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清好奇的跟在段明臣身后,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忍不住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嘘,停下,不要踩!”段明臣突然道。
“啊?”顾怀清愕然止步,一只脚还悬在半空,呈金jī独立的姿势,显得有几分滑稽。
顾怀清惊愕的表qíng和滑稽的姿势逗笑了段明臣,段明臣上去拉着他退后两步,指着脚下的泥地说:“来,你仔细看看。”
顾怀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顺着阳光的方向,可以看得出那泥地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大约有一人肩宽,不过似乎被人刻意踩踏过,显得模糊不清。
段明臣指着水心亭另一侧堆砌的小小假山,问道:“你还记得那里原先有几块石头吗?”
顾怀清呆了一呆,他只来过水心亭一次而已,而且当时只顾着跟段明臣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哪里还记得假山有几块石头?
跟在他们身后的李笠却咦了一声:“我记得这个假山造型共有四块石头组成,顶端应该是一块尖锥形的石头,现在却只剩下三块了。”
段明臣点点头道:“李院监记得不错,我印象中也是如此。”
李笠问道:“为何会少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去了哪里?”
段明臣道:“如果我料得不错,那块石头此时已沉入了水底。凶手搬了那块石头,从身后砸中颜俊的后脑,颜俊头部受到重击,立刻陷入昏迷。凶手再将他从假山拖到水心亭旁边,推入湖中,造成他溺水身亡,然后,又顺手将那块充当凶器的石头也掷入了湖中。”
段明臣对李笠道:“为了验证我的话,可以请水xing好的人潜入湖底,看看能否找到那块石头。“随行的锦衣卫中就有jīng通水xing的,立刻脱了外衣下水打捞,果然找到了那块尖锥形大石头。
“段大人真是心细如发,观察入微,在下着实佩服!”李笠一脸钦佩崇拜。
李笠在书院呆了十多年,对这里的一糙一木了如指掌自不用说,但如果不是段明臣提醒,他都注意不了假山上少了块石头。段明臣只来过这里一次,就记得那么清楚,这份记忆力和观察力实在惊人。
顾怀清看向段明臣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欣赏,而且还有点与有荣焉。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由从段明臣的竞争对手,转变为段明臣的同伴了。别人对段明臣的赞赏,顾怀清同样感到自豪,脸上有光,这跟最开始的针锋相对,已经有了本质的变化。
凶器虽然找到,死因查明,但是凶手是何人,作案动机是什么,依然是个谜。
段明臣站在湖边,微风chuī拂他的衣袂,身上淡金色飞鱼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挺拔的身影如山岳般沉稳的气势。
段明臣沉默的望着平静如镜的湖面,脑中却在思考着案qíng。
两名死者,汪子瑜和颜俊,俱是年轻俊美的书生,而巧合的是,他们俩都跟安王世子萧珏有暧昧关系。段明臣想起方嘉写给他的信,提到这三人的恩怨qíng缠,这些感qíng纠纷会不会跟案子相关?
“安王世子萧珏在哪里?我想跟他谈一谈。”段明臣突然对院监李笠说道。
李笠愣了一下,旋即道:“段大人莫非怀疑萧世子?不会是他,萧世子昨天傍晚离开书院,还未返回书院……”
“哦?萧世子去了哪里?”段明臣追问道。
李笠面带难色,支吾道:“这个……”
段明臣不悦的皱起眉,人命关天的事qíng,这李笠却还支支吾吾的掩藏不说。
顾怀清见段明臣不悦,忙拉住他的袖子,在段明臣耳边低语道:“安王奉密旨入京,昨日陛下在宫里召见他,之后安王又去拜见太后,太后怜惜安王思子心切,传懿旨让萧珏进宫,与安王父子团聚,还留他父子在宫中歇了一晚。”
安王身份特殊,奉密旨入京,自然不能声张,故而李笠不敢透露安王世子的行踪,也是可以理解的。
段明臣脸色稍霁,既然顾怀清这么说,安王世子萧珏进了宫,昨晚不在晋江书院,有充分不在场证据,那就排除了他杀颜俊的可能xing。
段明臣又问李笠:“除了萧世子,昨晚还有哪些人不在书院?”
李笠道:“说来也巧,昨日是柳夫子办满月酒,张夫子今年快三十了,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儿子,自然欣喜,满月酒办得排场甚大。山长、我以及六位夫子都送了贺礼,也受到邀请去他家喝酒。山长因为是女子不方便外出,而孔老夫子咳疾未愈,也留在书院,我与其他五位夫子都去了张夫子家庆贺。
张夫子家在京城,房子很宽敞,我们喝酒喝得晚了,张夫子便给我们准备了房间,我们在他家留宿一晚,今早才返回书院,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唉……”
段明臣问:“你的意思是,书院的五位夫子和你昨晚都不在书院?”
“是的,我们在一起喝酒喝到很晚,然后歇在张家过夜。京城距离此地足有五十余里,是赶不回来的,我们可以互相作证。大人若是还不放心,可以跟张府的管家确认。”
顾怀清问道:“那昨晚留在学院的,都有哪些人?”
