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放下刚刚凑到嘴边的水杯,吃惊地瞪着张震梁。
“ATM机、电脑、手机、上网—都学会了。”张震梁合上记事本,靠坐在椅子上,“这王八蛋的学习能力太他妈qiáng了。”
杜成想了想:“人际jiāo往呢?”
“基本上可以说深居简出。”张震梁指指桌上的药片,“你先把药吃了—除了购物,基本不外出。不过,他好像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翻译公司。”
杜成点点头,捏起药片,喝水,吞下,然后握着半空的水杯思考了一会儿。
“震梁,从现有的技术手段来看,能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吗?”
“你真觉得林国栋就是凶手?”张震梁拿过杜成手里的杯子,续满热水。
“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八九不离十。”张震梁沉吟了一下,“从你外调的qíng况来看,动机什么的都符合。而且,你那天在局里和马健大吵,从他的反应来看,如果不是心里有鬼,马健不会那么轻易服软的。”
“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证据啊。”
“难。”张震梁撇撇嘴,“当年的物证倒是还留着,可惜没有一样是和他有关的。”
“是啊,要查的东西还有很多。”杜成盯着手里的水杯,“他用过的车、qiángjian分尸的地点、凶器……”
“车和凶器都不可能落实了。”张震梁的语气无奈,“我调查过,林国栋自入院前都没买过车。如果他作案时使用的车辆是借的,没可能还有痕迹留在上面。至于凶器,就更不用说了,找到的概率几乎等于零。”
“他的房子呢?”
“这个我也想过。1990年至1992年,林国栋的妈妈和一个唐姓老人jiāo往密切,算是半同居在一起,只是偶尔回家住。所以,在那段时间,林国栋等于独居。”
“那他qiángjian、杀人、分尸的现场很可能就在自己家啊。”杜成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二十多年了,就算他家没有重新装修过,估计也找不到什么了。”
“是啊。”张震梁闷闷地答道。
“他妈的!”杜成突然狠狠地捶了一下病chuáng,“骆少华肯定知道真相!”
“但是他绝对不会告诉你的。”张震梁想了想,“骆少华当年肯定查出林国栋是凶手,但是抓了他,随后自己和马健就会被追究错案的责任。所以他选择把林国栋送入jīng神病院。如果这件事败露,就算过了徇私枉法罪的追诉时效,他这后半辈子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不过,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马健,马健又去调查林国栋的资料。”杜成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两个家伙也许会对他采取行动。”
“而且肯定不会通过正当手段。”张震梁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他们都退休了。而且,明着来,搞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处境比咱们还被动。”
说罢,张震梁四处看看,凑到杜成身边,小声问道:“师父,你说,那个林国栋还会杀人吗?”
杜成没有立刻回答。从林国栋目前的表现来看,他正在积极地适应着出院后的新生活,而且完全可以自食其力,看不出打算重新作恶的迹象。不过,一旦遇到刺激他唤醒心中恶魔的诱因,比如香水……杜成的思维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张震梁的真正用意所在。
“你的意思是?”杜成扭头看看张震梁,眉头渐渐皱起。
“师父,我知道身为警察不该这么说,但是……”张震梁回望着杜成,表qíng复杂,“也许那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骆少华关掉淋浴花洒,一边用手拢起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再次在浴池里扫视了一圈—还是不见马健的踪影。
他心中暗自奇怪,这家伙搞什么鬼?
今早,一个陌生的号码拨通了金凤的手机。她接听后,对方却要和骆少华通话。一头雾水的骆少华接过电话,才发现那个熟悉的声音来自马健。随后,他就要求骆少华在这家浴池和他见面。
骆少华返回男宾部,接过服务生递过的浴服,准备打开更衣箱,给马健打个电话。刚取下手腕上的钥匙,他就发现自己的更衣箱上cha着一张小纸条。打开来,上面是马健的字迹:休息区,玉石浴房。
休息区共有四间玉石浴房。每间浴房里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浴客。骆少华逐一查看,走到第四间的时候,仍然没看到马健。就在他正要离开的时候,躺在门边的一个浴客突然抬起脚轻轻地绊了他一下。
骆少华一个趔趄,刚要发作,就看见这个浴客摘下盖在头上的毛巾—马健的脸露了出来。
“你这是……”
马健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随即从玉石卧榻上爬起来,径直走向浴房里的一个小隔间。
浴房里足有40度,而这个空无一人的隔间里的温度要低得多。满身是汗的骆少华一走进去,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马你这是搞什么啊?”
