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夜继续讲述这个离奇的故事,凌薇耐心聆听着,不愿漏过一个字,接着听下去以后,凌薇的态度变了。
故事的核心出人意料。
在唐泽森坠楼之前,已经有一个与宁夜小说有关的人意外身亡了。他是夏文彬主编的助理编辑,这位编辑总是在宁夜jiāo稿后,头一个看他的文稿,而他在看完宁夜的开头后,却莫名其妙被烧死在自己家中的浴缸里——这本是宁夜创作的自燃开场。
这一巧合,让宁夜感到震惊,他考虑报警,又生怕是虚惊一场。但紧接着,出租车司机唐泽森的死如约而至,就像小说中那名如风筝般的红衣小女孩儿,如出一辙的坠楼事件,死者依旧是宁夜最新小说的知qíng者。
主编夏文彬是第三位死者,他陈尸的方式,和宁夜新小说中的女死者马玲异曲同工。
凌薇想起了那通报警电话,报案人在电话中还不小心说错了案发的大楼,文中所描写的大楼和上泰大厦仅一字之差。
“我还打过电话提醒他,他笑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说这种事qíng怎么可能发生呢。唉!要是我再说得肯定一点,让主编能够相信我,或许他就不会死了。”宁夜痛苦地把头埋进了双臂之中。
“如果你告诉我这些都是意外,我绝不相信!”凌薇开始坚信所有死者都是被谋杀的了。
显然宁夜和凌薇的观点一致,否则他也不会在房门上加了锁。宁夜告诉凌薇,他尚在创作的新小说常常会发生奇怪的事qíng,qíng节无缘无故与设想的不同了,自己笔下的人物不再驾轻就熟,宁夜翻看写完的部分,总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作品。
宁夜一脸古怪,轻声在凌薇耳边说:
“我感觉整本书就像有了生命一样。”
“会不会是你的对手想整垮你?”凌薇假设道。
“那也不至于杀人!”宁夜蹙眉道,“现在看过这本新书文稿的人,除了我,只剩下一个人了。”
凌薇问道:“这人是谁?”
“‘风行快递’的老板。”
每次宁夜的书稿快递到夏文彬手里,夏文彬都提起过书稿有被拆封的痕迹,宁夜一直没放在心上,时至今日,他才怀疑起这名快递员来。
但凌薇认为快递公司老板这样做没有动机,宁夜解释道:“如果看过这部小说的人全都死了的话,那这部小说就成为他的了。”
“为了一本书的稿酬杀这么多的人?”凌薇持怀疑态度。
“如果他是一名狂热的书迷,就另当别论了。将小说占为己有,人物的命运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发展,有一个理想的结局,不正是每个读者的期望吗?”
“那他一定是个疯子。”
厨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令整个房间一下子陷入了窒息的寂静中。凌薇竖起耳朵,小声地问宁夜:“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宁夜又重新攥起菜刀,摸到门边,开了一条fèng。
厨房中的声音仍在继续,房门和所有的窗帘一切完好。
“啊!”宁夜突然惊呼。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是我家定时的咖啡机,让你受惊了。”宁夜小跑着进了厨房。
凌薇有意无意地翻着写字台上宁夜最新写完的章节,又一个骇人的杀人现场跃然入眼,这次会不会再度成真呢?
宁夜笨手笨脚地关上咖啡机,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里的女人,其实还有她所不知的另一个杀人嫌疑犯。可是,那种可能xing宁夜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抿了抿嘴唇,把原本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于宁夜所说的故事,虽然整件事qíng在逻辑上没有什么破绽,但考虑到宁夜本身就是一名推理小说家,凌薇还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由于本次拜访是自己的个人行为,所以在没摸清事qíng来龙去脉之前,凌薇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静观其变。
她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离开了宁夜那所让她感觉不舒服的房子。在留号码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忘了开机,连忙打开手机。
离开时,天空已挂上一轮弦月,泛红的云朵填满了高楼之间的空隙,好似一块巨大画布裹着整片天际,如笔触巨大的水粉画。
天不是很冷,凌薇想透透气,沿着车站缓缓推着轮椅,脑海里盘旋着宁夜说的那些话。
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一个人写了个杀人案,现实中马上就会发生相同的命案,只有科幻小说里才这么写吧!
但如果这是真的呢?凌薇打了个冷战,她刚看过宁夜新写的一章,一个女人被烧死在自己家里,皮肤在灼热火焰中化为焦灰的感觉,想来就如身临其境,毛骨悚然。
报纸上对于之前三名死者的报道偏向于巧合的意外,或是自杀。他们三人无论从职业、年龄还是背景上几乎没有重叠,警方也从未将这三人的死亡联系到一起,只有宁夜才是他们唯一的jiāo集。
唯一成立的假设是,这三人的死都是jīng心布置而成的谋杀,动机尚且不明,但很可能与宁夜所写的这本小说有关。以现有的条件推断,看过那本小说的人都会死,现在看过小说的人只剩下作者一个人了,死者会是宁夜本人吗?
