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口气,说:“怎么没想过?可我家没什么亲戚在这儿。找保姆,一时半会儿哪儿找得着合适的。”
“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向你推荐。”我说,“温郁的母亲一个人在家,觉得冷清。她年龄虽然大了,但身体还好,照顾孩子应该没问题。”
岳琳脸上掠过一丝喜色,说:“那当然最好了!”可随即她又不无担忧地说,“但也不知道,老人家愿不愿意给自己找这么大的麻烦呢?”
对这一点,我比较自信,告诉岳琳:“这样吧,今晚回家,我先问问她的意思。我知道她是很喜欢孩子的。”
岳琳的qíng绪好转了许多,说:“要真是那样,就太谢谢你们了。”
“别客气。反正我想,这种状况也不会持续太久。”我意味深长地说。
岳琳显然听懂了我的意思,苦涩地笑了笑,说:“但愿如此。”
然后,我们的谈话便转到陆海洋的事qíng上来。我向岳琳谈了自己对朱红梅的怀疑。
“现在,对陆海洋肯定出过什么事儿这一点,已经可以确信无疑了。我想事qíng可能还相当严重。”我说,“朱红梅对此肯定知qíng,但慑于某种危险,她又不敢说出来。我们对她做过时间排查,至少事发那天晚上她没有参与的可能xing。可能她自己对这个也很有把握,所以态度很固执,问她什么,她要么东拉西扯,要么就是一个‘不知道’。真拿她没办法。”
岳琳沉吟片刻,说:“这种qíng况倒是挺古怪。如果只是简单地害怕遭到报复,好像态度也不至于这么坚决。”
“对,我也这么怀疑。”我回忆着几次和朱红梅面谈的qíng景,“所以我也跟她谈了安全xing的问题。但没起到什么作用。”
“看来,这里面可能还有更复杂的qíng况。”岳琳想了想,说,“你们要给她不断施加压力。如果她真是受到什么威胁的话,这种时候她肯定会跟对方沟通qíng况。所以你们最好注意她最近的行踪。”
我点头答应。这时候我看见岳琳又恢复了我熟悉的沉着平静。她的这种变化,令我暗暗感到同qíng。因为我看到,这个女人没有过多的时间为自己而悲伤。
2
如我所料,温妈妈很愉快地接受了岳琳的女儿蕊蕊。五岁的蕊蕊在上幼儿园大班。和同龄人相比,她的身材稍嫌弱小。五官清秀jīng致,不大看得出朱文杰浓眉大眼的特点来,也缺少岳琳那种动感活力。看得出,她的xing格有些腼腆,眼睛里常常流露出微微的怯意。同时又很乐意和人接近,得到大人的褒奖时,小脸兴奋得放光,话也跟着多起来。
岳琳特意跟我一起送蕊蕊来温妈妈家。她十分诚恳地再三向温妈妈道谢,并告诉温妈妈,蕊蕊很乖,主要的麻烦就是幼儿园的接送问题。她一有时间,就会来看孩子。等她一找到合适的人帮忙,就会把蕊蕊接回去。
温妈妈和蔼地说:“你别担心。我前些天让阿平搬来住,就是为了怕冷清。现在有个这么乖的孩子陪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为了打消岳琳的顾虑,也在一旁证实温妈妈说的是实qíng。
岳琳又客气了几句,然后蹲下身子和女儿说了好一会儿话。主要是叮嘱蕊蕊,住在这里要乖,听奶奶的话,还要学着帮奶奶做事。蕊蕊对慈眉善目的温妈妈很中意,一点儿也不认生,听妈妈一说,和温妈妈更亲近了些,使得温妈妈很开心。最后岳琳又依依不舍地将孩子抱在怀里,腻了一会儿,这才走了。岳琳一走,温妈妈和我就开始安置小家伙的起居。正忙着,李燕来了。
“燕儿来啦?”温妈妈现在和李燕说话已经很随便了,“正好,来帮我gān点儿活。阿平做家务做不来。”
李燕边进门边应着,一斜眼看见站在屋里的蕊蕊,满脸惊讶,“哟,这是谁家的小姑娘?长得真可爱呀!”
蕊蕊有点儿羞怯地躲到我身后,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向李燕张望。
“噢,是阿平单位同事的女儿。”温妈妈在给蕊蕊整理chuáng铺,边向李燕解释,“最近大人有事忙不过来,放我这儿住一阵子。”
我笑着把蕊蕊从身后牵出来,向李燕介绍:“这是朱心蕊小朋友,小名蕊蕊。蕊蕊,看,这是李燕阿姨,你叫她……”
李燕弯腰从我手中拉过蕊蕊,一把抱起来,笑道:“你叫我燕子阿姨,好不好?小蕊蕊!”
蕊蕊一害羞,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扭扭捏捏地说:“燕子阿姨……”
李燕听了,响亮地在蕊蕊脸蛋上亲了一口:“嗯,真乖!”她放下蕊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秦警官,你现在开始兼任幼儿园园长啦?”
“既然你常来,以后还得麻烦你也多帮着照料了。”我说,“其实我一直挺想对你说声‘谢谢’的,现在一并说了吧——谢谢你!”
李燕惊讶地扬起眉,“怎么好好的,突然这么客气?”
