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不可一世的幕府大将之子衣不蔽体,下巴上胡子拉碴,乱蓬蓬的头发和破烂的衣衫滴着水,四肢被粗麻绳五花大绑,绳子捆得很紧,皮肤上被勒出一道道血痕来,模样láng狈万分,哪里还有一点东瀛第一武将的风采?
不过,虽然相野雄飞的模样láng狈不堪,眼中的嚣张桀骜却不减,见到段明臣就大声嚷嚷:“我乃是天皇陛下派来的东瀛特使,堂堂的幕府大将之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你们的皇帝!”
段明臣不慌不忙,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相野雄飞面前,说道:“相野雄飞,你喊再大声也没有用,事到如今,你还是老实认罪比较好。”
“我呸!jiāo代个屁!”相野雄飞居然一口唾沫吐过来,段明臣一偏头躲了过去。
罗钦却恼了,上去就狠狠抽了相野雄飞一记耳光:“妈的,在你锦衣卫爷爷面前也敢放肆!”
相野雄飞被抽得嘴角流血,却并不服软,眼神狞恶的瞪着罗钦,喉咙里发出野shòu般的低沉咆哮。
段明臣阻止了罗钦,示意他退下,然后站起身,走到相野雄飞面前,冷冷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该知道我们为何追捕你,你是如何jian杀高丽公主,还不如实jiāo代!”
“cao,老子才没有杀那个高丽娘们!”相野雄飞直着脖子,扭着身体粗声争辩,“虽然那娘们有几分姿色,但老子又不是没有睡过女人,不至于为了个娘们,误了国家大事!”
段明臣挑眉道:“哦?那为何当晚你会出现在高丽公主的房间?”
“我是中了贱人的jian计!”相野雄飞yīn沉着脸,凶恶的三角眼透出恨意,“那晚有人故意把我引过去,设计陷害我。高丽公主根本不是我杀的,我进房间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罗钦忍不住反驳:“分明是狡辩!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畏罪潜逃?”
相野雄飞冷哼道:“你们既然设下圈套害我,我若是不跑,岂不是死定了?”
段明臣一怔,看相野雄飞怀疑愤恨的神qíng,原来他认为是大齐设下圈套害他,难怪要拼死逃跑了。
段明臣看出相野的怀疑,便解释道:“将军,我想你是误会了,你是贵国派来的使臣,陛下敬你为上宾。两国停战和谈,乃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qíng,我朝向来光明正大,不会、也没必要陷害你。”
相野雄飞本是钻了牛角尖,以为大齐要谋害自己,但段明臣的话却让他提醒了他,相野雄飞若有所思。
段明臣见他神qíng似有松动,继续说:“退一万步说,就算大齐要谋害你,也断不会以牺牲高丽公主为代价,还毁她清白。要知道,皇上已下旨册封她为妃,即将迎娶入宫,结两国之好,高丽公主被人jian杀,对陛下的面子也不好看。”
相野雄飞虽是一介武夫,脑子也不笨,否则也不会被誉为“东瀛第一名将”。他定定的看着段明臣,脸上yīn晴不定,想了一想说道:“你说的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段明臣吩咐手下,将捆住相野雄飞的绳子解开。有他在场,也不怕相野雄飞逃跑,不如索xing大方一点,让相野雄飞心里舒坦,放松戒心,才好继续审问。
段明臣问道:“当晚到底是怎样一个qíng形,还请将军仔细说出来,也好帮助我们分析案qíng。”
相野雄飞松了绑,活动一下酸麻的手脚,身体舒坦了许多,回忆了一下,慢慢的说道:“那天晚上,我和手下在驿馆饮酒,也招了粉头作陪。不过那些粉头,骚是够骚,却不耐玩,没弄几下就晕了,没劲透了!爷心里烦闷,想回去继续喝酒,这时却有个黑影从房顶掠过,还丢给我一只锦囊,我捡起来一看,发现里面有一条女子的绢帕,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白日见君,人多不便细聊,妾在房中静候,盼君前来。落款是李静华。佳人邀请,我自然要赴约……”
罗钦打断道:“等等,难道你就不怀疑这可能是陷阱?你之前几次三番调戏高丽公主,她对你厌恶都来不及,又怎会主动邀请你?”
相野雄飞不屑的咧嘴道:“你不了解女人,她们最会拿乔,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盼着你。她要是没有意思,我gān嘛老去招惹她?那日在驿馆遇上,我与她玩笑,她表面装模作样的呵斥我,临走时却故意落下一条绢帕,跟放锦囊里的那条一模一样。我饮多了酒,又想着这小娘们,再加上这手帕是她的,所以我没有怀疑,就前去赴约,想看看小娘们到底玩什么花样?”
相野雄飞其实也知道高丽公主即将入宫,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想尝尝她的味道,毕竟那是大齐皇帝的女人呢,却被他先拔了头筹,想想都让人激动!
段明臣也不戳破他的yīn暗心理,又问:“那你是如何进入公主房间,进去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住的东苑离清竹园不远,只隔了两道墙,龙骧卫那些个绣花枕头不足为虑,我趁他们不备翻墙进了院子,窗子是虚掩着的,我怕惊动别人,就从窗子翻进屋里。
但是我一进屋,就感觉不对劲,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连呼吸声都没有。然后我看到门旁边倒了一个丫鬟,脖子被人拧断,我心里一惊,走到chuáng边一看,只见公主赤luǒ着身体,瞪着眼睛仰躺着,我摸了摸,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鼻息和心跳全无,已经断气了。
我心知不妙,就想赶紧离开,但我刚跑出房间,就被龙骧卫那帮孙子发现了。他们本就跟我有仇,自然想尽办法要致我于死地,我砍伤了他们几个人,包括那个为首的统领,趁乱逃出了驿馆。
我连夜出城,在义庄盗了马,一路往南跑,直到明州港口,坐上船回东瀛,谁知在海上还是被你们追上,还吃了那恶婆娘一阵排头,真他娘的倒霉、晦气!”
