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看着那张椅子,再次陷入了人生中少见的迷茫,刑从连这是要gān什么?
“怎么了?”他问。
“坐。”刑从连忽然变得惜字如金。
林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刑从连带他到奶茶店门口只是请他坐下?
他指了指自己,再次确定了一下:“让我坐?”
“对。”
林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缓缓走到那张塑料椅前,坦然坐下。
但下一刻,他愣住了。
只见刑从连再次叼起了烟,他先是吸了一口,然后他用非常漫不经心地态度,在他面前缓缓蹲下。
林辰坐在椅子上,望着刑从连的发顶和他若无其事的面容,变得非常非常不知所措。
可刑从连这样的人,想做什么当然不会征求别人的意见,只是他微微低着头,眼睫轻垂,像是很懒得说话,因此在吐了两口烟后,他才勉qiáng说:“左手伸出来。”
林辰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依言伸手。
刑从连的目光落在他打着石膏的手腕上,尔后淡淡道:“握紧……”
林辰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
在那一瞬间,林辰突然明白,刑从连这是在检查他的伤qíng。
这样的认知,令一切都仿佛静止下来。
他看着刑从连,刑从连在看他的手。
刑从连的目光很仔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男人的面容几乎隐没在间或升腾起的青色烟雾中,他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唇,当然,还有浓密得过分的睫毛。
很奇怪的是,在那个时候,林辰忽然分神在想到了刑从连的母亲,他想,刑从连的母亲,一定是个非常温柔又好看的女人。
很快,刑从连清淡的声音再次将他的思绪唤回:“把手平举。”
刑从连这么说。
他伸直手,下一秒,他的手腕被刑从连一把握住。
刑从连叼着烟,话语有些含糊不清,但林辰很清楚听见他在问他:“疼吗?”
大概,在这世界上所有令人无法抗拒的qíng话话里,一定有这么一句简单的问讯。
“疼吗”、“疼不疼”、“难受吗”、“好点吗”,诸如此类的话语总是令人难以抗拒,无论现实多么痛苦难忍,但只要有人这么问你,再痛苦的事qíng都会变得柔软起来。
林辰想,当然疼啊。
他甚至觉得,光是这么想着,空气里那些刑从连惯常抽的薄荷烟糙味道都变得温柔起来,他于是再次想起他对苏凤子所做的形容,刑从连这个人啊,真是很甜。
很自然的是,你喜欢的人这样问你,你当然会开始想遐想。
像是原本紧密隔离的部分突然破开一个缺口,一些水流顺着被凿开的缺口泄露出来,缓缓流淌至另一部分。
林辰头一回体会到奇怪的思维斗争,他脑海中理智的部分在说,其实刑从连只是在担心你刚才被推挤二度受伤,这是很正常的同事间的关心,如果遇事的是王朝,大概刑从连也一定会边抽头皮边把人按在椅子上检查;但他脑海里另一部分非理智的受qíng感cao控的部分又在说,想什么呢,哪有同事间的关心回会是这样,他说不定也喜欢你啊……
——他说不定也喜欢你。
如果这个世界上要评选什么让人瞬间幸福感剧增的魔力语句,这句话和“你买我付钱”一定能入选其中。
林辰觉得很好笑,他居然也会有这么不理智的一天啊。
可是看着刑从连严肃的面容和关切问询的目光,他又意识到,如果他现在不理智一秒钟,那么他可能一整天都会因为这样的不理智而高兴。
“疼啊。”
所以他这么回答。
“疼就对了。”
果然,刑从连收回手,冷冷说道。
林辰低头看着刑从连,觉得认错态度良好一定是争取宽大处理的唯一法门,因此他非常认真地说:“抱歉,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有注意……”
但可能是他的致歉不够诚恳。
刑从连听到这话,竟突然起身,握住他的手臂,站在他身后,然后令他的手臂伸直、外展、内旋后,又问:“有哪个角度觉得疼吗?”
刚才他回答“疼”显然是个错误答案,所以这次,林辰很聪明地换了个答案:“不疼。”
他非常确定地回答道。
总之,大概是他这个回答非常正确。
刑从连在静默数秒后,终于放下他的手臂,然后走开了。
林辰莫名其妙回头,却看见刑从连又回到了奶茶铺里,问一直在假装擦桌的那位小妹:“有矿泉水吗?”
奶茶店怎么会卖矿泉水……
林辰刚想开口,却见小妹连连点头,然后说:“有的有的,两块钱。”
刑从连也没多说话,只是很gān脆地从裤兜里掏出两块钱,顺手把烟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按灭,并拿着矿泉水走了回来,他拧开瓶盖,然后把水递了过来。
林辰看了眼那瓶水,不用刑从连再下指令,他很自觉地把水接了过来,然后开始喝。
为了表示诚意,以及告诉刑从连你这瓶水买得真好我真得很口渴,他迅速给自己灌了半瓶水进去,但等半瓶水下肚,他才察觉到,刑从连只是靠在一旁石柱上,并没有任何要叫停的意思。
那么,这水他是要继续喝,还是停下来?
他瞥了眼王朝,一直躲在电梯口的少年人冲他摇了摇了头。
摇头什么意思?
