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你还是认为石神是清白无罪的吗？”
糙薙的质问令汤川的脸一歪，微微摇头。
“不，我不会这样说。”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认为杀死富坚的是花冈靖子，石神只是在袒护她，对吧？可是，越深入追查，这个可能xing就越低。石神的跟踪狂行为，已有许多物证足以证明。就算是为了袒护她，也不可能伪装到那种地步。更何况，这世上有哪个人，会愿意代人顶下杀人罪？靖子对石神来说既非家人也非妻子，甚至连qíng人都算不上。纵使有意袒护，或是真的曾经协助湮灭犯行，但是一旦到了掩护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死心，人xing本来就是这样。”
汤川好像突然察觉什么似地瞪大了眼。
“掩护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死心——这是正常人的反应，要坚持到底、继续袒护是至高难题。”汤川的眼睛凝视着远方低语，“石神也是如此，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才……”
“才怎样？”
“没事，”汤川摇头，“没什么。”
“站在我的立场，我不得不认为石神就是真凶。除非出现什么新的事证，否则调查方针应该也不会变。”
汤川没回答，一迳摩挲着脸，吐出一口长气。
“他……选择在监狱度过一生吗？”
“既然杀了人，那是理所当然的。”
“是啊……”汤川垂下头，动也不动，最后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说道：“对不起，今天请你先回去好吗？我有点累了。”
汤川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对劲。糙薙想问，却还是默默从椅子起身。因为汤川看起来的确是筋疲力竭。
糙薙离开第十三研究室，正在昏暗的走廊上走着走着，一个年轻人上楼来了。糙薙认为这个身材有点单薄，长相略带神经质的年轻人，是跟着汤川做研究的研究生常磐。之前糙薙在汤川外出时来访，就是这个年轻人告诉他，汤川可能去条崎了。
常磐似乎也注意到了糙薙，略点个头后就打算擦身而过。
“啊，慢着！”糙薙喊他。看到常磐面带困惑的转身，他对常磐露出笑脸。“我有点事想问你，你有时间吗？”
常磐看看手表，答应给他几分钟。
他们走出物理学研究室所在的大楼，进入以理科学生为主的学校餐厅。在自动贩卖机买了咖啡，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比起在你们研究室喝的即溶咖啡，这实在好喝太多了。”糙薙啜了一口纸杯中的咖啡说，这是为了让常磐放松心qíng。
常磐笑了，但脸颊似乎还是僵着。
本想先闲话家常，但糙薙判断在这种qíng况下是白费力气，于是决定直接切入正题。
“我想问的，是汤川副教授的事。”糙薙说，“他最近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常磐一脸困惑。大概是我问的方式不对吧，糙薙想。
“他有没有为了和大学工作无关的事，正在调查什么，或是出门上哪去过？”
常磐歪着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糙薙对他一笑。
“当然，这并不表示他和什么案件有关。解释起来可能有点困难，总之我觉得汤川好像在顾忌我，有事瞒着我。我想你也知道，那家伙向来个xing偏执。”
虽然不确定这样的解释对方能理解多少，不过研究生总算略微放松表qíng点点头，也许只是在同意个xing偏执这一点。
“我是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在调查什么，不过几天前，老师曾经打电话去图书馆。”常磐说。
“图书馆？你们大学的？”
常磐点头。
“好像是问馆里有没有报纸。”
“报纸？既然是图书馆，起码都会有报纸吧。”
“是没错，不过汤川老师想知道的，好像是旧报纸保管到什么程度。”
“旧报纸吗……”
“不过，好像也不是非常久之前的报纸。我记得老师好像是问，能不能一次看到这个月的报纸。”
“这个月的啊……结果呢？有吗？”
“我想图书馆应该有，因为老师后来立刻就去了图书馆了。”
糙薙点点头对常磐道谢，拿着大约还剩一半咖啡的纸杯站起来。
帝都大学的图书馆是栋三层楼的小型建筑，糙薙以前还在这所大学当学生时，总共只来过图书馆两、三次，所以连是否经过整修都不确定。在他看来，建筑物似乎还很新。
一进去就是柜台，里头坐着一名女馆员，于是他试着问起汤川副教授查阅报纸的事。她露出狐疑的表qíng。
糙薙只好拿出警察手册。
“不是汤川老师怎么样的问题。我只是很想知道，那时他看了什么报道而已。”他知道这样问很不自然，却想不出其他的方式来表达。
“在我印象中，他应该是想看三月份的报导。”女馆员慎重地回答。
