纹,这人也未免太糊涂了。不过如果是故意留下的那就另论了,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你认为是什么?”
“为了把脚踏车和被害者连在一起吧……我想。如果警方认为脚踏车和命案无关,对凶手来说比较不利。”
“为什么?”
“因为凶手希望警方找到证据,判定被害者是自己骑脚踏车从条崎车站前往案发现场,而且普通的脚踏车还还不行。”
“找到的不是普通的脚踏车吗?”
“的确是随处可见的淑女脚踏车,但唯有一点别具特征,就是看起来还是新车。”
石神感到全身的毛细孔骤然张开,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没发出喘息。
“老师早。”听到这声招呼,他倏然一惊。一个骑脚踏车的高中女生正追过他,她朝石神轻轻掉头行礼。
“啊,你早。”他慌忙回应。
“真不简单。我还以为,这年头已经没有学生会跟老师打招呼了。”汤川说。
“的确快绝种了。对了,你刚才说脚踏车看起来还很新,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警方似乎认为小偷八成是觉得要偷就偷新的比较好,其实理由没这么单纯。凶手在意的是那辆脚踏车从什么时候放在条崎车站。”
“你的意思是?”
“对凶手来说,那种在车站一放就是好几天的破脚踏车没有用,而且凶手希望车主去报案,所以车子一定跟新的一样。因为很少有人会把刚买的脚踏车放上好几天,万一被偷了,报案的可能xing较高。不过,这些本来就不是掩饰犯行的绝对条件。凶手只是抱着得逞了更好的侥幸心态,选择一个可以提高成功机率的方法。”
“嗯……”
石神对汤川的推理不予置评,一迳往前走。终于快到学校了,人行道上开始出现学生的身影。
“这个话题很有趣,我实在很想多听一点。”他停下脚,转身面对汤川,“不过请你不要再往前走好吗?我不想让学生听见。”
“这样的确比较好。反正,我也把想说的大致都说了。”
“很有意思。”石神说,“之前你问过我一个问题:设计别人解不开的问题,和解开那个问题,何者比较难——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的答案是,设计问题比较难。我向来认为,解答者应该对出题者心怀敬意。”
“原来如此。那,p不等于NP的问题呢?自己想出答案,和确认别人说的答案是否正确,何者比较简单?”
汤川一脸讶异,大概是不明白石神的意图。
“你一定会自己先提出解答,然后再听别人的答案吧。”石神说着指向汤川胸口。
“石神……”
“那么就在此说再见了。”石神转身背对汤川,迈步走去。抱着公事包的手臂隐隐用力。
终究是到此为止了吗?他想。那个物理学家,已经看穿了一切——
吃着杏仁豆腐这道饭后甜点的期间,美里依旧保持沉默。看来果然不该带她来,靖子想到这里就不安。
“你吃饱了吗?美里。”工藤问道。今晚,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美里看也不看他,一边将汤匙送到嘴边一边点头。
靖子他们来的是银座的高级中餐厅。工藤坚持一定要请美里同席,她只好硬把心不甘qíng不愿的美里拉来。到了国中生这个年纪,‘可以吃好吃的’这种说法已经毫无诱惑力。最后靖子只好说“如果举止太不自然会被警方怀疑”这才说服美里。
然而这样做也许只是让工藤不愉快,靖子后悔的暗想。用餐期间,工藤不断找各种话题跟美里说话,但是美里直到最后都没有好好答过一句。
杏仁豆腐吃完后,美里转头对靖子说:“我要上厕所。”
“啊,好。”
等美里一离开,靖子立刻对工藤合掌做出道歉的手势。
“对不起喔,工藤先生。”
“啊?怎么了?”他一脸意外。当然,这应该是装的。
“那孩子,向来怕生。而且,特别怕成年男人。”
工藤笑了。
“我也没奢望立刻就能混熟,我自己国中时也是那样。今天我本来就抱着先见个面就好的打算。”
“谢谢。”
工藤点点头,从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口袋取出香烟和打火机。用餐时他一直忍者没抽烟,大概是因为美里在。
“对了,后来有什么变化吗?”工藤抽了一支烟后问。
“你是指什么?”
“我是说,那个案子。”
“喔。”靖子先垂下眼,然后才正眼看他。
“没什么特别的,每天都过得很平凡。”
“那就好,刑警没来过?”
“最近都没看到,也没去店里。工藤先生那里呢?”
“嗯,也没来找我,看来嫌疑已经洗清了。”工藤把烟灰弹落于灰缸。“不过有件事有点怪。”
“怎么了?”
“嗯……”工藤露出迟疑的表qíng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老实说最近我常接到无声电话,都是打到我家里。”
“怎么会这样?好恐怖。”靖子皱眉。
“还有,”他略带踌躇地,从外套口袋取出一张便条纸。“信箱里还放了这种东西。”
靖子一看纸上的内容,不禁心头一跳,因为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内容如下:
“不准接近花冈靖子,能让她幸福的人不是你这种男人”
好像是用文字处理机或电脑打出来的,当然没写寄信人的名字。
“是邮差送来的?”
“不,好像是某人直接放进我的信箱。”
“你猜得出会是谁吗?”
“我毫无头绪,所以才想问问你。”
“我也想不出会是谁……”靖子把皮包拉过来,从里面取出手帕,她的掌心已开始冒汗。
“放进你信箱的,只有这封信?”
“不,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
“是上次我去品川跟你碰面时的照片。好像是饭店的停车场被偷拍的,当时我完全没察觉。”工藤侧首不解。
靖子不由得环视周围,然而对方不可能从这个店内监视。
美里回来了,所以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一出了店,靖子母女就和工藤告别,坐上计程车。
“今晚的菜,很好吃吧?”靖子对女儿说。
但美里臭着脸不发一语。
“你一直那样板着脸,很没礼貌喔。”
“那你别带我来不就好了。我本来就说我不要来。”
“可是,人家一番好意非要邀请啊。”
“那你自己来不就好了,我下次再也不来了。”
靖子叹了一口气。工藤似乎深信只要时间久了美里自然会打开心房接纳他,但她觉得那显然毫无希望。
“妈,你要和那个人结婚吗?”美里突然问。
靖子从倚着的椅背上直起身子,“你胡说什么?”
“我是认真问你的,你们应该想结婚吧?”
“不会啦。”
“真的?”
“那当然,我们只是偶尔见见面。”
“那就好。”美里转向车窗。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美里说完,缓缓转向靖子,“我只是觉得,如果背叛那个叔叔不太好。”
“你指的那个叔叔是……”
美里凝视母亲的眼睛,默默缩回下颚,似乎想说:就是隔壁的叔叔嘛。之所以没说出口,大概是怕计程车司机听见吧。
“你用不着在意那种事。”靖子再次靠回椅背。
美里只是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看起来似乎不相信母亲。
靖子思索着石神的事。用不着美里提醒,她本来就担心他,工藤提到的怪事令她耿耿于怀。
对靖子来说,她能想到的可疑人还只有一个。上次工藤送靖子回公寓时,石神在旁凝望的那双晦暗眼睛,至今仍烙印在她的脑海深处。
靖子和工藤的会晤,令石神燃起嫉妒之火——这绝对大有可能。他之所以帮着湮灭犯罪证据,至今仍保护花冈母女和警方对抗,显然是因为他对靖子的qíng愫非比寻常。
骚扰工藤的人,果真是石神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打算怎么摆布我呢?想到这里靖子大为不安。今后,他打算仗着共犯这面盾牌控制她的生活吗?她和其他男人别说是结婚了,就连jiāo往都不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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