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章桐长叹一声,“你啊,真是的!对了,那电话没再打来,你记下号码了吗?”
潘建赶紧把手里的纸袋子随手放在了工作台上:“当然有,我记下了!”说着,他在工作台上一通乱翻,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张淡huáng色的小纸片,转身递给了章桐:“这是她的电话号码和留言。她说她一会儿可能没空打了,要出诊,所以叫你下班后去这个地方碰头。她有重要东西要给你看!”
“是什么时候打的?”
“七点差一刻的时候。”
章桐皱了皱眉,看着手中的字条:“你直接说六点四十五分不就得了,麻烦!”
潘建委屈地撇了撇嘴,视线落到了工作台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肯德基外卖上,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顶头上司,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章法医,你还没吃早饭吧,这肯德基,还热着,你吃不吃?”
章桐摇摇头:“还是你自己吃吧,别辜负了人家小姑娘一片心意!”
在去更衣室的路上,章桐满脑子里就一句话——傍晚五点三十分,凤宾路上星巴克咖啡馆,李晓楠。
窗外,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刺眼的闪电犹如丑陋第蚣般,时不时地在天空中划过。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点,没一会儿的时间,天地之间就编织起了一道让人几乎喘不过气的厚厚的雨帘。
“真可怜,这人还是个孩子。比我小不了多少。”潘建一边按快门,一边在嘴里嘟囔了一句。此刻,章桐正弯着腰蹲在一具男xing尸体旁,这具尸体年龄不超过十八岁,被弃置在天长市郊外的荒地里已经将近两天的时间了。现场周围湖泊和水道jiāo错,离海边有四十五公里,尸体就在一条小河边,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岸上,脸部朝下。身穿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染有明显血迹,后背印着“天长市第一中学”的字样。
不远处的警戒带外,王亚楠带着助手小郑正在和匆匆赶来的天长市一中教导主任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朝章桐这边看上一眼。
章桐朝天空看了一眼,满脸的担忧。
“快点儿gān吧,很快雨就要下到这边来了。”
“没事,章法医,这是阵雨,郊外下不到的。”
章桐皱着眉仔细地检验着尸体。死者生前肯定是一个体格非常qiáng壮的人,肌ròu发达,身材高大。尸体浑身遍布了各种各样的伤痕,以至于光凭目测,一时之间无法数清死者究竟被扎了多少刀。但是有一刀却是很致命的,在他的心脏部位,一个很深的刀口。这一刀下去,死者是撑不了多少时间的。她回头又看了看案发现场,从现场依旧存在的血迹范围来看,凶杀发生在方圆五米左右,持续过程较长,由此可见,在这荒郊野外,死者曾经与凶手进行了激烈的搏斗。
匆匆做完尸表检查后,章桐示意潘建一起抬起尸体,和王亚楠打了声招呼,就径直向法医车走去。
回到局里后,章桐刚进办公室准备相应的工作记录表,就在门口碰到了刑警队重案组的小王,她身边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神qíng非常痛苦。
“这是王qiáng的父亲。他孩子两天前失踪了,今天得到消息刚刚赶来。”
一阵尴尬之后,章桐先打破了沉默:“跟我走吧,尸体就在隔壁解剖室,刚运回来。”
王qiáng的父亲木然地点了点头,紧紧地跟在两人的后面。在走到解剖室门口时,章桐停下了脚步,回头认真地说道:“有件事,我得提醒大家,尸体在郊外已经被弃置了两天左右,有些腐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一听这话,王qiáng父亲的脸上顿时挂满了悲伤,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点头。
推门走进解剖室,由于要保存尸体,所以,解剖室的温度控制在十五摄氏度左右,初来乍到的人在心理压力的作用下,就会无形之中产生一股yīn森森的感觉。那具河边发现的尸体就放在最中间的那张宽大的解剖台上,盖着一层白布,正式的验尸工作还没有开始。潘建在一边已经准备好了解剖工具。
章桐首先拿过了在另一张解剖台上放着的从尸体上脱下来的校服,孩子的父亲抿紧了双唇。
接下来,当死者身上盖着的白布揭开时,孩子父亲脸上的表qíng一下子就变得极度紧张,尽管尸体的头面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肿胀变形,但是,基本轮廓还是可以很清晰地辨认出来。他qiáng迫自己仔细看了看,顿时痛哭失声:“是他!是qiáng子!我儿子……”
“王先生,您能确定这就是您的孩子?”