听完相野雄飞的叙述,段明臣和罗钦对视了一眼。
如果相野所言属实,他进房间之前公主就已经死亡,那杀害公主的人到底是谁?杀害公主又嫁祸给相野雄飞,目的何在?
段明臣问道:“如果人不是你杀的,那你觉得会是谁?”
相野雄飞想了想,他一生杀人无数,仇家多如牛毛,但能设计这种大案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相野雄飞想不出究竟,摇了摇头道:“我一时想不出来。”
罗钦问:“有没有可能是高丽人?你杀了高丽王室那么多人,他们可都恨你入骨。”
相野雄飞嗤笑道:“谅他们不敢,那帮脓包,看到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害怕。而且,高丽王那老儿只剩下最后一个宝贝女儿了,那来和亲换保障的,怎么舍得让她死?”
罗钦本来有点怀疑高丽人,但经相野一讲,觉得也有道理。
相野雄飞说完一大段话,摸了摸肚皮,大大咧咧的道:“喂,我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可以给我点吃的么?饿死老子了!”
段明臣命人给他送来一些饭菜,船上的饭菜比较简陋,但胜在新鲜,海里捕捞的鱼虾用白汤一煮,也十分美味。
相野雄飞捧着碗呼哧呼哧的埋头大吃,连扒了三大碗,才放下碗,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巴,尤不满足,问道:“再来壶酒!”
“别得寸进尺了,你还以为自己是贵客呢?”罗钦看不惯这人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忍不住讽刺道。
相野雄飞翻了个白眼:“老子是被冤枉的!”
段明臣却真的命人给相野雄飞拿来一壶酒,相野雄飞嗜酒如命,立刻就抱着酒坛子,仰头喝起来。
段明臣待他喝得差不多,问道:“本官还有一事不明,将军初次来大齐,是如何避过我们的搜捕,从京城逃到明州港口的呢?”
“哼,我们东瀛早有布……”相野雄飞说了一半,突然警觉的住口,戒备的看着段明臣,“虽然不熟悉大齐,但我一路遇到不少好心人,给多些银两,便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段明臣本想借机套出东瀛在大齐的暗桩,尤其是在浙东沿海的倭寇据点,也算是答谢霍卫东的相助之qíng。谁知相野雄飞戒心挺重的,竟然不上当。段明臣知他说的不是真话,但一时也没奈何。
见相野雄飞吃饱喝足,话也问得差不多,段明臣命罗钦给相野雄飞的手腕上了两道镣铐,还用粗链条将他的脚踝拴在柱子上,这才放心离开。
段明臣低着头,思考着相野雄飞的说辞,脚步却自然而然的走向顾怀清的房间。
待走得房间,却发现门开着,人不在房中,正yù寻找,却听到船楼上传来一阵说笑声。
顾怀清与霍卫东并肩站着,顾怀清一身月白长衫,飘逸清俊;霍卫东则穿着深青色武士袍,潇洒不群。两人俱是出色人物,站在一处甚为养眼。
段明臣并非有意偷听,但他内力深厚,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顾怀清喝了药,从晕船中恢复过来,这会儿兴致很高的样子,拉着霍卫东闲聊。
航海本就无聊,看着海上千篇一律的风景,总要找点儿乐子。顾怀清似笑非笑的瞄了霍卫东一眼,看得霍将军心头微凉。
顾怀清笑眯眯的说道:“听说将军鳏居多年,怎么没有想过续弦?”
霍卫东愣了一下,不明白顾怀清怎么关心起他的终生大事了,不过还是如实答道:“我领兵打仗,常年在外,难得归家,就算娶妻,大半时候也是独守空房。况且,先头娘子过世后,留下幼子,我想等幼子长大一点,再由母亲做主续弦吧。”
霍卫东搬了儿子和老娘来作挡箭牌,顾怀清却不理会这一套,促狭道:“将军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令你心动的女子么?”
霍卫东眼神微黯,有瞬间的怔忡,旋即就挑眉笑道:“公公好像很关心我啊?霍某不才,江南名楼里倒也有几位红颜知己。”
顾怀清瞪了他一眼,直接的说道:“其实,我看那位苗氏对你颇有qíng意,将军是鳏夫,苗氏是寡妇,你们俩配一对,不是挺好的?”
段明臣扶额,无奈的摇头,这都哪儿跟哪儿,有那么乱做媒的么?就算霍卫东是续弦,还带着前妻的儿子,但霍家还是不会同意他娶个海盗吧?而且那苗寡妇看起来也是心气高的,恐怕不会愿意屈居妾室。
段明臣原本担心霍卫东会生气,不料霍卫东倒是挺平静的,只淡淡的道:“公公说笑了。我与那苗氏仅有数面之缘,并无qíng爱牵扯。”
霍卫东越是淡定,顾怀清越觉得他在装,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你所顾虑的不过是身份而已。想那苗氏纵横东海,势力和财力都远胜世家大族的闺秀,所缺的只是一个身份,不过这也不难。若是她愿意接受招安,带着人马和船只归顺朝廷,协助大齐抵御倭寇,有了这种功劳,陛下封她个县主之类的,倒也不是难事,到那时你们的身份不就匹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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