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3月9日。晴。
昨天发现了小涵的一个秘密。
值夜班的时候,我看他困得厉害,就叫他去里屋睡觉。过了一会儿,我进去拿东西,却看见他缩在被子里,抱着一件我的衣服,闭着眼睛,手在下面一动一动的。
我吓坏了,赶快退出来。
知道他在gān什么,却不太生气。
他该不会喜欢我吧?嘻嘻,自己的脸都红了。
1999年3月22日。小雨。
今天好倒霉,好端端地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脚当时就动弹不得了。
小涵背起我就往医院跑,气喘吁吁的,挥汗如雨。
他的后背好宽啊,让人趴在上面不想下来。
他说明天要来看我,要不要好好打扮一下呢?
第二本日记就写到这里,后面的半本都是空白。
第三本日记,质地jīng良,价格不菲。
1999年3月23日。yīn。
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这本日记就只为你写,我的涵。我要记下我们所有的点点滴滴,我要把这本日记本的每一页都写满。在此之前,我要向你保守这个小小的秘密。我的涵,我要看见你脸上惊喜的样子。
你是老天赐予我的礼物。是的,我的爱人。我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当那天下午你第一次站到我的面前,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我的天,我太笨了。
今天是美妙的一天。可是,当我一个人躺在chuáng上静静回味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是如何把头埋在你的怀里,你又何时开始亲吻我的嘴唇。亲爱的,现在的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失眠,也在回忆那一切呢?
当你进入我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要叫喊。是的,我的身体就像一片荒芜已久的土地,在一把chūn犁的耕耘下,豁然觉醒。我多么渴望你年轻的身体。当它赤luǒ着在我身上跃动的时候,我感觉年轻了十几岁,和你一样,有着无比敏感的触觉。你的手、你的唇,它们经过的地方仿佛在燃烧一般。那一刻,我相信我是美丽的。
我忍不住想再见到你,明天还来看我好么,亲爱的涵。
1999年4月1日。晴。
终于能上班了。虽然脚还是有点疼,可是能看见你,亲爱的涵,我还是很高兴。
奇怪的是,你有点躲着我。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值班,我问你为什么,你支支吾吾的。可是当我靠近你的时候,你的眼神又变得炽热。
1999年5月22日。yīn。
其实我心里清楚,你并不爱我。或者说,只是爱我的身体。
可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
我们今天吵架了。是的,第一次吵架。我很伤心。可是,到了晚上,我还是没有拒绝你的要求。你拥抱我的时候,我几乎忘了一切不开心的事qíng。
我不再要求你爱我。毕竟,我和你之间相隔着十二年的岁月。
1999年6月28日,晴。
怎么办,我发现我怀孕了。
已经两个月没来月经了。今早我用试纸测了一下,阳xing。我吓坏了,又偷偷地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还是一样。
要不要告诉他?
1999年7月2日。yīn。
决定还是告诉他。
本来想晚上告诉他的,可是他兴致很高的样子,考基地班的事qíng大概没有问题了。不忍心搞坏他的心qíng。
于是决定写一封信给他,趁他睡觉的时候塞进他书包里。呵呵,还记得他给我塞的那张纸条呢。
孙姨,谢谢你。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qíng了。
1999年7月6日。yīn。
为什么?
几天过去了,涵还是没有反应。是没看到那封信,还是觉得难以面对?
明天就要放暑假了,我不敢问他,可是又要一个多月不能联系。
我该怎么办?
1999年8月22日。晴。
我要独自去面对,我不要我的男人为我担忧。
可是,真的很疼。
1999年8月29日。晴。
我闯祸了。
涵没看到那封信,不知道那封信到哪里去了。
我的天,如果被别人看到,我们就都完了。
我是个蠢女人,为什么要把信放在书包里呢?
真想扇自己的耳光。
1999年9月3日。yīn。
我的心qíng跟今天的天气一样。
涵好久不肯理我了。晚上值班的时候,他宁可站在走廊里,也不愿意靠近我。
我自作自受,我知道。
1999年9月16日。小雨。
祸不单行。
下午凡凡来学校找我,我要她管学生叫叔叔。那个叫周军的小子居然让凡凡对涵叫爸爸。我当时吓坏了,涵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比身后的墙壁还要白。
傍晚的时候传来了另一个坏消息:涵没有进基地班。一定有人看到了那封信!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1999年9月17日。晴。
出大事了。
351寝室的周军死了。警察在到处调查。早上的时候,涵偷偷来找我,央求我对警察说昨晚他一直在值班室和我聊天。他说昨晚在二楼的水房看书。当时没有人看见,怕说不清楚。我看他吓成那个样子,就答应了。涵,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你呢?
