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们七手八脚地按住他。男孩却不肯就范,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竭力向舞台上望着。
“让我……让我看看她……”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男孩很快被反剪双手,拖了出去。
“他妈的。”一个警察摘下大檐帽,擦着满头的汗水,“一下子就冲进来了——三个人都没拦住他。”
丁树成苦笑一下,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警察身上的无线电响了起来:
“三楼,三楼有人!”
尽管考虑到凶手很可能已经趁乱跑掉,但是,先期赶到的警察还是对俱乐部进行了仔细的搜查。搜查到三楼的时候,在东侧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个昏倒的男孩。
丁树成带着几个人快速赶到。男孩已经被扶了起来,却依旧昏迷不醒。
看到他的脸,一个保卫处gān事脱口而出:“这不是吴涵么?”
吴涵全身只穿着内裤,皮肤已经被冻成了青白色。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束缚。后脑有一处头皮裂伤,脖子和肩膀上都有凝结的血迹。
两个警察把吴涵送往医院,其他人就地进行了现场勘查。
卫生间大约15平方米,左面是小便池,上方是一个关闭的小窗子。右面是一排四个隔间。发现吴涵时,他就躺在里侧的隔间中。地上散着两只鞋,应该属于伤者吴涵。
经过初步勘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丁树成回到剧场的时候,邢至森和法医组的同事已经赶到了。
法医们正在舞台上对死者进行初步尸检。邢至森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若有所思地看着小车上的女尸。
舞台上方的聚光灯仍然向下投she着诡异的蓝光,似乎那场话剧还在上演中。只不过,主角换成了一群身着白大褂,面色肃穆的法医。
以及一个没有头颅的女孩。
丁树成想起俱乐部门前的海报。《恶魔的盛宴》。
他走到邢至森身边坐下。邢至森没有回头,仍然盯着台上的人们。
良久,他艰难地开口。
“就在这里,”邢至森的声音嘶哑,“当着3000多人的面,杀死了她?”
死者名叫陈希,女,21岁,经济系三年级学生。死亡原因是头颈离断,死亡时间不用法医们劳神。她的头被砍下的时候,全场3000多个目击者的手表都指向23点55分。死者的血液内发现经黏膜渗入的乙醚成分。凶器是落在舞台上的那把斧头,和邢至森预料的一样,上面没有指纹。
死者是当晚上演的话剧——《恶魔的盛宴》的女主角。按照剧qíng的安排,死者扮演的公主将被男主角砍掉头颅。当然,被砍掉的应该是一个塑料模特的头颅。据负责道具的学生讲,她在这一幕戏之前,就把覆盖了白布的模特(塑料模特后来在化妆室门外的一个角落里被发现)放在小车上,jiāo给了扮演主角的法学院三年级学生吴涵。女主角陈希暂时留在后台,在公主复活那一场戏中才会重新出场,所以,她一个人去了化妆室补装。因此,当那个戴着面具,穿着戏服的人推着小车走上舞台的时候,没有人想到白布下面躺着的是一个活人——女主角陈希。
扮演男主角的吴涵已经在医院苏醒过来。根据他的说法,当晚,由于在砍头之前有一大段台词,因此,他把放着模特的小车停在了后台入口处之后,就一个人跑到二楼的走廊里做最后的排演。他正在默诵台词的时候,突然感到头部遭到重击,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经医院检查,吴涵后脑有一处长约5公分,宽约0.5公分的头皮裂伤,疑为带棱角的钝器所致。警方随后搜查了作为第一现场的二楼走廊,没有发现与凶器相吻合的物品,怀疑已被凶手带离现场。此外,在走廊里也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足迹或者指印。
吴涵被发现的时候,手脚都被一种塑料扣绳捆住。那是在商场常见的捆扎工具,呈长条状,只需把尖细的一端cha入另一端的小孔,稍用力拉就能收紧。在某些地区,这种扣绳已经被警方当作塑料手铐来用。
警方对案发过程作了大致还原:凶手先在二楼的走廊里袭击了吴涵,脱下他的戏服和头套,然后把他拖至三楼的卫生间,将其束缚后塞进厕所的隔间里。然后,他回到化妆室,将陈希麻醉,并把她放在了小车上,用白布盖好,推上众目睽睽之下的舞台。当众砍掉陈希的头后,凶手从舞台的另一端逃出了剧场。
如果警方的推测符合案件事实,那么,凶手一定非常熟悉俱乐部的环境,而且对话剧的剧qíng有一定的了解。
根据对死者生前社会关系的走访调查,警方了解到,死者是湖南人,在本市只有一个亲属即死者的姑妈。死者生前xingqíng开朗,随和,不曾与人结怨。据死者室友反映,死者最近与一群人jiāo往甚密,他们都是一张借书卡上的读者,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小组。这个小组的召集人,就是法学院三年级学生方木。
邢至森和丁树成走进二舍352寝室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
那个叫方木的男孩半躺在chuáng上,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铺的chuáng板。chuáng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体态偏胖,头发花白。听到有人走进宿舍,她回过头来,充满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方木也循声望过来,眼神复杂,说不清里面是怨恨、气愤还是期盼。
中年妇女站起身来:“你们是……?”