李笠想了想,道:“有山长、丫鬟蒹葭、孔老夫子、舍监林秋、书院的学生、护院以及仆役。书院原有五十二名学生,除去死去的汪子瑜和颜俊,临时离开的萧珏,还剩四十九人。仆役共有八人,都是附近的乡民,负责清扫、做饭和料理花糙。自从汪子瑜出事,山长加qiáng了对书院的保护,增加了十名武艺出众的护院。书院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道可以进出,护卫每日十二时辰轮番站岗,照理说是不会有人能闯进来的。”
段明臣为保险起见,又叫来那十名护院,一一询问,还亲自去书院通道查看了一下,确认李笠所言不虚,外面的人若要潜入书院,的确很难逃过护院的眼睛。
段明臣和顾怀清对视一眼,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是书院里面的人了。汪子瑜之死,县府结案认为是歹徒闯入学院所为,但如今看来,这样的结论未免太过糙率,有粉饰太平的嫌疑。
第81章 表弟猜测
段明臣又来到天一阁所在的小岛,孔老夫子因为在病中,段明臣便亲自去了他的住处,隔着门帘询问了几句。
孔老夫子的说法跟他儿子孔寒松一致,他昨晚喝了孔寒松煮的药,就早早上chuáng歇息了,一直到早晨才被孔寒松叫醒,得知颜俊的死讯。
湖心岛上一再发生凶案,天一阁看起来也不太安全,于是李笠便提议,让孔老夫子和他儿子搬到阅微庐舍去住。
孔老夫子虽然感觉他父子没有什么值得凶手觊觎的,而且他身负监管天一阁的重责,不过考虑到儿子的安全,孔老夫子也没有一口拒绝,只说要考虑一下。
离开湖心岛之后,段明臣又分别找山长冰心、丫鬟蒹葭和舍监林秋聊了聊。
冰心晚上在房里抄写经书,蒹葭则在一旁陪伴伺候,她们晚上都在房中,没有出门。二人都是纤弱女子,体力也不足以杀人毁尸。
舍监林秋跟平常一样,整晚都守在阅微庐舍,监管和登记学生的进出,没有离开过庐舍。
至于那八个仆役,段明臣也一一查问过,俱是老实本分的本地人,且在书院服役时间都超过五年。他们也都没有能提供什么特别的线索,只有一个花匠说,昨天天黑时分,在雪香园看到颜俊独自一人坐在水心亭发呆。
盘问学生则要繁琐许多,毕竟有四十九人之多,段明臣将手下带来的六名锦衣卫分工,每个人负责盘问几位学生,以保证高效率,不làng费时间。
方嘉作为颜俊的室友,自然是重要的线索人物,段明臣亲自把他叫过来问话。
方嘉早就候着了,还没等段明臣开口,就主动说道:“表哥,我总觉得,这案子跟萧珏脱不了关系。”
段明臣反问道:“为何如此说?”
方嘉本就是话唠,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样,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很明显啊,出事的两个人都跟萧珏有亲密关系,这事就算不是他做的,也一定与他有关。
我跟你写信说过的,汪子瑜嫉妒颜俊,一直跟颜俊不对付,时不时的来挑衅找麻烦,不过颜俊根本看不上他,不屑于跟他计较。汪子瑜遇害后,萧珏似乎有些伤心,颜俊初时还安慰他,但渐渐地心里也不舒坦起来,两人为此还吵过几次。”
方嘉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道:“都说是人不风流枉少年,但有的人玩得起,有的人玩不起啊。我看得出,萧世子风流多qíng,左右逢源,或许他只当这是一段露水qíng缘,但颜俊对萧珏却是放了真心,动了真qíng。这样不对等的感qíng,迟早会出问题。”
段明臣问道:“这几日颜俊可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方嘉想了想道:“最近颜俊的qíng绪不太稳定,不仅是因为跟萧珏争执,还因为太后娘娘透出些口风来,似乎有意为安王世子萧珏指婚,对象是太后的亲侄女、国舅梁栋的女儿,也就是颜俊的表妹。”
段明臣对京城各家的qíng况都门儿清,梁国舅家的这位姑娘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无论教养还是才qíng都是一等一的,模样也是千里挑一。倘若太后赐婚,无论于公于私,萧珏都很难拒绝,毕竟他是安王唯一的儿子,不管他喜不喜欢女人,都必须承担传宗接代的义务。
方嘉继续道:“昨天下午,我跟颜俊都选了音乐课,下课之后我问颜俊要不要晚上一起温书,可是颜俊qíng绪不高,拒绝了我的邀请,只说气闷,想去园子里散散心。我便问他,要不要我陪他,他说不用。我想他可能是有心事,又或者是跟人有约,不想被人打扰,我也就没有坚持。”
“晚上我去藏书阁温书,戌时回到房间,颜俊却还未返回,我问了同学,他们说萧珏也没有回来,于是我就想他俩肯定是在一起的,因此我也没有在意。唉,谁料想,他竟……”方嘉哽咽着,眼圈又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段明臣等方嘉qíng绪稳定下来,才继续道:“颜俊一整晚都没有回宿舍,你为何不报告给舍监?”
方嘉不无懊恼的道:“每次他跟萧珏在一起,不是半夜才回,就是彻夜不归,宿在萧珏的房里。我以为昨夜也是一样,谁知道他是出了事呢。唉,早知如此,我就该死乞白赖的跟着他,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园子,他也就不会遇害了。”
段明臣拍了拍方嘉的肩膀,把方嘉搂到胸前,安慰道:“这种事qíng谁也无法预料,你无需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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