1999年10月29日。大雨。
真可怕,又死人了。听说死的是个女研究生,就是法学院的,很漂亮。晚上我向涵打听qíng况,他的表qíng很可怕。难道他也吓坏了?
1999年11月6日。晴。
涵昨晚和我在值班室过了一夜。好温馨,他很久没对我这么温柔了。
1999年12月2日。大雪。
涵受伤了。11点多的时候,他在外面敲门。我急忙给他打开,看到他捂住肋骨的位置。我忙问他怎么了,他说跑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然后就匆匆地上楼了。
好担心。
1999年12月3日。大雪。
这个学校太可怕了,又死了两个学生。我很害怕。
可是,昨晚他到底gān什么去了?
1999年12月17日。晴。
学校里在风传一张叫什么死亡借书卡的东西。我很好奇地问涵,他居然说他也在那上面。我吓坏了,他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他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为他求菩萨保佑。
1999年12月23日。晴。
俱乐部的宋姐说,涵在排演一部话剧,说涵演得挺不错的。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晚上我问他,他说演男主角。我说到时候我去看你演出。他拒绝了。我不高兴。
2000年1月1日。晴。
我一直没睡,也不想睡。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我爱上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上午传来消息,那个女主角被砍了脑袋。涵进了医院。只有我知道,杀人的是他。
这一整天,我的脑子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却终于让我想清楚了一件事:那些人,都是他杀的。
2000年1月3日。多云转yīn。
这是个耻rǔ的夜晚。
刚才,我不敢看唐德厚的脸,可是我知道他在得意地笑。他走了之后,我发疯似的用整整两个暖水瓶的水来清洗自己。热水用完了,我就用冷水。可是无论我怎样洗,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就是洗不掉。
我无法面对涵,无法面对那个禽shòu,我甚至无法面对自己。
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为什么?
我恨他,也恨自己。要是早一天去就好了,甚至早一点去都行,就能顺利地把戏服从水箱里拿走。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2000年1月10日。小雪。
我每天期待的,就是他的目光。
我觉得我快撑不下去了。每次对那个禽shòu曲意逢迎后,我都绝望得想大哭大叫。我觉得我和涵就像两条摆在砧板上的鱼。屠刀,就是那套要命的戏服。
不过有他在,我就踏实了许多。他虽然不跟我说话,可是他的眼神告诉我:坚持住,就要过去了。
那个计划,真的能成功么?
2000年1月15日。晴。
刚才我站在镜子前,问自己:你是谁?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问我:你会不会杀人?我肯定会害怕地跑掉。可是昨天,我做到了。
其实,人的生死,仅仅是一掌的差别。
计划很成功。
2000年1月19日。晴。
下午的时候,涵偷偷告诉我,公安局那边传来消息,所有的事qíng都被推到了唐德厚身上,案件撤销了。悬了多日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好日子,就要来了。
尾声·时间的彼岸
方木申请了病休半年。
每天读书,发呆,做简单的运动。
想念那些人。qíng愿或者不qíng愿。
伤势在慢慢好转。断骨重新复位。头发长出来,覆盖住头顶的疤痕。chūn天如约而至。
一切按部就班,周而复始。只有方木自己知道,不一样。
有种东西,从心底生长出来,渐渐进入每根血管、每个细胞,替换掉原有的一切。
无法阻止。方木常常半躺在chuáng上,从日出看到日落,揣测明天的自己将会是什么样子。
开学后第二个月的某个下午,阳光很好。方木接到了老大的电话。
“二舍已经被拆掉了。”
“是么,为什么?”
“那还用说么?”
“……”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来?”
“过段时间吧,我也不清楚。”
“只剩下我们四个了。”
“……”
“我们都挺想你的,有时间回来看看吧。”
“好。”
挂断电话,方木拿起拐杖,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
二舍已经变成了一堆断墙碎瓦。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建筑机械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忙碌着。很多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拄着双拐,面色苍白的男孩。
方木挑了一块石头坐下,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曾经发生了太多事qíng的宿舍楼。
有人在走廊里大声地骂着脏话。
有人趁其他人洗脸的时候,在对方裆里猛抓一把。
有人在楼道里响亮地唱着跑调的qíng歌。
也有人,被杀死在这座楼里。
一切都被埋葬了。好的坏的,悲的喜的,都消失在这一堆瓦砾之下。
是不是唯有如此,方可遗忘?
不远处,有某件东西在闪闪发亮。
方木费力地挪过去,蹲下身子,翻开一大块水泥。
那是一把烟迹斑驳的大号军刀,塑料刀柄已经被火熔掉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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