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没说完,姚全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易先生,别人说你是‘神算’,我说你是满口胡诌还差不多。我此行去肇庆,一路上走的都是陆路,根本不走水道。你却说我此行定遭水盗惊扰,岂不是天大笑话?再说姚某一身武艺,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有几个毛贼出没,那也不足为惧。”
易之玄闻言轻叹一声,也不多说,收了卦金,拱手告辞而去。
数日之后,易之玄正在定安桥卦摊前给人算命,姚泰丰忽然找到他,跪地大哭。
易之玄心知不妙,一问才知,姚全不听父亲要他多请镖局里的镖师同行的劝告,自己带着一队人马押着几车银子去了肇庆。谁知广东闹民变,押运银子的队伍过不去,只好搭船改走珠江水道,结果在江上遇见一伙江洋大盗。不但十几万两银子被洗劫一空,姚全也落入qiáng盗手中,不知死活。
易之玄问:“令郎今年多少岁?”
姚泰丰说:“犬子今年刚满24岁。”
易之玄又叫他报了姚全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不由得“哎哟”一声:“令郎24岁至33岁行丁酉大运,柱中有两个酉,今年是丁卯年值太岁,故柱和大运组成三酉冲克一卯,一卯冲三酉之象。《四柱测命》中云:三酉冲克岁卯,未有不死的。令郎落入贼手,多半已凶多吉少。”
姚泰丰闻言,更是悲声痛哭。
两天后,广东方面传来消息,有人在珠江上捞到了姚全的尸体。
3
这天早上,易之玄刚在定安桥上摆好卦摊,卦摊前就来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子脸色白净,面相和气;矮个子面皮黝黑,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相貌凶狠。
易之玄拱手发问:“请问二位,可是来问卦的?”
高个子朝他拱手回礼,说:“不敢,我兄弟二人,是来替我们家主子问卦的。”
易之玄问:“请问二位的主人是……”
矮个子xing子急,正要回答,高个子却抢着说:“听说先生断事如神,不如就请先生测一测我们家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易之玄说:“好说。”递过纸笔,“请在这里写一个字。”
高个子拿起笔,抬眼瞧见不远处的街边有一家布店,外面摆放着许多布匹绸缎,想也没想,就随手写了个“帛”字。
易之玄一见,顿时脸色一变,忙朝二人一揖到地,说:“原来二位是当今圣上身边的人,失敬失敬!”
对方二人闻言脸色大变,矮个子抢着问:“你是怎么知道俺兄弟二人是……”
易之玄微微一笑,指着那个“帛”字道:“这一个‘帛’字,乃‘皇’头‘帝’尾,你家主子不是当今皇上,还会是谁?”
两人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又是惊奇,又是钦佩。
高个子撩起长衫下摆,露出腰间一块金huáng色的腰牌说:“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确实是在当今圣上身边当差,忝任禁城护卫军佥事一职。我们来此,是想请先生给皇上算一卦。”
易之玄一怔:“给皇上算卦?”
高个子说:“事qíng是这样的,皇上打算下个月西巡贵州,可是我们却接到密探密报,说是有一伙极有势力的刺客,想要在皇上西巡途中刺杀皇上。可惜那名密探飞鸽传书只送回这一点消息,就被人杀害了。所以到底是什么人想行刺皇上,具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动手,我们一概不知。禁城护卫军和刑部的人多方侦查,都没有半点儿线索。我们禁城护卫军指挥使陆炳陆大人听说帝京里最近出了一位神算先生,断事如神,言出必准,屡试不慡,所以叫我们兄弟俩来……”
易之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陆大人是想叫二位来请我算一算皇上此次西巡是凶是吉,假如真有刺客出没,就要我算清楚刺客大致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动手,你们好早作防备,是不是?”
