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因为反光的关系,病房窗口白茫茫一片,根本无法看清房间里的具体qíng况。
付郝惋惜地“哎”了一声。
刑从连咂了咂嘴,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医院本身安装了完备的监控系统,几乎覆盖了所有公共区域,他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院墙的监控上。
“那台监控的编号是什么?”
他伸手,指着医院围墙上正在转动着的探头。
保安科长顺着刑从连手指方向看了眼,挪动肥胖的身躯,跑到文件柜去翻资料。
王朝抬眼,看了看监视屏,迅速搜索到编号。
他的手指轻敲键盘,屏幕一暗,又迅速亮起,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黑与白的像素颗粒相互挤压,显示屏上,chūn水街死去的老人正坐在楼下的长凳上晒太阳。
“那个人!”付郝的手点住屏幕上一个背对镜头的年轻人。
王朝赶忙调出另一侧监控,录像重新缓放,石子路上的年轻人露出正面,赫然就是死在公园吊环下的青年!
十秒后,于燕青也出现在了视屏里,她在树下呆立,不远处,冯雪娟的身体还在血泊中,轻轻抽搐。
监控室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只觉得周身发冷,如坠冰窖。
突然,一阵钢琴曲在室内响起。
琴音纷乱,众人猛地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刑从连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局长字正腔圆的声音,话依旧很短,只有八个字。
“上面来人了,滚回来!”
刑从连太了解老局长。
老爷子磨叽又温吞,话很多,真正能让他着急的事qíng,却少之又少。
而近来,能让老爷子觉得真正头疼的事qíng,只有坐在监控前的青年。
他下意识看了眼林辰,林辰回望他一眼,仿佛很清楚那通电话里说了什么。
……
警局外,有人在等。
那人不是等在温暖的办公室内,而是等在湿漉漉的屋檐下,雨水将他的肩章打湿,三颗银星因此显得愈加明亮。
林辰坐在车里,远远望见屋檐下站着的人,他解开安全带,手却被刑从连一把按住。
他很清楚刑从连这是在关心他,因此,他也同样感激这种关心。
“是熟人,不用担心。”他宽慰道,然后很坚决地,将刑从连的手挪开。
他推开车门,没有打伞,很快就走到了警局檐下。
三年未见,站在他对面的男人似乎消瘦不少,气质因此更加锋锐,像柄将要出鞘的剑,剑锋冰冷,不近人qíng。
林辰很难得地,笑了笑,欠身道:“huáng督察,很久没见,近来可好?”
“听说你又不安分,我就来看看。”
一模一样的话语,虽然从不同人嘴里说出,其中意味却是同样冷酷。
林辰没有沉默,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说:“huáng泽,你太闲了。”
刑从连拎着车钥匙,叮呤当啷走近,恰好听到林辰这句回应。
查案才短短三日,就已经有多少人跳出来找麻烦,而林辰的回应,却一次比一次更有趣。
他忍不住咧开嘴,qiáng忍着不笑出声,林辰面前的男人肩上银星闪耀,足足比他高了两级半。
同属一个系统,他当然听说过huáng泽huáng督察的大名,警队之星、正义使者之类的词已经被记者用烂,huáng泽出身大世家,因为家世好,当然不用收受贿赂,所以他刚正清廉、神鬼莫近,关键huáng泽长得还很好看,升职速度之快,无人可及。
他走到huáng泽面前,敬了个礼,还未开口,就见对方也朝他行礼,说:“刑队长是吗,我奉命前来,督查您办理此次案件。”
好嘛,原来是被huáng督察盯上,难怪老局长这么火急火燎。
然而huáng泽言辞恭谨,举止谦和,让人挑不出半点差错。
哪怕他言下之意就是“上头让我来盯着你,你好自为之”,可由那样的人说出来做出来,公事公办到了极点,令人无可挑剔。
“我们刚发现了重要线索,huáng督察不嫌烦,就请指点指点?”刑从连笑问。
刑从连当然是客气客气,可没想huáng泽却一点也不客气。
huáng泽甚至没有理睬他,只是转身一马当先,走入警队办公室。
而他和林辰,反而只能跟在后面。
张小笼的女警,正在办公室里紧张地摆放茶杯,警队一gān大佬围坐在办公桌四周,她左手拎着茶叶桶,匆匆冲下热水。
听见有人走进来,她赶忙回头,差点烫到手。
“小笼啊,小心小心。”刑从连笑道。
林辰却没有说话,只是在角落找了张椅子坐下,令人意外的是,huáng泽无视了明显为他空出的座位,反而坐在林辰身边,他坐姿端正,顺手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牛皮笔记本,按了两下圆珠笔,摆明了是来旁听。
刑从连站在桌边,看了两人一眼,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他咂了咂嘴,付郝跟着王朝落在后面,走进办公室时,付教授看见林辰身边坐着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瞪得眼珠都快掉下。
他拼命朝林辰挤眼,林辰却像没看见似的,开始闭目养神。
因为几人到来,原本有些嘈杂的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林辰靠在椅子上,看着陆续有人落座,椅子又多摆了一圈。
刑从连最后拉开椅子坐下,警队政委清了清嗓子,道:“9.10杀人案的调查有了新的突破,我们请刑队长来说一说。”他官腔十足,摆明了,是说给空降的那位督察听。
“根据林先生的分析,我们追查出,冯雪娟之子儿子有重大作案嫌疑……”
刑从连话未说完,便被政委打断:“老刑,不是我说你,你这回也太武断了,我们办案讲求证据!”政委轻轻拍了拍桌,批评道,“就因为冯沛林的母亲冯雪娟自杀身亡,你就认定冯沛林是凶手?那于燕青呢?从物证上来看,于燕青才有重大作案嫌疑,你不能因为有无关人员随意揣测,就对案qíng妄加判断。”
像是被谁推了推,林辰勉qiáng睁开眼,发现所有人都围坐在一起,会议秘书在沙沙不停地写着写什么,其余人手里拿着叠资料,目光都齐聚在自己身上。
空调嘶嘶地突出凉气,办公室里温度霎时更低了。
林辰微抬了眼,并没有因为政委夹枪带棒的话语而动怒,毕竟他比谁都清楚,一切基于心理分析的推论,都无法作为切实的证据。
“我们需要专家。”政委用手敲了敲桌,说,“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称作专家。”
这话说得委实重了,刑从连刚想反驳,林辰抢先开口:“您需要什么?”
