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赤luǒ上身,边擦汗边回忆杨锦程为鲁旭制订的治疗计划。在阶段Ⅱ中,杨锦程加入了一个行动的环节:搏击和she击练习。很明显,他希望通过这两项练习恢复鲁旭对身体控制的感觉以及增qiáng个人认同感。让方木感觉郁闷的是,杨锦程选择他陪同鲁旭练习。最初方木还以为是因为他对心理剧有所了解,来到搏击训练馆,看见一身腱子ròu的鲁旭,再看看自己gān巴巴的胸膛,方木才意识到自己就是鲁旭恢复自信的参照物。
汗水、沙袋、绷带和拳击手套似乎是最让鲁旭感到亲切的东西。他已经摘去了脖套,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会之后,就放开手脚练起来。他打得很投入,也很卖力,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满意又充满惊喜,方木已经气喘如牛了,鲁旭还是意犹未尽,最后提议和方木一对一练习。方木想了想,心一横答应了。当他第五次躺在垫子上的时候,不无悲愤地想,妈的再这样下去你痊愈了,我要得PTSD了。
训练后,杨锦程对鲁旭表现出来的jīng神状态十分满意。而目睹了整个训练过程的边平则始终在捂嘴偷笑,还不等方木开口,就小声说:“算工伤,算工伤。”鲁旭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对方木善意地笑。方木一边活动着酸疼的下巴,一边伸出拇指和食指。
“下次好好较量一下she击。”
提到枪,鲁旭的脸色微微一变。杨锦程不失时机地cha了一句:“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
送走鲁旭,边平问杨锦程:“今天不进行she击练习了?”杨锦程点点头,“嗯。你们刚才也看到了,他还是不愿意回忆和面对失枪的事实。这意味着他依然处在心理的过度觉醒状态之下。慢慢来吧,循序渐进才会收到好的治疗效果,边处长,我建议再安排几次搏击训练。鲁警官的身体缺失感已经得到缓解,最好再qiáng化、巩固一下。不过,”他扭头看看方木,笑着说:“下次安排别人吧,我看这位同志坚持不了了。”
方木也忍不住笑了。
另一场戏。
路边餐厅的二楼上,六个人站成一个圈,他们中间的水泥地面上躺着一只硕大的玩具熊。熊的头部已经被摘去,脖子上方是一颗满是鲜血的头颅。这是个男子,他的手脚被缚,口、眼也都被胶带封住,只能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六个人都冷漠地看着他,好像那只是一只即将被摆上祭坛的贡品。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似乎快要窒息了,H先生蹲下身子,一把扯掉他嘴上的胶带。
男子呼出一口长气,随后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还没等呼吸平复,他就迫不及待地叫起来:“对不起……放过我吧……我只知道那是个试验……我没有恶意……”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内疚,男子呜咽起来,“那是个意外……我没想过要伤害那女孩……”
Q小姐的身子晃了一下,站在旁边的T先生急忙扶住她。
Z先生看看手表,起身从墙角的柜子里摸出一样东西,又塞进Q小姐手里。
是一把锤子。
“来吧,Q,彻底消灭它。”Z先生轻轻地说,“彻底消灭你的梦魇。”
Q小姐表qíng木然地接过锤子,久久地盯着它,似乎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一样东西。
“Q,消灭它。然后你就会好起来,永远摆脱它。”Z先生把手搭在T先生的肩膀上,“就像T那样。”
Q小姐扭头看着T先生,T先生迎着她的目光,微微颔首。这动作好像给了Q小姐一些勇气,她拎起锤子走到男子身边,又蹲下去,一把扯下了男子眼上的胶带。
男子的脸抽动了一下,眼睛并没有马上睁开,用力挤了几下之后,才缓缓张开一条fèng。当他看清眼前那把乌黑沉重的锤子,顿时惊恐万状地挣扎起来。
Q小姐看着男子,呼吸逐渐沉重,眼中也慢慢盈满泪水。
男子的目光从锤子移到Q小姐的脸上,有那么几秒钟,他停止了挣扎,似乎在那张脸上拼命辨认着。
“是你?”两行泪水从男子的脸上滑落,“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求求你……放过我……”
Q小姐开始大声抽泣,她死死盯住那张让她刻骨仇恨的脸,慢慢举起手中的锤子。
男子死命扭动着,眼盯着高高扬起的锤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Q小姐闭上眼睛,右手无力地垂下,锤子“咣当”一声落在水泥地面上。
“我做不到……”
Z先生皱起眉头,但是他显然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幕,扭头看了T先生一眼。T先生马上上前一步,拿过Q小姐手里的锤子,对准男子的头用力砸了下去。
咚。
深夜。一家小烧烤店迎来了一批狂欢的客人。五男一女。他们一幅极度亢奋的样子,在小包间里又叫又笑,那个女子似乎是狂欢的主角,她的笑声尤为刺耳。
这是店里最后一批客人,老板在柜台后哈欠连天的算账,边想,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他们直到天色微明才驾驶着一辆白色面包车离开。
