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们_[日]东野圭吾【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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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算我求你了,你就把实话说出来吧!”

  我对南波说,“你大概是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楚,所以就胡乱判我出局的吧。我说的对不对?”

  听了这话,南波抬了抬下巴,胸部剧烈地上下起伏了一阵,开口说道:“我们做裁判的可不会这样马虎。”

  “要我说啊,你就是看错了。我比三垒手早一步上垒,这个我最清楚了。你那会儿看上去倒是一脸自信的,其实心里也挺不安的吧?你就没想过自己也有可能犯了错?趁这会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你就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吧!”

  南波闭口不言。我揪住他的衣领摇晃着。

  “说话啊!是我先上垒的吧?是你判错了吧?喂,你这老头是怎么搞的,别不吭声啊,赶紧给我说点什么!”

  南波一脸痛苦,喉头抽搐了几下。

  “确实……是你的手先触到垒上的。”

  我松了手:“这么说,我那时的确是安全上垒咯?”

  “不,我还是维持原判。”

  “你这个混蛋!”

  我又把刀子抵到他的脸上。南波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威胁,面不改色,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嘿嘿,我算是明白了,你还真是看重身为裁判的那点权威呐!”

  我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你到哪儿去?现在出去很危险。”

  “真啰嗦!不许对我指手画脚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老脸了!”

  我怒吼道,随即走出玄关。屋外的空气冷飕飕的,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夜色早已笼罩了整个街区。我摇摇晃晃地跑了大约半个小时,发现前方有一个小公园。还是应该再跑远一些,免得被刑警发现,我心想。但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便走进公园,在一台自动售货机上买了果汁和香烟,坐在一张长凳上休息。

  此刻,南波的话忽然回响在耳边。

  “是你的手先触到垒上的——”

  那家伙确实是这么说的吧。看看吧,犯错的果然是他!

  我熄灭了烟,躺了下来,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

  同学们那一道道冰冷的视线,一张张轻蔑的面庞,在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我要让你们好看。我这就要让你们一个一个都好看。

  南波那个混蛋。他为什么就不肯承认自己的判罚失误呢!

  我被摇醒了,迷迷糊糊地支起了身子,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处何地。

  “你住在哪里?”

  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我用力搓了搓脸,看到前面站着两个男人。

  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

  7

  我被关进了拘留所。一周过后,南波胜久前来探视。他身着一套合体的灰色西装,看上去似乎比那一晚更为瘦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想你大概还在怨恨我,所以一定要来向你解释清楚。你恨我没关系,但我不希望你一直生活在误解当中。”

  “那不是什么误解!”我隔着玻璃墙叫道,“我之所以同意跟你会面,只是想再亲耳听一次你的判罚!”

  听了这话,南波痛苦地皱紧了眉头。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望着我的脸说:“我仍然要判你出局。”

  “你……”

  “你听我说。”

  南波把左手展开伸到面前。“我那晚已经说过了,你的手触垒的时间确实比三垒手碰到你肩膀的时间要早,所以我也一度想判你为安全上垒。”

  “那之后为什么又改判?”

  “因为正当我想判你为安全上垒的那一瞬间,你的手指从垒上滑落了。”

  “啊……”

  我的耳朵嗡地一响,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倒流了,“你居然敢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直到今天,我依然可以像放映录像带一样清晰地回忆起你左手手指的动作。就在那几分之一秒的瞬间,你的手确实从垒上滑落了。”

  “你说谎!我绝不可能……犯下那样愚蠢的错误!”

  “那时候你好像想对我提抗议是吧?其实我也一直很想跟你解释清楚我判你出局的理由。在走回选手席的途中,你好几次回头朝我张望。你当时的表qíng深深地印在我心里,从没有一刻淡去。开阳高中的棒球队员芹泽。我想和他见面,想和他好好聊聊。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那种场合之下与你相见。那一晚我本想向你解释的,却又怕给你造成更大的伤害,就没能说出口。”

  “你在扯谎!”

  我站起来,把玻璃墙敲得砰砰作响,“我的手指没有从垒上滑脱!”

  保安冲过来,把我从会客室里带走了。我还在不停地高声叫嚷着。

  但当我被保安驾着在走廊里踉跄的时候,心里却迷迷糊糊地浮上一个念头:南波那家伙说的或许没错。我好不容易赶上三垒,自以为万事大吉,就一下子松了劲、卸了力。手指,我的手指当时到底有没有牢牢地攀在垒上?

