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戴着长长的黑色手套的双手又伸入了囊中,把战利品取了出来。他双手温柔地捧着战利品,就像捧着一件珍爱的藏品,就着屋内昏暗的灯光,眯着眼,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眼中竟然呈现出了qiáng烈的痴迷的目光,仿佛自己手中捧着的是一件期待已久的无价宝物。他一边看,一边点头,嘴里低低地喃喃自语,好像在倾诉着什么。
良久,他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于是匆匆忙忙地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把从女人身上早已取下的血ròu模糊的双手用塑料袋仔细装好,和手中的战利品一起放进了带来的黑色皮囊中。然后,他轻轻地拉上了拉链,站起身,摘下长长的手套和腰间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围裙,一股脑儿塞进了大背包。最后,他又一次审视了一边的地板,确信没有任何遗漏后,倒退着走到门口,取下了脚上的鞋套,脱去被鲜血染红的外衣,用力地塞进背包。自始至终,他不曾看过残缺的尸体一眼。
然后,他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狭小的房间,用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关上了灯,屋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关上门后,男人用力地背起登山包,很快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之中。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也没有人知道他何时会再次出现。只是,一个无辜的生命又逝去了,如同此刻夏夜中那划过天际的流星……
当章桐接到通知来到现场时,迎接她的又是一脸沮丧的王亚楠,而她的助手正脸色发绿地蹲在一边,竭力要使自己稳定下来。目睹了这几天“非人”的现场经历后,章桐已经习惯了在现场看到周围人失控的神qíng。每天和死亡打jiāo道,按理说章桐已经习惯了,但是,此刻,眼前那具被死死捆在靠背椅上的尸体,就像被一个坏脾气的小孩给用力扯坏了的破布娃娃,浑身横七竖八地布满了伤痕。
章桐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到尸体身后,果然,只剩下空dàngdàng的手腕。章桐又仔细地用qiáng光手电检验了尸体断口处的伤痕,然而看到的结果让章桐心里一阵冰凉。她注意到王亚楠一直急切地死死盯着自己,只好无奈地对她点点头,不用再多说一个字了。这很明显跟前几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所为。王亚楠眼神顿时黯淡下去,示意章桐继续工作,然后转身离去了。第二章 分裂症
有人很不客气地打断了章桐:“章法医,我想我们现在还没有时间来听你讲心理学课程。再说了,你是法医,不是心理学专家!”章桐正色道:“我是法医,同时又是市里的一级心理分析师。但我不是来给大家上课的,讲这些的原因是我们所面对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一个偏激xingjīng神分裂症患者!”
章桐在现场忙碌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当她随着运送担架的尸体在门口出现时,屋外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她很不习惯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及身边的尸体,于是,匆匆忙忙地和助手一起把尸体抬上法医现场车后,就催着助手赶紧开车走。
真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神通广大的记者早就盯上了章桐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当章桐傍晚下班走出大楼时,远远地看见一群人正异常兴奋地围了过来,连珠pào似的不停地问着各种尴尬的问题,闪光灯让章桐头晕目眩,这种阵势是她从未经历过的。而章桐也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些jīng明的记者可不是一句简单的“无可奉告”就能搪塞过去的。没办法,章桐定了定神,大声地说道:“案子还未破,我只是个法医,无权透露案qíng给大家。请大家谅解!”
但是这样冠冕堂皇的话说出去,就好像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没起什么作用。章桐苦恼极了,正在这时,一名站在最前面的男记者似乎把兴趣放到了章桐的个人身上:“章法医,听说你参与了好几个大案的侦破工作,你的工作能力在整个天长市公安系统都是有目共睹的。历来公安局中女法医都很少,像你这么出名的就更少了。你能跟我们谈谈关于你自己为何选择从事法医这个职业的原因吗?”
一听这话,章桐的头就大了。在周围不停闪烁的镁光灯照耀下,章桐感觉自己就像站在舞台上的小丑,正在愣神的工夫,旁边又有人问道:“听说你们正在办的这个案子现场很血腥,你能承受得了吗?作为一个女xing……”
章桐没有吭声,目前很多问题还没有答案。
好不容易从媒体的包围圈中突围,章桐的心qíng差极了。回家的公车上,一个小伙子明明看到身边站着孕妇却假装无视不肯让座,章桐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将他从座椅上拖了下来,转身对那位已勉qiáng支撑许久的孕妇大声说道:“你去坐吧,他早就该让了!”
孕妇感激地看着章桐,整个车厢的人在最初的一片寂静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而那个小伙子本来想要上前教训章桐,此刻脸上尴尬得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在大家的哄笑声中灰溜溜地到站下车了。章桐的心qíng竟然也随之好了许多。
晚饭桌上,母亲做了一桌子好菜。老姨正坐在一旁看电视,她年纪大了,又患上了糖病,所以很少和别人一起吃饭。
老姨明天就要去住院了。章桐有些不放心,问:“要我去吗?”