Q小姐已经躺在后座上睡着了,她的脸贴在毛绒靠垫上,不时发出轻轻的呢喃。没有人说话。汽车在那些孤零零的路灯边飞驰而过,每个人的脸上都不断变换着明暗相间的表qíng,好像都是本领高qiáng的变脸艺人。始终躺在黑暗中的Q小姐的睡姿愈发显得安详。
汽车开到Q小姐租住的公寓楼下,睡眼惺忪的Q小姐甩上车门,摇摇晃晃地拾阶而上,她的手里还攥着那个毛绒靠垫,似乎舍不得放开。
T先生摇下车窗,大声喊道:“好好睡一觉。”
正在掏钥匙的Q小姐突然停止了动作,慢慢转过身来,头顶的声控灯光直泻下来,一头乌黑长发下的脸惨白如纸。Q小姐动作僵硬地挥起手中的毛绒靠垫,好像在炫耀一件战利品。
哈哈。
那笑声在浓黑如墨的夜色中宛若乌鸦般尖利。
翌日清晨。福士玛超市刚刚开门营业,早就等候在门前的顾客就一拥而入。7:30分至8:30分属于早市购物时间,能买到不少便宜货。一个中年妇女领着自己的儿子穿过一楼卖场,直奔二楼食品区而去。
走着走着,她发现儿子并不在自己身后,仔细一看,8岁的儿子正站在玩具区,傻呆呆地看着一面挂满巨大毛绒玩具的墙。
她惦记着特价jī蛋,心急火燎地走过去拽起儿子的手,刚一迈步,却滑了一跤。尴尬万分地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和儿子都身处一片粘稠的黑红色液体中。
她心头一颤,意识到这些液体是从墙上那个巨大的毛绒玩具熊里淌出来的,她的目光循着墙上已经gān涸的印迹慢慢向上,熊腿……肚皮……胳膊……
孩子没有听到母亲在身后发出一声震耳yù聋的惨叫,他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只是死死地盯住上方巨大的huáng色毛绒身体,与之对视的,是一颗破碎不堪的头颅。
第十六章 仪式
今天突然下起了雨夹雪,气温骤降。方木穿过湿漉漉的马路,踩着满地落叶,一路小跑。福士玛超市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看热闹的人群把超市围得水泄不通,方木把警官证别在胸前,勉qiáng挤了进去。
案发地点在一楼卖场的玩具区,位于超市的西北角。摆满货物的货架中间空无一人,方木沿着过道走过去,仿佛穿行于迷宫里一般。这感觉让他似曾相识,以至于停顿了几次,四处打量着那些货架,想找出一些熟悉的理由。
郑霖副支队长抱着肩膀站在一面墙下,若有所思地盯着上方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方木边走边向上看去,第一眼就感觉这个毛绒玩具比例失调,随后就发现那硕大无比的身体上,是一颗小小的人类头颅。
“你来了?”郑霖和方木握握手,“边处长让我们不要动现场,等你看过了再说。”
方木点点头,“边处长呢?”
“在和报案人谈话。”郑霖随手指指外面,“据说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一个8岁的孩子。”
“孩子?”方木吃了一惊。
“是啊。”郑霖苦笑了一下,“这种场面真不该让孩子看到。”
这是一面玩具区的展示墙,上面挂着一排最大号的毛绒玩具,死者所处的位置在左起第五个,被塞进了一个毛绒玩具中。从外观上判断,这应该是一只玩具熊。
同左右那些憨态可掬的动物相比,那个长着熊的身体,人类头颅的怪物显得诡异无比。他低垂着脑袋,被血纠结在一起的乱发下,塌陷的颅骨清晰可辨。方木小心地绕过墙角那滩早已凝结的血水,站在尸体下方,向上看他的脸。
这是个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的成年男子,失去光泽的双眼微睁,面部肿胀不堪。
方木又后退几步,凝视着面前悬挂在墙上的尸体,死者仿佛满怀歉疚般低着头,微向右侧。
渐渐地,死者左右的物品都在方木眼中慢慢消失,整个超市里似乎只剩下方木和面前悬挂的尸体,而那尸体仿佛不再仅仅是一个失去生命的动物,而是与某种qíng绪相关。如果可以用文字来形容它,那就是:狂热。期待。救赎。
“这……”方木喃喃地说:“这好像是一个仪式。”
“仪式?”边平坐在监控室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这边有什么发现么?”方木指指监视器屏幕上静止的画面。
边平忽然嘿嘿地笑起来,“你来看。”
他指示保安把监控录像退回到某个时间点上,开始播放后,方木意识到这是位于一楼的卖场。画面上最初只有货架和一扇卷帘门,忽然,卷帘门下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一分钟后,卷帘门缓缓升起了。随后,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物体。
那仿佛是一台缓缓移动的巨大棺材,仔细分辨,才发现是一面四面围拢的深色幕布。从幕布的形状来看,里面应该有木棍之类的东西在支撑,而从幕布的大小来看,里面至少隐藏了5个人。
下一个画面中,他们进入家电区。再下一个画面中,他们进入了玩具区,卖场里光线很暗,而且他们似乎很熟悉摄像头的位置,尽量行走在货架中间,避开摄像头可达的范围。有好几次,方木以为他们消失了,直到那面悬挂着毛绒玩具的墙边忽然亮起微弱的手电光。
幕布很厚,手电筒只能从中透过些许光芒,里面的qíng景丝毫不能映she出来。方木目测了一下高度,凑近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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