“你能证明,于燕青认识冯沛林吗?”寂静中,huáng泽蓦然开口。
“你们俩是qíng侣吧。”
林辰没看huáng泽,反而盯着政委,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你说什么?”
“你和那位姑娘,你们是很亲密的qíng人吧,虽然办公室的人都不知道,你们经常在下班以后偷偷约会吧。”林辰指着一旁做笔录的女文秘。
办公室顿时开始了窃窃私语,女文秘把头埋得低低地,政委那张黝黑的脸上,也显出了尴尬的神qíng。
“找一个于燕青和冯沛林同时出现的镜头。”林辰心下了然,转头对正在cao作电脑的那位年轻技术员说道,他的手肘不由自主撑在扶手上,以便支起沉重的脑袋。
王朝闻言,赶忙调出个镜头,按下回车键后,把笔记本转了个方向,对着众人。
屏幕上,于燕青正拿着拖把,弯腰从冯沛林身边经过,冯沛林让开了身子,于燕青偷偷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样。”
林辰温和地望着女文秘。
秘书的头低得很下,眼睛却不由自主看自己的秘密恋人,眼神羞涩钦慕又甜蜜,正好被捕捉住到。
屏幕外的眼神,和屏幕内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老蒋,你连这都瞒着我!”刑从连边拍桌子边笑,头一回看到队里这位铁面政委吃瘪,真是值回票价啊。
“行了行了,你们别取笑小陈。”政委赶紧挥手,“讨论案子……讨论案子!”
办公室外传来蹬蹬的鞋跟声,张小笼拿着一叠资料,跑进办公室。
她脸色苍白,左顾右盼,显得有些惊魂未定。
“怎么了小笼?”刑从连问。
“您刚让我去查冯沛林,资料上显示,冯沛林和于燕青的确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熟。”
“怎么说?”
张小笼说话间,下意识看向林辰,然后咬了咬嘴唇,继续说下去:“冯沛林曾经是于燕青的语文老师,而冯沛林现在,就在市实小当老师。”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林辰如遭雷击,怔愣地望着还在不停说着什么的女警。
“于燕青因为家庭原因,读完初中就外出打工,当时,冯沛林曾是她的语文老师,三年前冯沛林来到市实小任教……”
第15章 旧事
窗外风雨渐大,狂风和枝叶拼命敲打窗棱,张小笼在很恰当的时刻住嘴。
屋内数十道目光,再次汇集在林辰身上。
那些目光中带着怀疑和惊愕,像是在质疑林辰为什么能轻易推测出于燕青和冯沛林的关系,仿佛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令人非常难堪。
林辰双目轻闭,不为所动。
付郝很气愤,他磨了磨牙,想开口,却被刑从连按住。
“看起来,得请冯先生来喝杯茶了,您说是不是啊,政委?”刑从连揉了揉胡子,将所有人注意力从林辰身上拉回。
政委的脸很红,却还是故作深沉,沉吟片刻后,说:“是啊老刑。”
刑从连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发出糙砺的声音,他下意识看着林辰的方向,想带林辰同去,然而,林辰却不在看他。
huáng泽收起本子,冷峻的脸孔微抬起一个角度,道:“刑队长,让无关人等参与破案,似乎不太好吧。”
“林先生曾对本案侦破工作起了关键xing作用,怎么是无关人等呢?”
听了刑从连的话,huáng泽翻了翻本子,像是看到了什么记录,然而抬头问:“似乎付教授,才是警队特聘心理学专家?”
刑从连顿时哑口无言,他想再做争辩,却看到林辰微微睁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付郝赶紧拽住刑从连:“走走老刑,我们逮人去!”
……
路边香樟被风chuī得东倒西歪,吉普车疾驰而过,付郝噤声不语,刑从连只顾踩着油门,车内气氛yīn沉得吓人。
遇到红灯,刑从连一个急停,扭过头,冷冷道:“你怎么不解释?”
“解释什么啊。”付郝说。
“林辰是你师兄,是专家中的专家,你为什么不说?”
“那是huáng泽,我师兄都不说话,你别qiáng出头!”刑从连态度qiáng硬过头,付郝被bī地有些生气,于是冲他嚷道。
“huáng泽怎么了,看见huáng泽你就吓得不敢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