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应一声“是”,分头在花糙丛中山水石头之间寻找起来。不大一会儿,便将整个后花园都搜寻了一遍,并未发现地牢入口。却有一名衙役拿着一块两三寸宽的布片跑过来道:“大人您看,这是在那边花糙丛中捡到的,上面还写着字呢。”
吴过接过一看,只见那布片上写着六个淡淡的红字:抱薪火,凄风苦。他皱了皱眉头,把布片递给小午。
小午看了,也不明白布片上六个字意何所指。
他又把布片递给白如霜,白如霜看了,笑一笑道:“是下人们练习写字,字写得不好,让大人见笑了。”随手将布片扔到青石路边的小湖中。
吴过背着双手,在花园中转了转,忽然发现假山旁边依山而筑的凉亭中放着一张石桌,周围摆着几把石凳。石桌上不染纤尘,十分gān净,石凳上却积了不少灰尘,仿佛从来没有人坐过。
他略略一想,便已明白个中缘由,双手抬起石桌,轻轻移开,果见安放石桌的地方露出一个圆圆的大dòng,凉风飕飕,直往外冒,看来地牢大概就在下面了。
白如霜不由得“啊”的一声,似乎大感意外,也许她在仁义山庄居住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后花园中竟有一个这么隐秘之所吧。
吴过往dòng里探头看了看,但见下面黑咕隆咚,冷气yīn森,不知到底有多深。
他转身道:“雷夫人,能借一根绳索用用吗?”
白如霜立即叫下人拿了一根长长的粗麻绳来。
吴过将绳索一头系牢在凉亭石柱上,另一头甩下dòng去。
麻绳长约二十余丈,落地之时发出“叭”一声轻响,看来已够深入石dòng底部了。
小午道:“大人,让属下先去看看。”
吴过点头道:“好。”
小午年纪虽大,手脚却十分麻利,攀缘着绳索,双手jiāo替向下,不一会儿身影便没入黑暗的石dòng中,看不见了。过了片刻,他在dòng下叫道:“大人,下面好像真是地牢。”
吴过看见dòng底下传来亮光,知道他已晃亮了火折子,便道:“我也下来看看。”抓着绳子,飞快滑下。
白如霜略一迟疑,也跟着攀绳而下。
石dòng极深,足有十余丈高,如果没有绳索梯子,极难下去,如果有人在dòng底想空手上来,纵有绝世轻功,也无可能。dòng中极黑,小午虽然手上拿着火折子,却也照亮不了多大地方。
吴过叫人扔了一只火把下来,点着之后,眼睛才隐约能看清dòng底qíng形。只见石dòng底下,竟是一个十丈见方的石屋,石屋靠西面一侧用一道栅栏隔了开来。用手一摸,那栅栏竟是用酒杯口那么粗的生铁所铸,十分牢固。栅栏上涂着黑漆,幽幽的泛着冷光,不时有霉味臭气从栅栏里边传来。
小午举起火把照了照,惊道:“大人,里边关了一个人。”
吴过定睛看去,果见一人蜷缩在栅栏里边的墙脚里,衣不蔽体,身上满是污秽,伤痕累累,手上脚上全用手指粗的铁链锁着,神qíng木然,正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栅栏外面的人发愣。
吴过往他脸上瞧了半天,忽然心头一热,叫道:“惊云兄,真的是你吗?”
原来这地牢里面囚禁的人,正是仁义山庄庄主雷惊云。
5
仁义门掌门人雷惊雨贪图宝藏杀嫂囚兄的消息传出之后,江湖哗然,仁义门弟子更是群qíng激愤,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全帮上下人人敬重的掌门人,竟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猪狗不如之人,简直rǔ没了“仁义”二字。而仁义山庄庄主雷惊云自从被人救出地牢之后,经过白如霜及全庄上下悉心照料,伤势渐愈,元气渐渐恢复。
江湖好友闻讯之后纷纷上门祝贺和探望,仁义山庄又热闹了起来。
七日之后,晚上戊牌时分,吴过和小午值更完毕,相约来到“一滴香”酒肆,小酌起来。
小午喝着酒,忽然说道:“大人,属下听说仁义山庄这几天晚上仍然不怎么安宁。”
吴过眉头一皱,道:“什么‘不怎么安宁’?”旋即明白过来,动容道:“你是说仁义山庄晚上仍然有吸血鬼出没?”
小午点点头道:“属下听说,这几天晚上仁义山庄又有好几个人被吸血鬼吸血而死,死状与以前无异。”
吴过将端到嘴边的酒杯放下,说道:“那天晚上,雷惊雨不是请通灵道长作法钉住了白如雪的尸骨吗,怎么还会闹鬼?”
小午道:“依属下看,多半是雷惊雨判断有误。他杀死了白如雪,心头有鬼,一直疑神疑鬼心中不安,一听说仁义山庄有吸血鬼出没,立即先入为主,首先想到的便是白如雪的亡灵化作吸血鬼来报仇来了,所以才请来通灵道长镇邪驱鬼,却没想到吸血鬼另有其人,不,是另有其‘鬼’。”
吴过道:“雷惊云怎么从没向我说过?”
