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过手去,怜爱地握住他的手,握住了那双qiáng敌当前也不曾有过半点颤抖的手。他的手很冷。她想,也许他的心更冷吧!等到松开手的时候,两人却发现本来热闹非凡的酒馆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抬头一看,不知为什么,刚刚还在这里划拳斗酒的客人竟然一下子全走光了,只剩下四个人,四个手持雪亮兵刃、脸色yīn沉、满身杀气的不像客人的客人。
四个人中,有两个年纪稍大,看上去已有五十来岁,身体jīng瘦,颧骨高耸,目露jīng光,手持一柄开山斧,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端着酒杯,却不喝酒,目光似利箭一般,直直地朝段天涯这边she过来。
另外两人却坐在大门边的一张小桌上,年长的约三十多岁,腰里cha着一对判官笔,脸色白净,面无表qíng,虽然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喝酒,但那股无形的杀气却还是使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对面的年轻人却只有二十来岁,面前横着一柄短剑。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四下张望,显得十分悠闲。
万大小姐皱眉道:「段大哥,这四个人有些古怪,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段天涯呷了口茶,微微一笑,说:「不是『好像』,而是本来就是冲着咱们来的。窗口坐的那两个jīng瘦汉子,一个叫江钱塘,一个叫唐江钱。他们还有一个大哥,叫钱塘江。」
万大小姐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江湖上恶名远播的江洋大盗钱塘三虎。我听说他们三兄弟行事一向都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怎么今天少了老大钱塘江呢?」
段天涯道:「钱塘江来不了了,因为他已经死了。风云镖局这次为朝廷押运五十万两银子去江州府,一出帝京就被江湖黑白两道的人盯住了。钱塘三虎在出帝京不足三百里路远的一个小镇上设下陷阱,企图劫镖,结果被我杀了钱老大,他们两个却逃走了。」
万大小姐朝门口望了一眼,说:「难道门口那两人是他们请来报仇的高手?」
段天涯看了门口那两人一眼,点点头说:「想必如此。那白脸汉子叫高梦枕,是江湖第一大魔教天魔教三大护法之首,据说武功高不可测;那个年轻人,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天魔教教主上官惊云的儿子上官敏。只是不知道他俩为什么会跟钱塘三虎搅在一起,真是奇怪得很。」
万大小姐再也坐不住,一拍桌子站起身说:「咱们这就过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段天涯拉住她说:「是他们要找我们的麻烦,咱们坐在这里等着,他们自然会过来。」
果然,一杯茶还没喝完,江钱塘和唐江钱就再也坐不住,一拍桌子,一齐向段天涯走过来,但又怕不是他的对手,故而隔着两张桌子停住脚步,嘴里却不甘示弱,骂骂咧咧地道:「段天涯,你这个乌guī王八蛋,看你长得倒像个正派人士,做事却连我们钱塘三虎还不如。咱们打那五十万两银子的主意,是明人不做暗事,划出道儿来明争明抢,输了也不算丢脸。你他妈却用下三烂的手段暗中独吞。早知你心肠这么黑,当初我们兄弟三个就不该手下留qíng,在长江大堤上放你一马。」
万大小姐斜眼看看他俩,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的脸皮可真厚,明明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是人家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留了你们两条狗命,却偏偏不思感激,反而还往自己脸上拚命贴金。这种不知羞耻的本事,实在令本大小姐佩服之至。」
江钱塘和唐江钱兄弟二人被她抢白一顿,不由得十分恼火,怒喝一声:「哪里来的臭丫头?」双双跃过桌子,五指如钩,向她脸上抓去。
万大小姐毫无惧意,嘻嘻一笑,手指轻轻一弹,两颗霹雳弹从手指间疾she而出。
两人闪避不及,被击中胸口,却感觉不到疼痛,心中一喜,暗想到底是个女流之辈,没有多少力气。
谁知两颗霹雳弹撞在身上,却「砰砰」两声,冒出一团火焰,不但把他俩的衣襟烧出一个大dòng,还把江钱塘的胡子也连根烧掉了,痛得他手舞足蹈,连声怪叫。
两人没料到这不起眼的丫头片子出手竟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当下再也不敢小瞧她了。
这时,坐在门口的高梦枕终于喝完壶里最后一杯酒,站起身缓缓踱过来,踱到段天涯的桌前,看着他问道:「阁下就是段天涯?」
段天涯道:「正是在下。」
高梦枕道:「你杀了钱老大,现在他的两个兄弟请我出面为他们报仇,你说怎么办?」
段天涯道:「除了让你杀了我,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高梦枕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其实你并非非死不可,只要你jiāo出那五十万两银子,我就可以放你一马。另外,我还可以推荐你加入我们天魔教,并且保证职位绝对在分堂堂主之上。只要你加入我教,除教主之外,没有人敢杀你,连皇帝老子也不能。」
段天涯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想了一想,忽然道:「在下听说高护法与贵教主之间有些矛盾,早存取而代之之心,只是苦无招兵买马扩充势力的资本,所以一直未能付诸行动。如果在下把这五十万两银子jiāo给你,那岂不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高梦枕脸色微微一变,看看身边的上官敏,忽然哈哈大笑道:「江湖谣传,不足为信,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造谣生事,只不过是见高某与敝教教主关系亲如兄弟qíng同手足,想离间我们的关系罢了。你若信不过高某,将银子jiāo给我们少主人也是一样的。」
