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外屋是一间狭小的厨房,章桐没见到炊具,只有冰冷油腻的灶台。空中不断地飞舞着嗡嗡作响的大苍蝇,这是尸体腐烂后的第一个访客。透过口罩,章桐仍能清晰地闻到里屋飘来的让人头晕的恶臭。同样全副武装的助手潘建拍了拍章桐的肩膀,示意尸体肯定在里面,她点点头,继续向里屋走去。
仲夏的天长市,天气异常闷热。尽管太阳已经快下山了,人们流汗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弱。大家匆匆忙忙地往家赶,没人有心qíng欣赏落日余晖的美景。似乎只有待在凉慡的空调间里,才能暂时逃避几乎能让人窒息的酷暑的威力!
偏偏在这样的日子里,天长市公安局的中央空调出了问题。大楼里所有办公室中正在忙碌的人们都大汗淋漓,早已弃置不用的电风扇被搬了出来,连灰尘还来不及清洗,就被迫不及待地cha上了电源,“呼呼”作响,极不qíng愿地工作了起来。
就在此时,公安局的玻璃大门被一个中等个头身材肥胖的男人用力推开了。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进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掏出手帕猛擦额头上的汗,边擦还边嚷嚷:“我要报案,我老婆失踪了!谁管这事儿啊?”
大厅保安见此qíng景,赶紧把他带往接警室,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周围忙碌着的人绝对不会想到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多么严峻的考验。
在天长市的另一端,有一个“城中村”。所谓“城中村”,就是指一些正在快速发展的城市中还未来得及开发的一片老城区,这里住的是这个城市最早的居民,房子一般都是自建的,比较凌乱。很多房子都以极为低廉的价格租给了外来打工者,所以,“城中村”的人员非常复杂,治安方面的案子层出不穷,让人颇为头痛。
此刻,“城中村”的一间出租屋门口,房东赵先生正在用力拍打着房门,一边拍一边有些生气地大叫:“快开门!里边有人吗?”原来,早已迁居另一个区的赵先生有几间旧房子在这个“城中村”出租,他拍打房门的这间正是他的资产之一。已经有好几天了,住在隔壁的房客老是投诉说这间屋子里有一股怪味,天气越热,闻起来就感觉越恶心。
没办法,赵先生今天下班后特地赶过来看看。租住在这间屋的房客是个生意人,经常不在家,房钱给得倒是很慡快,一次xing一年付清,还是现金。赵先生作为房东,可不愿意失去这个有钱的房客。但是他敲了好久,房内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异味却越来越浓,旁边看热闹的人不知谁嘀咕了一句:“不会是有什么东西烂在里面了吧?”赵先生的心里更急了,但是由于房客慡快地付清了房租,他一时大意也没留下房客的联系电话,再说又禁不住房客的要求,总共三把钥匙都jiāo给了他。
当时心想也不会出事,谁想到才过了一个月,他就不得安生了。于是,他敲门更用力了,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敲门演变成了捶门,最后变成了踢门,但门好像还是跟他过不去似的。可怜的赵先生又急又热,旁边有好事之人就拨打了110。没过多久,“城中村”派出所就来了两个值班警察,他们仔细核对了赵先生房东的信息,并登记下来,接着打电话叫来了开锁匠。经过了十多分钟的等待,这把老式却又极度牢固的锁终于被打开了。
赵先生长长地松了口气,一边推开门,一边正要向他们道谢,一股刺鼻的恶臭却从房间里飘了出来,正端着晚饭看热闹的几个人当场就呕吐了。人们惊恐地四散分开,见此qíng景,两个警察的脸色立刻变得很凝重,其中一个点头示意赵先生一起向房间里走去,另一个守在了门外。职业的敏感使他们觉察到眼前的qíng况不对劲儿!
