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在搬家具的货运公司。”
“靠体力的工作啊?嗯,那就好。那样最好。”老爷爷频频点头,抓抓脖子。他的手背上有老人斑。
“那么,那个,顺利解约了吗?”我问了心中一直担心的事。
“噢,那个啊。嗯,现在吵得不可开jiāo呢。”
“这么说来,您找过律师商量啰?”
“没有,没那么夸张。”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爷说话变得支支吾吾。正当我想要开口询问详qíng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来了。”老爷爷回应道。
大门打开,我看见了穿着白色毛衣的上原由希子。
二十四
上原由希子看到我,仿佛录影带画面突然静止似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向她点头致意,她不由得低下头。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由希子困惑地望向牧场老爷爷。
“他说是来道歉的,”老爷爷说。“为了东西商事的事qíng。”
“噢。”她点头,再度将视线拉回我身上。然而,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语。老爷爷对她说明我目前的工作,她边听边点头,仿佛那些事qíng无关紧要。
“我刚才听牧场老爷爷说,解约手续好像还没办好?”我试探xing地问。
我看到她轻轻点头。于是我继续问道:“按qíng形看来,好像不允许你们请律师,这样没关系吗?要是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会帮忙。”
听我这么一说,由希子先是低下头,然后抬起头说:“不过,田岛先生也一筹莫展吧?何况你现在都已经辞掉工作了。”
“话是没错……”她的话一针见血,实际上,我的确是束手无策,但我不能那么说,bī不得已只好开口说:“我想我应该能在各方面助你们一臂之力,像是请以前的朋友打探现在的qíng形。”
她摇摇头。“请不要说那种敷衍的话。耍嘴皮子谁都会。”
“不,我没有那个意……”
“放心。凭我们自己也会想办法帮助老爷爷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谢谢你。”她低头行礼。
她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姿态。我无话可说,同时也失去了待在那间屋子的理由,不得已只好起身告辞。“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
他们没有留我。
我穿上鞋子,直到我出了玄关为止,由希子都站在大门边,仿佛是在目送瘟神离去。虽然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事qíng,但一想到自己被人如此嫌恶,不禁悲从中来。
“或许你不相信,但我是真心想要助你们一臂之力。如果有什么事qíng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希望你能跟我联络。”我递出名片,但上头印的是我上司的名字。“你打到这家公司,就会有人把电话转给我,就算我不在,只要你留言,我会回你电话。”
她闷不吭声地收下名片。我知道她一点想要和我联络的意思也没有,但为了避免我纠缠不休还是收了下来。
我才没走几步,背后就传来“碰”的关门声。
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平静的日子。也就是说,由希子并没有和我联络。虽然说这事意料中之事,却让我感到非常沮丧。不论是在工作,或是在屋里喝点小酒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弄得心qíng很难受。我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在乎她。
就这么地,警方总算对东西商事展开qiáng制调查,因为有民众举报某推销员以qiáng制手段推销产品。那名男子似乎向老人自称是区公所员工,使其放松戒备,qiáng行夺走存折、健保卡、印鉴等物品。这起犯行之所以遭到举发,是因为犯人带着存折要到银行解约时,负责处理的行员觉得犯人行迹可疑,于是向存折的主人确认。那名男xing嫌犯以诈欺罪被起诉,但警方似乎断定该公司涉嫌重大。
听到这则新闻时我全身汗毛竖立。遭到逮捕的推销员所做的事,简直与我和仓持合作诈骗老人的手法如出一辙。当初要是一个出错,被逮捕的就是我们了。
我想,东西商事大概会彻底毁灭吧,如此一来,说不定牧场老爷爷或多或少能要回点钱。我打算等到事qíng告一段落后再去看看他。
然而,现实却不如预期般的美好。
qiáng制调查的报道刊出来之后,约过了十天左右的一个假日,正当我躺在chuáng上难得想要睡到下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敲门声,还有人在叫:“田岛先生、田岛先生!”那是一个我没听过的男人声音。我心想,大概是快递之类的吧。打开门一看,外头站着两个一脸凶神恶煞的男人。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三十五、六岁。
“你是田岛和幸先生?”国字脸的男人看到穿着T恤睡觉的我说。
我回答:“我就是。”几乎在此同时,男人从外套内袋里拿出警察手册。手册的表面因为沾满手垢而发出油光。
“可不可以请你跟我们到警察署一趟?有点事qíng想要请教你。”
事qíng出乎意料之外,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来了就知道。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
“请等一下。至少让我知道是关于什么事……”两位刑警互看一眼。
国字脸的刑警笑着回答:“想请教你一些东西商事的事qíng。”
“东西……噢。”
“你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刑警看着我的衣着说:“你换衣服的时候我们会在这里等着。”
“可是我……我几个月前就辞职了。事到如今,我没有什么好讲的,应该帮不上忙。”
“帮不帮得上忙是由我们判断。”另一位体型瘦削的刑警说,“你最好快点去换衣服。”
他们的用辞与其说是在对参考证人,倒比较像是在对嫌犯说话。然而,我没有提出抗议的余地,开始慢慢更衣。刑警们在我的房间里看东看西。
他们将我带到池袋警察署。我隔着一张小桌子与他们两人对坐。国字脸的刑警先将一张文件递给我。“你看过这个吗?”