不要停,还是别喝了?
想到这里,林辰gān脆放缓了喝水的速度,希望刑从连能在此之前对他说什么话,那么他就很有理由把水放下来。
不过,人心莫测,直到他把一整瓶水喝完,刑从连都没有开口。
最终,他非常吃力地放下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刑从连这才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瓶子盖好,最后扔进垃圾桶。
“你怎么这么渴?”
刑从连眉头轻蹙,最后问道。
……
捡回一命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王朝现在的感觉。
因为鉴证科来人,所以他老大在扔完垃圾后,就被招呼下楼。
王朝终于长舒一口气,给大洋某岸一直在蹲点的战友发了条短信:“警报解除!!!”
“不早说,我刚买了去α星云的飞船票,你赔啊?”
“活着不好吗???”
他刚回完这条短信,便听见林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是怎么了?”
林辰这么问。
王朝想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犯了什么病,但他这么变态显然不是因为huáng泽就是因为你啊或者说是因为huáng泽和你啊!
他看到huáng泽离像在qiáng吻你所以非常不慡这是他今天生气最可能的理由,但这种理由可让我怎么跟你说啊!
王朝压抑住内心崩腾而起的字句,在美好的三次深呼吸后,他笑望林辰,说:“阿辰,你体会过生命的美好吗?”
“什么意思?”
“好好活着啊!”他用力拍了拍林辰的肩膀。
“我的意思是,你老大今天是怎么了?”
“男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啊!”他找了个非常恰当的借口。
“是么?”
“阿辰你觉得我要不要给老大买点静心口服液啊?”
“那对男士心qíng调控没有作用吧?”
话题渐趋向学术xing方向发展,而一学术,他肯定在阿辰面前露馅,于是他迅速找到了正确且他完全可以掌控的话题:“阿辰,你刚才一直站在奶茶店门口吗,那你有看到那个割李景天脖子的妹子从哪个通道口逃出来吗?”
林辰摇了摇头,面色瞬间凝重起来:“虽然我确实一直在注意那条安全通道从1楼道4楼的出口,但我确实没有看到她究竟从哪里出来,一是现场人流密集,二是她上台就戴着口罩,那么只要他在楼梯间里简单变装,就会瞬间变成另外一人,我们真的很难追踪。”
“卧槽说起来我就生气好吗,就因为那个广告牌吧舞台遮挡了起来,我TM连监控都没法追踪,简直生气!”他边说,还边拍着怀里的电脑,然后突然顿住,“阿辰你说,这是不是预谋好的,蒙脸、割喉、遮挡摄像头,他们会不会一开始就把现场复杂的人流状况都计算在内了,这要说不是蓄谋已久我还真是不信啊,那么这样一来,我感觉那个huáng胖子很有嫌疑啊!”
王朝越说越觉得太正确了,他一屁股在地上坐下,然后说:“等我把huáng胖子的监控调出来啊,阿辰你看看他有没有嫌疑……”
“huáng伟在自己商场开业典礼上涉嫌谋杀他的开业嘉宾,这好像也不是太可能……”
“你这么一说也是啊。”王朝再次停下,仰头问道,“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去吃面?”
就在这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声突然从楼下大厅传来。
王朝猛地跳起,冲到栏杆边上。
只见舞台上,现场的鉴证人员齐齐退步,在警戒线边缘站定,他们死死盯住地上那束玫瑰花,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诡异的状况。
第103章 一鸟
在大厅尖叫的人,是正在整理座椅的一位女员工。
在公共场合发生的案件,总免不了被人围观,刑从连看她一眼,对方迅速噤声,尔后默默退开。
可似乎是因为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恐,那名女员工拉住身边的另一位女同事,小声嘀咕:“刚才那束花动了,你看到没,它动了啊,吓死人啦!”
刑从连收回视线,没有再说什么。
他弯腰,从鉴证科警员的工具盒中抽出一副塑胶手套戴好,然后走上舞台,一把捞起地摊上那束绿玫瑰。
包装纸是特殊的丝光棉纸,刑从连拿起那束玫瑰花时,发现它的重量有些问题。
照理,任何花店在包扎花束时,都会在底部放上营养液,以期能让花束保存更长时间,但这束玫瑰花的底部,却似乎没有包上cháo湿的营养液,故而重量很轻。
他勒紧玫瑰花下半部包装纸,单手解开细绳,然后再托住花束下部包装,想要将包装分离开来,可在摸向底部的刹那,他愣住了。
恰好这时,林辰从转角走来。
“里面,有什么东西?”大概是觉得他眼神不太对劲,林辰非常敏锐地问道。
刑从连感受花束底部柔软并且温暖的触觉,他想了想,对林辰说:“是很适合你的案子。”
“那一定不是什么好案子。”林辰答。
“林顾问的自我定位真是相当jīng准。”
刑从连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蹲下身,并招呼鉴证科警员上前。
舞台上很快铺上了一张塑料纸,他将轻轻花束放下,然后缓缓将之与底部包装抽离开来。
有几位警员走上前来,在他身后搭起人墙,以遮挡一些围观群众的视线。
在包装分离开的刹那,像是有人施了什么奇怪的凝固法术,周围所有人都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