他将像根火柴一样,被活活烧死。
凌薇想到这儿,右手加力,轮椅灵活地掉转头来。她不安地凝视着宁夜居住的大楼,熊熊霞云燃得更旺了。
突然,凌薇的手机响了。
接起一听,是同事山姗打来的。
“你总算接电话了,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法接通,你去哪儿了?”山姗责怪道。
“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知道山姗找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但麻烦到了人家,凌薇还是不由分说地道了歉。自从事故之后,凌薇的xing格中就多了一层隔膜,让她与整个世界保持适当的距离,使自己不会进入别人的世界成为负担和累赘。
“刚才张积打电话来找你,说老孟出事了。”
不知为何,凌薇头一个联想到的画面,是宁夜小说中被烧黑卷曲的肢体。
“怎么了?”凌薇的语气中,好奇多过关心。
“老孟突然发病住进了医院,就在刚才qíng况一下子恶化了,我现在正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你也赶快来吧!”山姗报出了医院的名字,急急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凌薇看了看手机,确实有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提醒,是进门前怕打扰了主人才关的机。
在数个未接来电之中,有一个不是山姗的。
居然在几分钟前,孟大雷给她打过电话。
刚才山姗不是还在电话里说,他在医院抢救吗?
凌薇急切地扬手招着飞驰而来的出租车……
送别凌薇,宁夜坐回了稿纸前,提起笔没写几个字,笔尖戳破了稿纸,黑墨渗透几层纸,化开一圈乌黑的圆。
冥冥中,有种不祥的预兆压降过来,宁夜头皮阵阵发麻。“黑”这位如同伴侣般陪伴自己多年的亲密主角,即将上演在宁夜书中的最后一幕了。
换掉那页被弄脏的稿纸,宁夜提笔疾书。
鱼缸里的女尸,是龙东大楼1002室的住户,在这幢住了500户人家的高楼里,独门独户的单元,也许没有一位邻居能够叫出她的名字,否则不会尸体在水里泡了好几天,也没有人发现这家女主人许久未出现了。
黑搜查了死者的卧室,里面都是堆积成山的化妆品和琳琅满目的衣橱,然而奇怪的是,像死者这样一个爱美的单身女xing,她的房间里居然找不到一张照片。
黑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私人物品杂乱地堆放在卧室之中,chuáng上却是一丝不苟的整洁,两只刻意被摆乱的枕头,是伪造现场最有力的证明。有人把原本凌乱的地方整理过了,目的就是为了毁灭证据。
他继续在卧室里一寸一寸地搜查着,坚信自己的直觉,凶手绝不可能让所有的证据都销声匿迹。
突然,死尸所在的鱼缸发出一记闷闷的声响,尸体在水里诡异地翻了个身,泛起一片混浊的污水。
黑心中一怔,莫非是诈尸……
他放下一张从梳妆台上拿的健身卡,望向客厅的鱼缸,发现原本静伏的尸体浮出了鱼缸的水面。
原来虚惊一场,被黑触碰过的尸体,由于肿胀过度,自己浮了起来。
这点似乎触动了黑敏感的神经,他再度来到chuáng边,将手掌cha入chuáng垫的下面,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他仍不甘心,索xing将整张脸平贴在chuáng上,把整只手臂cha入chuáng垫的更深处。
他的手终于触碰到东西了。
脸上也有了浅浅的笑意,他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
低头抽回手臂的时候,黑发现地板的fèng隙间,露出一根短短的头发,虽然房间里没开灯,但被染成了棕huáng色的头发还是非常容易识别的。
龙东大楼下又是一阵警鸣呼啸,刚才黑给警察打了电话,他们接到了报警电话后,方才在楼下办案的警员们又折了回来。
地板上那根棕huáng色的头发,就像一针兴奋剂注入黑的体内,没有等警察上楼,黑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已经搞清楚了,鱼缸里的死者不是死后被扔进鱼缸,而是在鱼缸里被淹死的,这里正是杀人的第一现场。
梳妆台上的某处,夹着张不起眼的健身卡,在黑关门的一刹那,也被风chuī到了地板上,飘进了橱底的最深处。
从1002室走出来,黑没有往电梯里走,而是继续走上楼梯。
黑从来不曾想过,自己这种特殊的能力从何而来,是否这个世界上还会存在着同类。知道他拥有这种能力的人,都认为拥有这种能力是上帝的眷顾,甚至羡慕不已。可是他们不知道这种能力让黑变成了异类,让他的生活变成了灾难。
七岁时,在过chūn节吃年夜饭的饭桌上,黑从摸着他的头故作疼爱并对他赞不绝口的舅妈眼中,惊愕地看见,舅妈在家里对弟弟说自己读书笨,是废物的qíng景。
当时,他不知这是为什么,但从此以后疏远了舅妈。
九岁时,年事已高的奶奶在家里的chuáng上故去,站在奶奶chuáng头的黑,从奶奶微睁的眼中,找到了让全家人都为之争夺的存折和密码的下落,奶奶所有的子女都在家密谋过奶奶的遗产,那些自私自利的对白在幼小的黑耳边回响,让他的头都快炸开锅了。
从奶奶去世的那天开始,黑整整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他醒来后,昏昏沉沉,四肢乏力,他发现那些发自他人内心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原以为那些只是自己的错觉,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一个九岁男孩,不该活在别人黑暗的王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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