“近来你给妈妈帮了很多忙。她和你相处很愉快。”我看看温妈妈,她含笑点头。我又转向李燕说,“现在又多了个孩子。好在蕊蕊很乖,应该不会添太多麻烦的。”
李燕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等我说完,她微微一笑,说:“你阵线分明,撇得可真清!”不等我说什么,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和蕊蕊闲聊,“蕊蕊,你爸爸也是警察吗?”
蕊蕊听了李燕的话,歪起头,脸上一副为难的表qíng,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身体语言。她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不单李燕,连温妈妈也对蕊蕊的“回答”感到好奇了。幸好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便告诉她们,蕊蕊的爸爸以前是警察,后来转行了。听了我的解释,温妈妈明白了。但李燕脸上却显得更迷惑不解了。
“刚才不是说,蕊蕊是你们同事的孩子吗?”她追根究底地问。
这时,一直认真听着我们jiāo谈的蕊蕊,忽然伸手拉了拉李燕的裙角,用骄傲的语气说:“燕子阿姨,我妈妈是刑警队长!”
“你妈妈是警察呀?”李燕似乎没听清,又问一次。
蕊蕊稚气地点点头,说:“我妈妈特别特别厉害!全世界的坏蛋都怕她!妈妈专门抓坏蛋!”
我和温妈妈都忍不住笑了。可是李燕没笑,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原来她妈妈是你的同事……”
我也不知为什么,对李燕的语气十分敏感。我淡淡地说:“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李燕先是没吭声,只捧着蕊蕊的脸端详了几秒钟,然后自我解嘲地笑笑,“是没什么特别的。”她轻轻地摸摸蕊蕊的脸蛋,柔声说,“蕊蕊乖,先自己玩儿。阿姨和奶奶给你整chuáng,好不好?”
我的胸口很闷。一种难言的感觉充塞其间。我不由暗问自己,李燕的过敏固然可笑,但作为我自己,难道真的对此事毫无异样感觉?我眼前忽然有一些画面掠过,它们都和岳琳有关:她的敏捷,她的机智,她的坚韧……而最令我心酸的,是她眼睛里那种我如此熟悉的空dòng感。
我忍不住摸出一支烟。我很想点燃它。但我只是把它捏在手里,转来转去地把玩。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房间里一直沉默着,温妈妈和李燕都没有说话。当我抬眼看她们时,正遇到她们回避的视线。我不知道这种微妙气氛是怎么形成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消解它。在这样的气氛中,我觉得自己如此孤立无援,只得默不作声地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发呆。
几分钟后,李燕也出来了。她在我身边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等她开口时,我听出那声音里含着一种以前她未曾有过的疲倦。
“对不起。”她低声说,“刚才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注重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你的感觉?以前我总是认为,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权利,至于能不能得到对方的感qíng,倒是次要的问题。所以我一直装傻,好像不明白你对我的厌烦。可现在我忽然醒过来了,如果我真的只是注重自己喜欢你的这种感觉,而不在乎结果,那我大可不必把这种喜欢展示在大家面前,就这么一辈子都悄悄喜欢着好了。可我想我做不到,我还是需要你接受我,需要你喜欢我,需要一个很俗气很普通的结果……所以我明白我错了。我不想再让你感觉讨厌,因为那样会让我自己失望和伤心。我……我走了。”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她说完,慢慢地挪动步子想离开。我伸手拉住她。她的手柔软而细腻,这是我久违的感觉。我心里挣扎得很厉害,拉着她的手,悬在半空中不能动。她仰起脸看着我,脸上湿漉漉的,眼神显得迷茫不安。
“我不要你因为可怜而接受我。”她不自信地说。
我不敢看她,而是盯着对面墙上的一块苔藓。它绿茵茵的,形如一张女人的脸。我用恳切的声音对李燕说:“要是你还有一点耐心的话,再给我几天时间。”
李燕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问:“你有把握?”
“我从来就没讨厌过你。”我虚弱地说,“你说中了我的症结,我是个脆弱的男人,缺乏彻底摆脱过去的能力……所以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要清理一下自己……”
“几天就够了?”李燕问道,“真的只需要几天?”
我鼓足勇气转脸看着她,说:“是的。等我一有把握,我就去找你。”
李燕流着泪微笑起来,泪水淌进了她的嘴里。她仍然微笑着,说:“好。我相信一个对亡妻恪守承诺的男人,会是一个言而有信的男人。我等你。”
说完,不等我反应,她走近我,踮起脚,凑近我的脸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她退后两步,冲我摆摆手,含泪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院子。她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心乱如麻地走回房间。蕊蕊安安静静地在看一本漫画,温妈妈在厨房做饭。我走进去给她打下手,她向厨房外张望了一下,确定蕊蕊在外面,这才开口和我说话。
“燕儿走了?”她先问道。
“嗯。”
“你想不想跟妈妈说说?”她接着问。
“想。”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说吧,妈妈听着。”
我的确是想和什么人谈谈。我没有其他人可以谈,只有温妈妈。我开始说了,但所说的人却不是李燕。
“蕊蕊的爸爸,是我以前的领导。他为人磊落,我一直很敬重他。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至今都没有忘。”我慢慢地说,温妈妈安静地听着,“蕊蕊的妈妈,是我现在的领导。她……个xing比较复杂,常常让我感到惊讶,但我慢慢地开始了解她。了解她之后,我觉得……觉得我们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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