  我这个人呐,老是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所以这回才会被刑警给抓住啊。

  至死方休

  1

  今天清晨,我与往常一样睡眼惺忪,一面像念咒语似地喃喃念叨着“啊——真困呐!”一面行走在通往工厂的小道上。建在乡间的工厂虽然给人一种土里土气的感觉,但远远望去,那银色的建筑物体积庞大,倒像是地球保卫军的基地似的。

  环顾四周,像我一样半睡半醒的青年男子正络绎不绝地走着。在这条小道上上下班的人,几乎都住在离工厂大约三公里处的单身宿舍里,他们每天都过着从工厂到宿舍的两点一线生活。有好几个家伙甚至因此觉得连换衣服的必要也没有,常把脏兮兮的工作服往身上一套就上班去了。

  今天恰好是周一。如果是其他时候,还会有刚下夜班的同事从相反方向走来。碰上认识的,还要随意jiāo换几句不痛不痒的对话:“喂,下班啦?”“是啊。你接着gān?”云云。

  夜班从周一晚上开始,至周五或周六晚上结束,持续近一周时间。大多数车间都采用两周值日班,一周值夜班的轮换jiāo替制度。我所在的车间也是如此。事实上,上周便恰好轮到我值夜班,一直工作到周日早晨。脱下工作服,又和女友约会至深更半夜,接连好几日睡眠不足,所以才困成这样。

  我头昏脑胀地来到工厂,打了卡,在更衣室换上油腻腻的工作服,准备先去自动售货机买一杯咖啡提提神,再到一间名叫电子式燃料喷she制造室的车间gān活。

  然后,当我走到放置自动售货机的休息室时,却发现入口处挤满了人,就连我们车间的班长也在。班长架着眼镜,留着一撮小胡子,看上去很像某个小工厂的账房先生。

  我走近前去,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班长“哦”了一声,答道:“这个入口的门锁上了,进不去啊。”

  他一脸不耐,显然正在为大清早喝不到咖啡不快。

  “咦,这个地方可从没上过锁啊,这是怎么搞的?”

  “好像是有人倒在里面了。”

  “啊,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去问谁!喂,快把门打开,让我们买咖啡喝!”

  班长说着,就大步走开了。

  我分开人群挤了进去,把脸贴近休息室的玻璃门朝里窥视,休息室陈设简单,只有几台自动售货机,几把椅子和一台电视机而已,毫无qíng调可言。

  果然,我看见一名男子脸朝下倒在专卖可乐的自动售货机前,看不出是谁。但他身着灰色制服,与我们的米huáng色工作服不同,显然不是制造部的普通雇员。

  “搞什么呀、畜生!”

  一个粗鲁的男人叫道。他也和旁人异样,对倒在地上的同事置若罔闻,唯一关心的只是自己能否在工作之前喝到一杯咖啡或果汁罢了。这时候,人越聚越多,越来越嘈杂。

  “喂喂,大家退后、退后!”

  一名在自卫队服过兵役的看门老头嚷嚷着走了过来。他在大伙儿的注目之下仿佛显得高大了不少,煞有介事地掏出了钥匙。

  就在大门开启的一刹那,我被身后的人流推搡着踉踉跄跄进到屋内,挤到一台专卖某营养饮料的自动售货机前。该营养饮料以露骨的广告语“如果死了可就没法工作了呦”一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我却很不喜欢。但此刻的休息室挤满了人,没法再去专卖咖啡的自动售货机前重新排队,只好自认倒霉,买下一瓶“死了就……”饮料了事。

  正在此刻,又听见“不要靠近,不要靠近”的叫喊声,正是适才那个老门卫的声音。只见他单膝跪在那个俯卧在地的男子身旁,仔细查看他的脸色,过了好一会,才“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喂喂,赶紧去叫救护车啊,这个人好像已经死了!”

  四下骚动顿起,老门卫边上的几名职工齐刷刷地后退了几步。

  我啜着“死了就……”饮料,战战兢兢地朝躺在地上的男子瞧去。才看了一眼,嘴里的饮料就喷了出来。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搞得脏兮兮的!”

  老门卫怒道。

  “这这这,这个人我认识,他是我们的股长。”

  我呛咳着说。

  2

  我自小就喜欢摆弄机械制品,立志要当一名工程师。我总觉得这一称号有一种神圣的意味,饱含着先驱者的智慧和勇气。上高中以后,这种幻想完全破灭,只将工程师当做普通技术人员来看待了。但即便如此,我想成为工程师的心愿从未有过丝毫动摇。

  今年四月,我从大学毕业以后,在这家日本首屈一指的汽车零部件制造公司找到了工作。该公司每年的销售金额达二十万亿日元,从业人员达四万人之多,规模相当庞大。父母当然也十分满意。

  经过一个月的培训,连我在内的三百多名新进职员被分配到各个部门。我来到生产设备开发部的第二制度科,这里主要负责制造工厂生产设备。该部门连课长、股长和普通职工在内只有十名成员,很是jīnggān。

  林田股长是我的导师。他三十五岁上下,长着一张娃娃脸,肤色白皙,眼中总是透出些许受惊的神色。我几乎都能想象出他小时候那副纯真无邪,整天啃书本,动不动就脸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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