“我们是来找他的。”邢至森朝方木努努嘴,“不用介绍了吧,方木。”
中年妇女显然对方木与这两个警察如此熟络感到惊讶。
“我是方木的母亲。你们有什么事么?”中年妇女紧张起来,不住地在他们脸上扫视着,“这孩子身体不太好,有什么事qíng跟我说吧。”
“大姐,你别害怕,我们就是来找方木了解点qíng况。”
说罢,邢至森把目光投向方木。方木盯着邢至森的眼睛看了几秒钟,转头对母亲说:“妈,你去给我买点水果吧。”
方妈妈面色犹豫。方木勉qiáng笑了笑,补充道:“没事,我和他们聊聊。”
方妈妈点了点头,抓起chuáng边的一个皮包,给方木掖掖被子,拉开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邢至森、丁树成和方木三个人。
邢至森走到方木对面的chuáng边坐下,看着方木,却不说话。
方木还是刚才的姿势,仰着头,盯着上铺的chuáng板。
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邢至森清清嗓子:“我们……”
“我知道你来问什么。”方木突然扭过头来,“WPO小组是么?不错,陈希是小组的成员,我们都是那张借书卡上的人。”
WPO?邢至森琢磨了一会儿,应该是We Protect Ourselves吧。
这群孩子。他苦笑了一下。
这笑容激怒了方木。
“很好笑是么?很幼稚是么?”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赤着脚跳下chuáng,径直冲到邢至森面前。
“我告诉过你们,那张借书卡一定有问题!”他用一只手指着邢至森的鼻子,声音哽咽起来,“现在……现在,陈希死了,你们相信了?”
“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
“问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废话?我和陈希的关系?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来得及!”
突然,方木毫无征兆地蹲下身子痛哭起来。
到底,没来得及对她说那句话。
丁树成手足无措地看着方木,又看看邢至森。
邢至森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方木。
足足几分钟后,方木的哭声渐渐平息。他从chuáng边拿起一条毛巾擦去泪水,默默地回到chuáng上重新躺下。
邢至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qíng。而且,我也丝毫没有觉得WPO小组很幼稚。陈希死了,我很难过,和你一样,我也很想抓住凶手。”
他顿了一下:“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丁树成扭过头,吃惊地看着邢至森。
“我知道,关于这个案子,你有很多自己的……感觉。”
邢至森看看方木,发现对方也回望着自己,目光中的敌意已稍有减轻。
“我记得我曾经给了你一张名片,让你一有发现就给我打电话。但是,这几天来,你并没有主动来找我。”
悔恨的表qíng出现在方木的脸上。他点了点头。
元旦的午夜,当那个舞蹈演员发出震耳yù聋的惨叫后,方木马上意识到出事了。他拼命地向舞台方向挤去,却被惊慌的人群裹挟着退出了俱乐部的大门,自己还扭伤了脚。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方木一边祈祷陈希不要出事,一边奋力冲进俱乐部。突破了三个警察的阻拦,就要跑到舞台上的时候,他被警察制服了。
最终,方木也没能看到舞台上的qíng况。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个躺在小车上,身首异处的人,就是陈希。
整整两天,方木始终躺在chuáng上,不吃不喝,也没有去医院找吴涵问个究竟。他的大脑似乎完全停止了运转,甚至连心跳都没有了。
还要有多少苦难降临到他身上?
还要有多少恐惧让他战栗不止?
仿佛在一夜间,方木失去了所有。
他不想说话,不想思考,只想时间停止,万物沉寂,让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此刻。
直到邢至森和丁树成出现在宿舍里。
我会保护你。
方木,你应该还记得。
“那个人,应该在174公分左右,”方木艰难地开口了,“比吴涵要壮一点。”
丁树成点点头,这和其他目击者的描述基本一致。
“这个人,应该很熟悉现场的环境,大致了解剧qíng,但是并不是详细了解。”
“为什么?”邢至森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你的理由是?”
“因为按照剧qíng的安排,砍掉公主的头之前,应该有大段的台词。但是他在台上一言不发,而且,他跳的舞蹈也和我看过的完全不同。不过,凶手一定是这个学校的人,而且他一定看过彩排。”方木顿了一下,“很可能就是戏剧社的人。”
丁树成微微点头。案发第二天,当他们询问话剧的导演的时候,这个艺术学院大四的学生说,戏剧社最初计划在塑料模特上安装血袋,后来考虑到太血腥,而且容易喷溅到前排的观众身上,就取消了这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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