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军默默低下头。
“我相信你当初见到段玲的时候,或许只是因为无法面对没有子嗣的结果,你不忍心离开下肢瘫痪的安茹。但是你又要孩子,所以找到了段玲。可是命运捉弄了你,让你真正爱上了她,对吗?”
田军哭了,眼泪夺眶而出:“我……我对不起她,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死。”
“你说得没错,你没杀她,但她却是因为你而死!”王亚楠话锋一转,“所以说,你真正对不起的不是安茹,而是段玲!”
田军满面泪痕:“都、都怪我,我没想到她会真愿意怀上我的孩子。刚开始的时候,她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能满足她的各种要求,我给她买最漂亮的衣服、最贵的首饰,我曾经提出过想要个孩子,但她一直没同意,说自己年龄太小,以后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那个时候,我就发现我爱上了她,她不仅漂亮,而且还很单纯、很天真。而我每天回到家,面对的却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和背负着永远都还不清的感qíng债!我只要一看见她在轮椅上的那双腿,就想哭。”
“所以和段玲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王亚楠轻轻叹了口气,“段玲出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现在还不说实话,你对得起死去的段玲,和你未出世的孩子吗?”
“我……我真不知道,警察同志,我也是一时糊涂,都怪我不好!”田军一边说,一边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当时qíng况是这样的,一个朋友叫我去画展剪彩,后来又参加酒会,回到燕子矶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这个你可以去安保那边落实,他们对进出的车辆都有记录。我先去了C区8号,就是我给段玲租住的地方,我给她买了一条项链,想哄她开心,我每天回家前都会先去她那边。结果等我到别墅的时候,灯开着,门也开着,人却不在了。我找遍整栋别墅,半个人影都没有。我有些发慌,段玲是不是离开我了?可后来又一想,她最喜欢的几套衣服都没拿走,她跟了我三年多,真要走也会留下几句话,可我几乎把别墅翻遍,连个纸条都没找到。我打她手机也是关机。那时候我知道,最担心的事qíng肯定发生了。”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报警?”
田军苦笑着摇摇头:“我和她的关系是见不了人的。你想,我怎么可能为此而毁了名誉呢?”
王亚楠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张憔悴不堪、略显老态的脸,她突然有种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
“后来发生的事qíng呢,你继续说。”
“纸包不住火,我知道我和段玲的事qíng迟早都会被安茹知道,所以我那时第一个念头就是马上回家找她问问。所以我收拾了一下,把段玲的个人用品都收起来,放在汽车后备箱里,准备第二天处理掉。一个多小时后我离开了C区8号,回到A区自己的家。”
“那个时候家里有人吗?”
“没有,除了保姆在,保姆也说不清我妻子安茹去哪儿了。直到第二天早晨,安茹才被她弟弟送回来。她弟弟说那晚安茹感觉不太舒服,所以打电话叫他送她去看医生。”
“她怎么不叫你?”
“她恨我,很少和我说话,有事qíng都找她弟弟安再轩。”
“那保姆呢,她还在吗?”王亚楠心里一动。
“很快就被辞退了,安茹说她偷东西,手脚不gān净,现在这个才上班没多久。”
“据说你们家经常换保姆,对吗?”
田军沮丧地说:“安茹瘫痪后,整个人都变了,脾气非常不稳定,所以在家里嫌弃保姆是很正常的事qíng。我们平均两三个月就要换一个,最少的才gān了半个多月就被辞退了。”
“你还记得辞退保姆的理由吗?”
“我哪能记得清那么多,更何况过去这么久,人也没地方找了。”田军躲开王亚楠的目光。
“你为什么怀疑你妻子安茹和段玲的失踪有关?”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田军叹了口气,“本来把段玲安排在别墅区,我就是想图个方便,好找借口,毕竟开车没几分钟就到了。段玲这小丫头朋友圈很简单,我了解她,几乎对外没什么jiāo往,把她安排在别墅区我家附近,我也放心。当然,我也想过或许迟早会被安茹发现段玲的存在,但这三年都过来了,反正婚姻已经名存实亡,我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担心。如今段玲突然失踪,我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安茹,可她那天并不在家,她弟弟小安送她去医院检查了。”
“和我说说安再轩。”
“你问他gān什么?”田军一下子愣住了。
“没什么,就问问,一般程序。”
田军脸上这才显得轻松了些,他往后一靠:“小安是个好孩子,年纪轻轻就显露出才华,他大学刚毕业就被母校聘为讲师,他姐姐的病也是他在四处奔波。可以说,小安陪在安茹身边的时间比我要多很多。”
“他知道你和段玲的事qíng,对吗?我们有个目击证人说,他当年曾经开车帮段玲拿过东西。”
田军点点头:“没错,他知道。我和段玲刚开始jiāo往的时候,有一次被他看到了,他开始很生气,后来我请他喝酒,把心里的苦闷告诉他,说只是为了想要个孩子,他最终也还是理解了。”
“他才工作没多久,哪儿来的钱买车?”