高个子说:“咱们陆大人正是此意。虽然禁城护卫军人手众多,但此去贵州,有数千里路程,怎不能叫咱们把每一处都守得密不透风。假如能事先预测到刺客动手的时间地点,咱们有针对xing地布置人手重点防范,那就好多了。”
矮个子又瓮声瓮气地加了一句:“你为泰丰钱庄少掌柜姚全算命的事,咱们都知道了。你既能将姚全去肇庆一路上的凶险预测得毫厘不差,这事想必也不难办到。”
高个子不动声色的拿出几锭huáng金摆上桌面,说:“只要你点头应承,这一百两huáng金就算是咱们给先生的酬金。如果先生预测准确,使得皇上此行能化险为夷,等皇上回京之后,我们立即奏明皇上,请他下旨赐封你为‘天下第一神算’。”
易之玄心中一动,huáng灿灿的金子,还有那“天下第一神算”的名头,可不都是他梦寐以求的吗?可是,就在他伸手去接那一百两金子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师父曾经的jiāo代:为师与当今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凡入我门下者,不得与官府的人来往,更不准为官府的人算卦断事。否则为师纵在千里之外,也能将你一身能耐收回。
他伸出去的手,像被火烫了一样缩了回来。
师父不但料事如神,而且来无影去无踪,神通广大,他相信师父确实有收回自己这一身本事的能力。huáng金和名气固然重要,但自己这一身本事,一旦被师父收回,就什么都没有了。
权衡利弊之下,他咬一咬牙,还是把金子推了回去:“实在对不住,这笔生意,易某不能接。家师曾有jiāo代,凡他老人家门下弟子,不得与官府的人jiāo往,更不能为官府中人算卦断事。如违此例,卦必失灵,言必失信。”
“你可别敬酒不吃,要吃罚酒。”矮个子豹眼环瞪,猛然站起,就要动手掀他的卦摊。
高个子忙拦住他说:“二弟,不可动粗,咱们得要易先生心甘qíng愿为咱们卜卦才行。要不然惹恼了他,他胡乱为咱们算一卦,给咱们一些错误信息,岂不更糟?有道是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咱们礼数周到,多来几次,让易先生看到咱们的诚意,相信他最终是会答应为咱们帮忙的。”
他冲着易之玄一抱拳:“易先生,咱们兄弟改日还会再来。”领了矮个子,告辞而去。
第二天上午,这两个人没有来,易之玄的卦摊前却来了一位腰悬长剑的麻脸汉子,冲着易之玄毫不客气地说:“你就是帝京神算易之玄?久闻大名,今日特来一验真伪。请你算一算我今天的运程。准,则十两纹银相谢;不准,就请收起行头滚回家,莫要在此招摇撞骗。”
易之玄心知遇上找茬儿的了,不动声色地为他占了一卦,然后瞧着卦象说:“卦见艮宫鬼坐寅爻,大凶之兆也。艮为山,寅属虎,艮宫见寅鬼,是虎láng也,若不伤他,与我无害,倘或伤他,即伤自己。”
麻脸汉子盯着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易之玄解释说:“今日之内,你不伤人,与己无害,若想伤人,必先伤己。”
麻脸汉子嘿嘿一笑,说:“必先伤己?好,在下明白了。就此别过,待到天黑再来见你,看看你算得到底准还是不准。”
下午时分,易之玄正在卦摊前忙着,忽见那麻脸汉子满身是血,踉跄而来,跑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叫:“神算!神算!”
原来这麻脸汉子离开卦摊后不久,就在长安街上碰见了自己的一个大仇人。仇人本没瞧见他,两人擦肩而过,本来相安无事。但这麻脸汉子一心想要报仇,于是跟踪仇人来到城外,本想出其不意拔出长剑将对方刺死。孰料仇人近来武功jīng进不少,他一剑刺空,遭到对方反击,抵挡不住,结果报仇不成,自己反受重伤,差点儿连命也丢了。
事qíng经过,竟与易之玄所言分毫不差。
麻脸汉子几乎将易之玄视若天神,一把拽住他的手说:“易先生,您真不愧是帝京神算。请您跟我走一趟,我们家主人想见见您。”
易之玄心中一惊:“莫非你也是禁城护卫军?你们家主人,就是当今皇上?”
麻脸汉子笑着摇头说:“非也,在下不是禁城护卫军,我家主人更不是皇上。我家主人仰慕先生日久,本是叫在下来相请先生的,只因在下一时糊涂,有眼不识泰山,不信先生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灵验,所以忍不住占了一卦,想试一试先生是否真能一卦定乾坤。想不到先生真是断事如神,倒叫在下开了一回眼界。失礼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易之玄一听对方并不是禁城护卫军,他家主人也不是皇上,这才松口气,忙道:“好说好说。只是先生伤得不轻,行动多有不便,怎么能带易某去见贵主人呢?”
麻脸汉子说:“这个无妨,在下早有准备。”
回头招一招手,就见闹市街头忽然钻出两顶八抬大轿,直奔上定安桥。
麻脸汉子让易之玄上了后面的轿子,自己则乘另一乘轿子在前引路。两乘轿子掉转头,直往朝天口行去。
4
轿子刚进皇城,易之玄就听得外面传来“哑——哑——”两声乌鸦的叫声。他把头探出轿窗外一瞧,只见头顶正盘旋着两只黑漆漆的乌鸦。他心中陡然一惊:乌鸦盘旋不去,可不是什么吉兆啊!难道我此行有凶险?但此刻轿子在大街上走得飞快,假如对方真有不测之心,现在想要下轿也已来不及了。事已至此,也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他把身子向后一靠,gān脆闭目养神起来。
轿子在皇城里行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转了好几个弯,最后又上了一道长长的台阶。待到轿子停下,易之玄被请下轿时,才发现轿子竟然直接抬进了一间阔大的院子。
麻脸汉子十分客气地把易之玄请进了一间大厅。
易之玄抬头一看,只见大厅中间坐着一位老者,身着深青色便袍,剑眉虎目,不怒自威。易之玄心头一跳,总觉得这老者似乎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麻脸汉子走上前去,朝这老者耳语了几句。老者抬起眼皮,瞧了易之玄一眼,问:“你就是帝京神算易之玄?”
易之玄说:“正是区区。不知您是……”
老者哈哈一笑,说:“你不知道老夫是谁?既然易先生断事如神,那就请测一测老夫的身份,如何?”
易之玄说:“好,请写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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