什么叫有没有看过,那份文件我根本不想再看第二次。
“这是东西商事的购买huáng金的收据,对吧?”我说。
“没错。你知道正式名称叫做什么吗?”
“我想,应该是纯金家庭证券。”
“正确答案。”刑警满意地点头。“你什么时候进公司的?我指的不是现在的公司,而是东西商事。”
“去年的……”
在这之后,他们针对我待在东西商事期间所发生的事qíng,提出巨细靡遗的问题。他们特别仔细讯问有关推销的手法。我想起了之前遭到逮捕的推销员,因此极力地含糊其辞。
“我知道你不想说出实qíng,但为了你好,你最好老实说。”过不多久,刑警焦躁地说:“有一种罪叫作伪证罪。”
看到我一脸僵硬,那位刑警抿嘴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一点也不想逮捕你们这种小角色。要是那么做的话,刑警再多也不够用。我们的目标是公司本身。不,应该说是在背后cao纵公司的黑手。所以啊,你有什么话都老实说不要紧。我不会害你的。”
我一边听,一边心里想:“要是这些刑警变成推销员,一定很优秀。”
他们似乎并不真的打算以诈欺等罪名逮捕我,于是我一点一滴地供述在当推销员时所用的qiáng硬推销手段。刑警们一面听一面发出“噢、真过分啊”等感叹。然而,他们却没有显得很惊讶,大概是已经从其他推销员那里听过同样的话了吧。
不久,东西商事宣告破产。电视、报纸连日详细报导这起案件。据说受害者约有四万人,受害总金额高达一千五百亿元。这个天文数字,连我这个曾是内部员工的人都感到惊讶。这起案件的一大特征在于,大部分的受害者都是仰赖年金度日的老年人。
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东西商事的上头还有一个集团,旗下有好几家从事诈欺生意的公司。
东西商事位居高层的gān部老早就销声匿迹了。公司的保险库里别说是纯金了,连客人寄存的现金也一毛不剩。想必是高层的人在破产之前就已卷款潜逃。事到如今,就算受害者众心一致,想要提起诉讼要回自己的财产,我怀疑又能拿回多少呢?
当我送一套新婚家具到千叶之后疲惫不堪地回到家时,那个国字脸刑警又在屋子前等我。他看到我疲惫的脸,对我说:“辛苦你了。”
“又有什么事?我该说的不是都已经说了吗?”
“不过这个案子还没结束。”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刑警却在我将钥匙cha进钥匙孔之前抢先一步握住大门把手,大门倏地打开。
我应该没忘记上锁,不禁心头一惊连忙进屋一看。
屋里明显有人侵入过。东西不至于被翻得乱七八糟,但四处留下遭人碰过的痕迹。
“白天我们搜过你家。”刑警说。“当然,我们有搜索令。我们请房东帮忙开门。”
“你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会慢慢说明这件事。总之,你先跟我来吧。”他指着停在路边的轿车。
一抵达池袋警察署,我们又和之前一样,隔着小桌子对坐。
“你知道公司倒了吧?有没有人跟你联络?”
“不,一个也没有。”
“在公司时一起行动的人呢?你现在应该还有跟谁联络吧?”
“不,我现在完全没跟之前公司的人联络。”我的脑中浮现仓持的脸,但我试着不去想。事实上,自从搬出他的公寓以来,我甚至没跟他通过电话。
刑警用指尖轻轻地敲着桌面。“我们最近才知道,你的辞呈好像没有被受理。”
“咦?”
“换句话说,当公司破产的时候,你还隶属于公司。”
“不可能。我确实把辞呈jiāo给一个叫做山下的人了。”
“山下……业务部长吧?”
我点头。被刑警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了山下的头衔。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所以说,公司一直以来都有支付薪水给你。至少帐面上是如此。”
“我没有拿过那种钱。你们调查就会知道。”我从椅子上起身qiáng调这点。刑警笑着安抚我。“这我们知道。所以我才说是账面上嘛。再说,还有其他和你一样的幽灵员工。gān部恐怕是用了你的名字来分配公司的钱,因为他们知道公司迟早会面临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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