田军笑了:“当然是我送他的。我一幅画能卖到上百万,这车是在那年的车展上买的,朋友拉的线,再说价格本身并不是问题。”直到这一刻,田军的自信和傲慢才略微有了些许流露。
“你见过李爱珠吗?”
“段玲的母亲?没有,我没见过。”田军毫不迟疑地摇摇头。
王亚楠向前靠了靠身体,然后双眼紧盯田军:“既然现在你已经说出你不是杀人凶手,那为什么最初要承认?是不是在替你老婆安茹背黑锅?”
田军不由得怔住了,急忙结结巴巴地辩解起来:“我……安茹不可能杀人,她下肢瘫痪好多年了!我这么做是因为……”
突然老李推门进来,弯腰在王亚楠耳边低语几句,王亚楠笑了,站起身对愕然的田军说:“田军,不用多说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她点头示意屋角的拘留室管理人员带走田军。临走到门口的时候,王亚楠突然回过头叫住拘留室管理人员,然后问田军:“你名下共有几辆车?”
“两辆,第一辆在车祸中压坏了,修好后因为怕安茹见了伤心,就一直在车库里放着没开,另外又买了现在的这辆宾利。”
“你老婆以前会开车吗?”
田军点点头,“车祸前刚拿到的驾照。”第六章 杀人的理由
“我本不想杀她的,可田军好几天都不回家,对我的关心也越来越少,保姆回来说看见他的车径直开进C区。以前再怎么有应酬,他每晚都会回家,我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远,我快留不住他了。于是我安排保姆去物业那边打听,得知他以自己的名义租下了另一处别墅。这个浑蛋,以为我再也站不起来了,竟然把女人养到家门口!”老李站在门口的走廊上,等王亚楠关上拘留室的门,随即转身向电梯口走去,边走边说:“安再轩就在一号审讯室。”
“传他来的时候有困难吗?”王亚楠问。
老李摇摇头:“只是这小子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是高高在上还是拒人千里,总觉得他好像与众不同。”
“刚才和田军的jiāo谈中,我想他还不知道安茹具体的恢复qíng况,而他自始至终都认为是自己害了段玲。尤其是当他得知段玲怀了他的孩子时,qiáng烈的自责感使他背下一切罪责。田军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内心对安茹的愧疚很深,因为当初那场车祸。”
“你的意思是,他怀疑到妻子安茹身上,知道段玲的事qíng和她脱不了gān系,但又没办法证实自己的推断。在这种矛盾心态下,他为了惩罚自己,一激动就扛起了整件案子。”老李皱起眉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不是自己做的还承认,这可是要判死刑的啊!”
王亚楠苦笑:“他也是xingqíng中人,总觉得自己对这两个女人都有亏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后悔,如今又加上一个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他脑袋一热,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奇。”
正说着,上行的电梯门打开,王亚楠意外地看到了章桐。
“亚楠,我正找你,发现了新线索。”章桐边说边从随身公文夹里拿出一份检验报告递给王亚楠,“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在二号女尸也就是李爱珠的尸体指甲fèng里发现的人体皮肤碎屑吗?”
王亚楠点点头:“没错,你说DNA检查出来是属于一个男人的,但库里没有匹配对象。怎么了,你那边找到符合的DNA样本了吗?”
“那倒没有,我后来又对样本进行了细胞生化检查,希望能够查出对方是否有特殊的遗传类疾病。结果你猜怎么样?这个男人患有一种通俗说法叫‘红斑láng疮’的免疫系统变异皮肤病。因为这份检验样本中,抗ds-DNA抗体、抗抗体和抗核抗体的阳xing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而且碎屑中的皮肤组织表面的血沉非常高,达到百分之百。亚楠,他的病应该已经到了中晚期。”
“那这种病最明显的表现是什么?”王亚楠一边走出电梯,一边回头问道。
“血小板减少,面部光过敏,指甲端红肿及有水泡皮疹的出现,血压升高,持续低烧,浑身骨骼疼痛。”
王亚楠突然站住,转身面对章桐:“你刚才说这是一种遗传xing的疾病,那么我想问,得了这种病,后代都会遗传和病发吗?”
章桐摇摇头:“那不一定,患有红斑láng疮的人,如果把基因传给下一代的话,那么他的后代中也有可能只是隐xing病毒的携带者,却不会爆发,当然有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