“那是!你看他的眼角,那道疤还是上周打篮球时蹭破的,我带他去医院fèng合的……我的儿子……”
章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真,死者的左眼角部位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清晰可见,针脚依稀可辨。她随即冲潘建点了点头,赶紧拉过白布盖回到尸体上去。
小王一边引着王qiáng的父亲向解剖室外走去,一边耐心地说道:“您别太伤心了,案子我们会尽快破的。孩子已经去了,我们需要您的大力协助……”
等他们离开解剖室后,章桐赶紧示意一边早就等在那里的摄像师开始工作。她很清楚解剖这具尸体对于进行尸检的法医来说,会是一次比较烦琐的工作体验。死者全身上下布满伤痕,法医必须仔细辨认出这些伤口是凶器造成的,还是受害者死后被弃置在小河边时,被动物光顾过的痕迹。这些伤口的一一辨认对于凶手和凶器的确认有很大的帮助,甚至能够帮助重现凶案发生时的qíng景。
在死者的后颈部,章桐找到一处一公分左右长度的刀伤。这个伤口虽然并不足以致命,但是却会引起大量失血,从而使受害者的体力迅速下降。
随后,章桐又在死者右太阳发现了一处两公分深的伤口:“小潘,你来看,这是类似棍棒之类的东西猛击造成的,这一击的力量非常大,和刚才后颈部的伤口完全不是一个人造成的。这一击的后果直接导致死者的脊柱断成两截,使死者无法站立。”
“你的意思是当时的凶手不止一个人?”
章桐点点头,走到工具桌旁,拿起一个弯角尺,重新又来到死者头部所处的位置边,指着颈部前方的伤口说道:“还有这边,两处锯齿形的伤口,一个四公分长,一个五公分长,横贯颈前部,但是力道没有那么重,只是划破了死者颈部表皮,引起了出血。说明凶手是一个力道很小的人。”
她又把死者的头向左边转过去,在死者的头骨后方,发现了几处凹痕:“拿X光机过来,我们扫描看一下。”
潘建点点头,赶紧拽过了笨重的X光机。经过扫描,显示凹痕处的头骨已经碎裂,是用钝器用力击打造成的,从伤口形状来看,至少击打了三次才会形成这样的伤口。
“章法医,这个伤口又和前面的几处不一样了!”
“肯定还不止这几处,全身都要看。你推一下机器,朝方向。”
果然,几分钟后,死者小腿部的伤口就赫然出现在大家面前,死者两条小腿已经完全粉碎xing骨折,是被棍棒之类的凶器直接敲打造成的。
在检查到死者的腹部时,章桐发现了一处开裂的三公分伤口,伤口很深,打开死者胸腔后,愕然发现这处伤口已经直接贯穿了死者的腹部,在后背处有一个小小的裂口。
而最致命的一处伤口在死者的心脏部位,两个心房和两个心室共有三处被扎破的痕迹,凶器穿透心脏直接扎破了左肺。
尸体的惨不忍睹让在场的两个法医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理压力,究竟是谁会对这么一个还未走出校园的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这时,王亚楠推开解剖室的大门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边走边打喷嚏,一脸的疲惫。
“王队长,你没事吧?”潘建抬起了头关心地问道,“要不要叫我们章法医给你看看病?”
“去你的!哪有法医给活人看病的?”王亚楠嘟囔了一句,话锋一转,面对章桐问道,“qíng况怎么样?”
章桐指了指尸体的尸表:“综合所有伤口,我推断出至少有四种凶器,分别是包有铁皮之类的棍棒,导致了死者深达头骨的伤口;很粗的棍棒,导致死者太阳上的伤痕,脊柱断裂;长长的匕首,刀尖至手柄至少有十五公分以上的,这造成了贯穿死者腹部的伤口;还有一种,带有锯齿的,这与死者颈部的伤口相吻合。”
“可是,据我的经验,像这种bào力型的犯罪,凶手是很少在行凶过程中更换手中的凶器的,更别提凶器有四种之多。再加上死者身上同时具有钝物击伤、刺伤这一线索来看,凶手肯定不止一个人,而且遍布死者全身的伤口有深有浅,可见力道不一,也就是说,造成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不止一个,可能是一个团伙。他们在将受害人置于死地之前,故意折磨他,让他痛苦不堪。”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gān的?有那么恨一个孩子吗?”王亚楠倒吸了一口冷气。屋里的寒意让她又打了个喷嚏。
为了能够确定受害人死亡的确切时间,章桐把从尸体身上早就取下来的幼虫标本转jiāo给了jīng通法医植物生态学的同事老赵。虽然说死者距离被发现尸体时已经失踪两天了,但是,这并不表明死者就是失踪那天死亡的,必须要有确切的证据来确定一个时间范围。
利用昆虫学知识来推断死者死亡的时间是法医领域当中一种非常有效的办法,尤其是面对这些已经进入腐败期的尸体。这些昆虫的幼虫,很大部分就是平常所说的“蛆”,它们是最早光顾尸体的“客人”,几乎是在死亡发生后没多久,就在尸体上安家落户了。专业的法医会根据尸体上所提取到的苍蝇幼虫虫体的长短、虫龄、类型,粗略估算幼虫生长年龄,以此推断死后间隔时间,当然,这也要结合当时所处的温度、湿度以及季节来综合分析。此外,尸体上昆虫的类型不仅只有苍蝇的幼虫——蛆,还有很多其他昆虫,因为对于它们这些大自然的细小jīng灵来说,尸体就是一场盛宴,而不同品种的昆虫在尸体上出现的顺序、时间也有一定的规律,通过研究这些昆虫幼虫相互jiāo替的品种及其规律,就可以顺利推断出受害者的死亡时间。
52书库推荐浏览: 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