上官敏点点头,扫了这里的每个人一眼,道:「从现在开始,如果谁还说出挑拨我爹和高叔叔关系的话,我就一剑杀了他。」他猛地一挥手,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已经cha在桌子上,而他的话,却像利剑一样cha进了每个人的心窝。
高梦枕看着段天涯,微笑着说:「所以说,你的xing命现在并不是掌握在我的手中,而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
钱塘二虎急了,忙道:「高护法,这小子杀了我大哥,总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高梦枕脸一沉,瞪了他俩一眼,眼中闪过一线杀机。钱塘二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段天涯缓缓站起身,将头上的竹笠取下,轻轻放在桌上,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看在下像是一个坐拥五十万两银子的人吗?」
高梦枕哈哈一笑,道:「如果你不像,这里就没有人像了。」
段天涯冷冷地道:「就算我真有五十万两银子,也不会jiāo给你。」
高梦枕脸色微变,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会把银子jiāo给一个死人!」
话一出口,段天涯的右手便闪电般朝桌上的长剑移去。但他的速度快,高梦枕的速度却比他更快。他刚一出手,高梦枕的左手判官笔便已点到他的手背上。如果他一定要拿剑,那这条手臂就保不住了。
他不敢硬拚,只好缩手,并顺势用右手小臂架住高梦枕的左手手腕,左手快速出击,一招「二龙抢珠」,直戳对方双眼。
高梦枕只得偏头,闪避。
段天涯不待左手招式使老,忽然变指为爪,再次向桌上的长剑抓去。
高梦枕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招,右手判官笔已在半路等着他。段天涯连续两次出手,也没将桌上的兵刃拿到手中,不由得暗叫不妙。高手相搏,连拔剑的机会也没有,那不但危险,而且还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qíng。
段天涯临危生智,一掌将桌子劈翻在地,桌子如一道屏风隔在两人之间。右脚一蹬,桌子便向高梦枕直撞而去。同时手一伸,接住从桌上震落下来的长剑。
但来不及拔剑,桌子已被对方倒踢回来,隐挟风雷之声,向他飞来。他脸色微变,急退一步,抬起脚想阻住桌子的攻势。但就在他的脚板刚触及桌面的那一剎那,身子忽然晃了两晃,竟站立不稳,如醉汉般跌坐在凳子上。
刚才被踢来踢去的桌子上留下了一个笔管大小的空dòng。原来,刚才高梦枕的判官笔已刺穿桌面,点在了他脚掌心的涌泉xué上。
段天涯大吃一惊,长剑拄地,想站起身来,却半身麻木,再也无法站起。冷汗不由自主地从额头上冒出来。
万大小姐脸色早已变了,急忙飞步来救。上官敏却斜cha过来,挡住了她。她手指一弹,she出一颗霹雳弹。上官敏用脚背轻轻一拨,霹雳弹便折回头,向着她自己打去。
她大吃一惊,急忙凌空一个翻身,躲闪过去。霹雳弹击在身后的墙壁上,火花四溅,虽然没烧着她,却也令她胆战心惊,láng狈不堪。
高梦枕看着段天涯,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qíng,但他的声音却冷得像一把剑,道:「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段天涯看看他,又看看手持短剑站在他身后的上官敏,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道:「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高梦枕脸色一变,变得满布寒霜,十分可怖,手中的判官笔闪电般向段天涯的咽喉点去。
万大小姐不由得失声惊叫起来。
但是,高梦枕的判官笔却在离段天涯咽喉三寸远的地方忽然停顿下来。
一柄锋利的短剑已悄无声息地从背后刺入高梦枕的心脏,胸口钻出半截剑尖,鲜血从剑尖一点一滴往下滴落。酒馆里的空气忽然凝固了一般,变得异常安静,连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叭嗒声,也清晰入耳。
高梦枕如身在梦境一般,艰难地转过身来,却看见上官敏正站在他身后。他睁大眼睛,叹口气道:「敏儿,怎么是你?你怎么能相信段天涯的话,傻孩子,唉!」最后一声轻轻的叹息,竟似包含无数的遗憾与凄凉。
上官敏冷冷地道:「我不是相信他,而是相信我自己。你在教内结党营私,早存异心,我和我爹早有清理门户之心,现在,终于有了让我出手的机会。」他又看看坐在凳子上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段天涯,得意地笑道,「再说,还可以赚到五十万两银子。我若还不出手,那岂不是一个傻子?」
「好!好!好!」高梦枕连说三个「好」字,身形一晃,重重地倒在地上,却死不瞑目,双目bào瞪,脸上带着一种怪异而恐怖的笑容。
上官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踢了他两脚,见无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得意一笑,伸手去拔自己那柄心爱的短剑。
就在这时,一道青光从高梦枕的衣袖中闪出,上官敏惨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一条青色的小蛇从他脚边快速地溜到墙角,钻入壁fèng,不见踪影。
「八步断肠蛇?」上官敏大惊失色,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右手手背有一个huáng豆大小的黑点,眨眼之间,整个手背竟都变成了乌黑色,而且乌黑的颜色还在向手臂上端蔓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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