马健小心地关上隔间的门,转身问道:“有人跟着你吗?”
“跟着我?”骆少华有些莫名其妙,“谁跟着我?”
“当然是自己人。”马健哼了一声,“你早就被杜成盯上了,还没察觉?”
“杜成?”骆少华皱皱眉头,随即就面色大变,“他知道了?”
“嗯。”马健yīn着脸点点头,“他已经查到林国栋了。”
“靠!”骆少华把毛巾狠狠地砸向木质墙壁,“这小子真他妈行!”
他双手叉腰,站着喘了一阵粗气,低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杜成掌握的qíng况不会比我们多。”马健沉吟了一下,“就算他查到林国栋,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他会告发我们吗?”
“不会。”马健冷笑一声,摇摇头,“除非他能证明林国栋是凶手。”
骆少华想了想,觉得马健的判断是准确的。追究当年错案的责任,前提是林国栋被确认有罪。没有证据,仅凭杜成的口头指控,任由谁都不会相信他。不过,这也意味着余生的每一天都要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除非……
“老马,”骆少华慢慢地开口,“你去看过杜成吗?”
“没有,只是托张震梁送了点儿钱过去。听说他……”
马健突然转身看向骆少华,已经意识到他的言外之意。
“少华,你他妈想什么呢?”马健一脸怒意,“好歹成子过去还是咱们的兄弟!”
“不是,我不是盼着他死。”骆少华急忙解释,“我只是……唉,我已经拉你下水了,我不能……”
“别说了!”马健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就算成子不在了,他那个徒弟张震梁难保不会追查下去。”
骆少华捂着脸,跌坐在长椅上,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长叹一声,哆哆嗦嗦地说道:“老马,要不我把证据jiāo出来吧,林国栋当年的借车记录和那块遮阳板还在我家里。我问过,DNA应该还验得出来,在他的口供上再下点儿功夫,证据应该够……”
“你他妈疯了吗?”马健瞪起眼睛,“就算你不用蹲监狱,难道连脸都不要了?咱们gān了一辈子刑警,除了荣誉,还能他妈为了什么?”
“那怎么办?!”骆少华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难道我就看着林国栋继续杀人?难道我就每天提心吊胆地等着这件事曝光?”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原因。”马健忽然恢复了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骆少华怔怔地看着他,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必须解决掉林国栋,否则早晚还会出事。”马健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咄咄bī人,“而且要赶在杜成前面。”
骆少华仍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马健掏出手机,打开图片库,点开其中一张图片,递到骆少华面前。
图片里是一个女孩,二十几岁的样子,长相甜美,身材匀称,正在一家饮品店里买奶茶。
马健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女孩的照片依次出现。
在公jiāo站等公车。
在办公桌后整理文件。
在街边的小摊处买发卡。
看到最后一张,骆少华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女孩坐在一家火锅店里,正和对面的男人笑着聊天。而那个男人,正是林国栋。
“她是?”
“这姑娘叫陈晓,是林国栋工作那家翻译公司的出纳。”马健收起手机,“我跟了她几天,发现她和林国栋jiāo往比较密切。而且,林国栋带她去过家里。”
“这两个人在谈恋爱?”
“恋爱?”马健对此嗤之以鼻,“林国栋没法和女xing建立正常关系的。你注意到他的眼神了吗?”
“怎么?”
马健意味深长地看看骆少华:“那是野shòu面对食物的样子。”
“你是说,林国栋可能会杀了她?”骆少华的语气犹疑,“就像他对那些女人?”
马健笑笑,垂下眼皮:“这就是我们解决掉他的机会。”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马健忽然变得坚定果决,“你在林国栋那里已经bào露了,暂时别露面。我来盯着他,二十多年了,他应该不记得我的样子。”
“那,你打算怎么做?”骆少华仍然不放心,“有计划吗?”
“你别管,需要你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你保证随叫随到就行,一切听我指挥。”
马健似乎又回到当刑警队长的日子,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那个毛头小老弟。
他拍拍骆少华的肩膀,又用力按了按。
“少华,做完这件事,你、我,还有成子,都能安安心心过个晚年。”
天气晴朗,阳光普照。C市本日的气温达到了零上二度,创有气象纪录以来本市同期最高温度。chūn天似乎比以往更早一些光临这个城市。
因为是休息日的缘故,加之暖和的天气,北湖公园里的游客也比平日要多一些。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公园终于迎来全年首个热闹的日子。游客中,携全家出行的居多,也有青年男女结伴前来游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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