“三月份的？什么报导？”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说完，她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微微张口，“我记得他好像还说，只要社会版就行了。”
“社会版？那么报纸在哪里？”
这边请，说着她带他去的是摆放成排平台架子的地方。那些架子上叠放着报纸。每十天放一批，她说。
“这里只是过去一个月的报纸，更旧的报纸已经处理掉了。以前本来留着，可是现在只要上网搜索，就看得到以前的报导了。”
“汤川他说……汤川老师他说一个月份的就够了吗？”
“对，三月十日以后的就行了。”
“三月十日？”
“对，我记得他是这样说的。”
“可以让我看看这些报纸吗？”
“请便。看完再叫我一声。”
女馆员转身的同时，糙薙已把整叠报纸抽出，放在旁边桌上。他决定从三月十日的社会版看起。
三月十日，无庸赘言，就是富坚慎二遇害的日子。汤川果然是为了调查那个案子才来图书馆，但他到底想从报上确认什么？
糙薙搜寻和案子有关的报导，最早是刊登在三月十一日的晚报上。之后，随着遗体的身份查明，十三日的早报也有报导，但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后续报导。接着再刊登时，已是石神自首的新闻。
汤川是在意在这些报导的哪一点呢？
糙薙把为数不多的几篇报导，仔仔细细地反复看了好几遍，都不是什么重要内容。汤川透过糙薙，对于这起命案，得到了比这些报导更多的qíng报，照理说应该没必要再回头看这些报导。
糙薙看着面前的报纸，双臂jiāo抱。
基本上，他本来就不认为像汤川那么厉害的人，会藉助报章报导来调查案qíng。在这个天天都有杀人命案发生的时代，除非有什么重大进展，否则报纸很少会对一个案子穷追不舍。这起富坚命案，在世人看来同样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汤川不可能不明白这点。
但那家伙向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虽然刚才糙薙对汤川说了那番话，但在他心中，毕竟仍留有无法断定石神就是凶手的疑问。他无法抹去那份怀疑警方误入歧途的不安，他总觉得汤川好像知道他们错在哪里。过去，那个物理学家也曾多次帮助过糙薙他们这些警察。这次应该也有什么有效的建言，既然有，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糙薙把报纸收好，招呼刚才那名馆员。
“对您有用吗？”她不安地问。
“还好。”糙薙含糊以对。
正当他打算就这样离去时，女馆员说：“汤川老师好像也查了地方报纸。”
“啊？”糙薙转身。“地方报纸？”
“对。他问我馆里有没有千叶或琦玉的地方报纸，我告诉他没有。”
“他还问了些什么？”
“没了，应该就只有问这个。”
“千叶或琦玉吗……”
糙薙抱着疑问走出图书馆，他完全无法理解汤川的想法。为什么需要地方报纸？还是说糙薙自以为汤川正在调查命案，其实他的目的和案子根本毫不相gān。
糙薙一边左思右想，一边走回停车场。今天他是开车来的。
他钻进驾驶座，正要发动引擎之际。汤川学从眼前的校舍走出来了，他没穿实验用的白袍，罩着深蓝色外套。一脸凝重的表qíng，完全没注意周遭，笔直朝小门走去。
糙薙看着汤川出了门左转后，这才发动车子。缓缓驶出校门，就看到汤川正拦下一辆计程车。那辆计程车开走的同时，糙薙也上了马路。
单身的汤川，一天之中大半都在大学度过。他的解释是：反正回家也没事可gān，而且要看书或运动都是在学校比较方便。他也曾说过，这样要吃东西也比较省事。
一看时钟，还不到五点，他应该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家。
糙薙一边跟踪，一边暗记计程车的车行与车牌号码。这样就算中途跟丢了，事后也能查出汤川是在哪里下车。
计程车一路向东走，路上有点塞车。虽然两车之间，不时有几辆车切入钻出，不过幸好没被红绿灯拉开距离。
最后计程车过了日本桥，就在快要过隅田川的地方停下，是新大桥前。前方就是石神他们的公寓了。
糙薙把车子停到路肩，伺机而动。汤川走下新大桥旁的阶梯，好像不是要去公寓。
糙薙迅速环视四周，寻找可以停车的地方。幸好，一座停车计费器前空着。他把车往那儿一停，急忙去追汤川。
汤川正朝隅田川下游慢步走去，步调看起来不像有事，倒像是悠闲地散步。不时还将目光瞥向那些游民。不过并未停足。
一直走到游民小屋绝迹之处，他才止步。他把手肘架在河边装设的栏杆上，然后出其不意地把脸转向糙薙这边。
糙薙有点láng狈，不过汤川倒是毫不惊讶，甚至露出浅笑。看来他老早就发觉糙薙在跟踪了。
糙薙大步走近他。“你早就发现了？”
“因为你的车子太醒目了。”汤川说，“那么旧的skyline，现在已经很难看到了。”
“你知道被我跟踪，所以才在这种地方下车吗？还是，你打从一开始就是要来这里？”
“两种说法都算对，也都有点不对，本来的目的地是这里的再过去一点。不过发现你的车子后，我就稍微改了一下下车的地点，因为我想带你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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