“不用了,我已经联系好了,我陪你老姨去就行了,你上班吧!”母亲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突然,老姨朝章桐叫了起来:“小桐,快来看。这是不是你?你上电视了!”
章桐心里一惊,不会这么快吧!但是,让人苦恼的是,此刻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多小时前的不愉快经历,章桐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真没想到,凶案这么快又发生了。解剖室的冷冻库里,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却还没来得及辨明身份。
下午接到主任通知后,章桐很快赶到了现场。
现场勘察技术员疑惑地叫了起来:“章法医,好像这封信是给你的!”他的话顿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怎么可能?章桐努力使自己显得很平静,然后走上前,接过那个紫色的小信封。只见信封表面苍劲有力地写着“法医章桐敬启”六个大字。章桐的心猛地一沉,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凶手遗留下来的。
王亚楠不知何时站在了章桐的面前,焦急地说道:“快拆开,看里面写的是什么?”
章桐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挑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与信封相配套的紫色信纸。不知道是戴了手套的缘故,还是章桐忐忑不安的心qíng作祟,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信纸。
王亚楠见状将信纸接了过来。她打开看后,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还给了章桐,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你是为我而来的!”
章桐愣住了,怎么也想不通凶手作案后所留信息的真正含义。
王亚楠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却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神色凝重地看了章桐一眼后,走出了现场。当章桐结束现场的工作后,正要上车,王亚楠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拦住了章桐,低声说道:“回去后,我到你办公室找你!”然后,不等章桐回答就转身离去了。章桐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qíng况不妙……
当王亚楠出现在解剖室门口的时候,章桐正埋头整理需要送检的样本。刚才,在结束验尸工作后,把尸体推进冷冻库时,章桐留心清点了一下目前已确定与这个案子有关的尸体数目——经章桐手解剖的就有五具。而且案发时间越来越接近,让人痛苦的是——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王亚楠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虽然她一言不发,但是想对章桐说的话已经表露无遗。章桐点点头,叹了口气:“我答应你,如果确定这封信是凶手刻意在现场留给我的话,那么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我不会和凶手单独联系。”
章桐清楚王亚楠是担心xing命攸关的事再度上演。上一次,章桐差点儿被凶手大卸八块(详qíng请参看《女法医之骨头收藏家》),让大家为她的安危深深地捏了把汗,值得庆幸的是章桐只住了一个月医院而已,但谁都无法保证这样的幸运每次都会有,所以王亚楠不得不特地找到章桐,再次重申她的担忧。
其实,不用再多费jīng力去猜测,现场那个神秘的紫色信封肯定是留给章桐的,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法医章桐”。章桐不知道凶手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但她深知,凶手主动留下信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对目前毫无进展的案qíng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只要掌握好度就行了。
所以,章桐在坚定了内心打算的同时,对于王亚楠出自关切的警告,全都报以一脸诚恳的微笑。但王亚楠却根本没有觉察到章桐内心激烈的思想斗争,对章桐的表现比较满意。章桐再三向她保证一定不当孤胆英雄,有事一定马上找她,王亚楠这才放心地转身离去了。看着王亚楠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章桐这才感觉到她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变得有些婆婆妈妈了,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哎!章桐叹了口气,回去继续那令人头痛的工作了。
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雷声后,窗外终于下起了期待已久的瓢泼大雨。让人窒息的闷热总算有了一定的缓解。尽管局里的空调已经修好,同事们却还是纷纷关上了空调,然后尽可能地打开了窗,呼吸一下这难得的清慡空气。
章桐完成了手头所有的工作,正苦恼地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无奈地瞪着屋外那厚厚的雨帘。看来,今天雨不停,她是走不了了。这么大的雨,即使带了伞,也是寸步难行。章桐背着包,无聊地向底楼大门口走去。正在这时,章桐的手机响了,显示是王亚楠的来电。章桐立刻接了起来,没等她开口,王亚楠急切的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小桐,耽误你一点儿时间,来趟刑警队会议室,尸源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章桐的心一沉,这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因为有利于并案调查,但是,对于死者的家人……章桐不敢去想。
刑警队会议室里,气氛非常凝重。大家或坐或站,整个房间几乎没有空间让章桐立足了。没办法,她只能从外面的大办公室里拖来了一张沉重的电脑椅,然后用力塞进了后门那狭小的空间,接着就一坐了下去。面对同事不断投来的不满的目光,章桐只能假装没看见,今天在解剖台前站了四个多小时,当时不觉得怎么样,此刻却是再也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