小午道:“属下猜想,他多半是想等自己恢复元气之后自行调查。仁义山庄手足相残,江湖上已经有人看笑话了,如果这件事他仍然还要请官府的人cha手,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江南仁义山庄以后还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
吴过低头想了一想,觉得他的话并非没有道理,点了一下头,喝了一杯酒,又问道:“你还听到一些什么消息?”
小午道:“属下还听说,仁义门上下现在是群qíng激动,众多弟子一致要求雷惊云接任掌门之位,据说掌门人信物仁义双刀和仁义刀谱都已jiāo给雷惊云掌管,只等他身体恢复过来之后,即可广邀江湖朋友齐聚仁义山庄举行接位大典。”
吴过道:“帮中不可一日无主,雷老爷子只有这两个儿子,既然雷惊雨不争气,那么由惊云公子担此大任,也是理所当然。此乃仁义门门户中事,我等外人不必置喙。只是雷惊云过了一年暗无天日的地牢生活,身心俱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康复。”
小午道:“属下日前才去过仁义山庄,听说白如霜已经给他请了江南最好的大夫治疗和调养,惊云公子本身内功深厚,恢复极快,估计不出两个月,便可完全康复。
吴过点点头,叹口气道:“如此,倒是难为白如霜了。听说她每天都亲自送饭到大牢给雷惊雨吃,可有此事?”
小午道:“确是如此。雷惊雨平时锦衣玉食惯了,大牢里的粗糙饭菜哪里吃得下,若不是白如霜贤惠过人,一日三餐送些好饭好菜来,他饿也饿死了。”
吴过道:“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呀!”
小午点头附和道:“如此贤妻,实是难得。”
吴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端起一杯酒,猛地灌入喉咙。小午放下酒杯,奇道:“大人,您破了一桩大案,咱们上下兄弟都跟着沾了不少荣耀和好处。但这些日子,属下瞧大人怎么反而愁眉紧锁,闷闷不乐呢?”
吴过举起筷子,想去吃菜,听到这话,却又放下筷子,涩涩一笑,道:“哼,破了一桩大案?那倒也难说。这桩案子虽然破了,但我总觉得疑点似乎比案子没破时还多。”
小午一怔,酒杯送到嘴前却又停住不饮,道:“哦,大人何出此言?”
吴过道:“案子虽然已经水落石出,但本捕心中仍有三大疑点找不到答案。其一,为什么雷惊雨不迟不早,偏偏要赶在咱们发现了他杀嫂囚兄的重要线索准备动手捕他之时前来投案自首?此事纯属巧合,还是另有蹊跷?”
小午看着他问:“其二呢?”
吴过道:“其二,那天早上雷惊雨自缚双手前来自首,我将他从地上扶起之时,顺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当时他脉象浮散无根,至数不齐,按之则无,大异于常,当是身中剧毒,邪盛正衰,yīn阳离决之‘绝脉’。有此脉象者,绝无三日之命。此是一奇。他身中剧毒,元气离散,却能活到今日而不死,此为二奇。”
小午听到这里,已经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吴过接着道:“其三,我将雷惊雨关押大牢之时,他曾说了一句话,说是要考一考我,此话似乎也大有深意。他明知那地牢位置隐秘,却不明示于我,只叫本捕带人去找,结果却在仁义山庄后花园中找到一块写有血字的布片。”
小午道:“大人是说那块写着‘抱薪火,凄风苦’的布片?白如霜说那是下人们随意涂鸦的,大人怎说那是血书?”
吴过道:“那块布片是从衣服上撕下的,那上面的字迹却是用鲜血和上口水之后写上去的,所以字迹才会是淡红色。如果写字之人不蘸口水,直接用鲜血书写,任何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封血书,即便不明白那六个字的意思,也会引起别人警惕之心。但如果颜色极淡,就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即使有人捡到,也会随手扔掉。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本捕才有机会看到它。”
小午迷惑了,道:“就算那真是一封血书,那么‘抱薪火,凄风苦’这六个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吴过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最令人费解的地方,我思索了好几天,才隐约明白其中含意。如果我没猜错,‘抱薪火’这三个字应该是‘抱薪救火’这个成语的误写,只是写字之人故意漏掉了一个‘救’字,所以使人看得莫名其妙。而后面三个字,则应是‘凄风苦雨’这个成语的误写,只是写漏了最后一个‘雨’字。”
小午一怔,念道:“‘救’‘雨’?”
吴过点点头道:“不错,这封血书上真正的内容应该是没有写上去的这两个字—‘救雨’。”
小午蓦然明白过来,问:“大人怀疑这两个字中的‘雨’字,指的就是雷惊雨?”
吴过点点头,道:“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另有深意。如果这块布条这封血书真是一个求救的信号,‘救雨’二字真是‘救雷惊雨’的意思,那么这个信号又是谁发出的,这封血书又是谁写的?是雷惊雨自己,还是白如霜,抑或还与雷惊云有关?血书字迹生硬,无法辨明是谁的笔迹。如此扑朔迷离,本捕就此结案,还是继续深查下去?如果要查,又该如何查起?”
小午听到最后,早已张大嘴巴,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桩看似简单明了的案子背后,居然还隐藏着这么大一团迷雾。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道:“大人,您可真不愧是江南神捕。这么多疑点,属下与您同进同出,居然一点也没看出来,还道这桩案子早已水落石出,应该结案了呢。”说罢,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酒,“来,属下深感佩服,敬您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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