房间里一片漆黑,赵先生拉下了电灯开关,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灵魂都险些出了窍!他先是傻傻地愣了两秒钟,然后“嗷”的一声惨叫,撒腿就往门外跑去。一到门口,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和他一起进去的年轻警察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惨白,勉qiáng挣扎到门口,冲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同伴大声叫了起来:“快!快!快通知刑警队,有谋杀案……”
现场调度电话打来时,章桐正准备换衣服下班。今天整个法医室的人出奇得多。章桐不是单指那些没有生命的人,而是包括一些找借口来坐一会儿的同事。整栋大楼的中央空调都坏了,光靠那为数不多的几台电风扇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而法医室由于工作xing质特殊的缘故,空调系统是独立的,所以也就成了这次“机器罢工”的唯一幸免者。平时冷冷清清的法医室居然成了很热门的地方,听着真一句假一句的夸奖,章桐和值班的主任唯有无奈地苦笑。
总算熬到下班的时间,电话铃声却在此刻响了起来。章桐皱了皱眉,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包,接起了电话:“你好,这里是法医室。”
“章法医,云罗区发生凶杀案,请您即刻赶往现场,地址是云罗区‘城中村’甲字四十五号。”调度机械化的声音在章桐的耳边显得很刺耳,没办法,案子是不会按规定时间发生的。章桐记下地址后,提起了放在工具柜里的铝制工具箱,匆忙推门走了出去。
当章桐在门口准备上车时,迎面碰到了正来上晚班的助手潘建,听说有案子,他顿时两眼放光,主动要求和章桐一起去。由于拗不过他,另一个开车的助手就无奈地让出了位子。
由于jiāo通拥挤,当法医通勤车赶到“城中村”案发现场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小时。好奇的人们把这儿围了个水泄不通。章桐真是不明白,明明知道是让人恐惧的凶杀案,却还是有那么多围观者,不过还好无孔不入的媒体没在现场出现,要是他们在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远远地就能看到王亚楠脸色很不好,站在门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章桐心里猛地一沉,她的出现,意味着这个案子不简单,肯定是重案,不然调度是不会通知身为队长的王亚楠的。再一个,那就是神qíng,因为合作这么久以来,章桐从没在她的脸上看见过这种神qíng。章桐感觉到右边太阳在阵阵反shexing地跳痛。
王亚楠一看见章桐,眼中一亮,赶紧站了起来,走到警戒带边,一边登记一边对章桐说:“你来接这个案子真是太好了。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章桐一脸狐疑地瞪着她,不知道她为何感到庆幸。
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恶臭扑面而来,章桐心里清楚,屋里肯定有一具高度腐败的死尸。于是,回头示意潘建马上穿上防护服,然后才进入现场。
章桐和助手潘建戴上口罩,穿上连体的白色防护服,把头发塞进了连衣帽子里,还各自套上了鞋套,以免一会儿在尸体周围留下脚印。接着,章桐就小心翼翼地第一个走进屋内,左手提着笨重的工具箱,右手的指尖滑过冰冷的墙面。
房子外屋是一间狭小的厨房,章桐没见到炊具,只有冰冷油腻的灶台。空中不断地飞舞着嗡嗡作响的大苍蝇,这是尸体腐烂后的第一个访客。透过口罩,章桐仍能清晰地闻到里屋飘来的让人头晕的恶臭。同样全副武装的助手潘建拍了拍章桐的肩膀,示意尸体肯定在里面,她点点头,继续向里屋走去。
脚刚迈进里屋,就踩到一种黏糊糊、湿漉漉的东西,差点儿滑倒。一具已经呈现高度腐败迹象的尸体出现在眼前,赤身luǒ体地被绑在一张木椅子上,面朝北,正对着里屋的进门处,手臂扭在背后,而且被细绳绑在椅子的靠背立柱上,双腿也分别被绑在两侧的椅子腿上。身上的皮肤也因肿胀而被撑破。最恐怖的是,本应是脑袋的地方,现在却空空dàngdàng,脖子上是一道非常整齐的斩切口,此刻猩红的伤口就像一张血盆大口,正在朝着天空发出无声的怒吼。通过变形肿胀的尸体,章桐勉qiáng分辨出死者的xing别,从尸体娇小的形态特征,再加上尸体表面赤luǒ的器官——尽管上面已经爬满了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虫子,章桐依旧能够肯定,面前的这位惨死的受害者是一位女xing。
屋子里到处都是血,仿佛一幕复仇悲剧里的恐怖场景。血被溅得到处都是,似乎连房子都被殃及而血ròu模糊了。尸体脚下,一地猩红,血流成河。章桐已经不会思考了。勘察过那么多的凶杀案现场,从未见过这么血腥的一幕。章桐的耳边似乎听到了凄厉的惨叫声和哀求声。这使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章桐找了一个gān净一点儿的角落,放下工具箱,开始了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都已经静止了。当两人终于把尸体小心翼翼地塞进大号装尸袋,用担架抬出屋子的时候,屋外顿时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she向了他们,让章桐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走过王亚楠身边的时候,章桐点头示意现场勘察组可以进入了。作为法医,章桐只负责尸体,现场所有的证据自然会有专门的人员采集。
车子飞快地离开了现场,章桐和潘建都没有说话,想着后车厢里放着的那个沉重的大号装尸袋,谁的心qíng都好不起来。
回到局里后,无论章桐怎么劝说,潘建都不肯去吃晚饭。确实,在目睹了刚才那么恶心的一幕后,谁还能有胃口吃东西啊。此刻,早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章桐一点儿都不感觉饿,似乎周围始终散发着一股恶臭。
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章桐才结束验尸工作。没有能够证明尸体身份的证件和物品,连头颅都已不见踪影,章桐没有办法确定死者的身份,就只能提取尸体的组织样本,送往痕迹检验鉴定室进行DNA辨认。但是局里的DNA数据库还不够完整,所以对于结果章桐不抱太大希望。尸体被凶手处理得很gān净。
尸体表面聚集了很多蛆虫,可以分辨出这属于丽蝇的虫卵。一般来说丽蝇是在人死后二十小时开始在尸体表面生成的,但是为了进一步确定,章桐还是提取了相关标本,以方便确认其发展的阶段。
尸体是残缺不全的,除了失去头颅外,章桐没有找到尸体应有的两个手掌,断腕处依旧是gān脆利落的一道切口,从伤口处乌黑gān结的血迹,章桐得出结论——死者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生生砍断手掌的。除此以外,由于天气炎热,尸体的腐败已经进入了第三期,很多表面的伤口章桐已经无法用ròu眼辨别了。无奈之下,在尽可能地提取了所有证物后,章桐示意潘建可以使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来得到受害人的骸骨,说得通俗一点儿,就是“高温水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