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回头,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他老大竟然直接掏出手机,拨通了警局电话。
电话那头。
张小笼同志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王朝不在,缺了查电子材料的主力,连她都被拖去看录像。然而无论他们怎样努力,那辆小型货车就是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没有监控的小路上。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林顾问甚至有可能被绑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而且根据现场勘查,绑匪手法非常专业,张小笼甚至在想关于凶多吉少的事qíng。
因此,当她手机震动,来电人姓名闪现时,她以为那是几天没睡产生的幻觉。
她颤颤巍巍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果然传来刑队长低沉沙哑的声音。
“林辰失踪了?”刑队长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刑……队长……”女警打了个激灵,瞬间拔高音量,“你去哪里了!”她说着,眼泪就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一些其他公务,告诉我事qíng经过,把相关材料发给王朝。”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而gān脆,她甚至以为在和什么机器人说话。可大概是因为电话那头的声音毫无qíng绪,也让她能够逐渐平静下来。她断断续续说了很久,她说了那封诡异的约见信,说了一同失踪的宠物医院员工,说道最后,电话那头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大概就是这样。”她说。
“我明白了,谢谢,还有,对不起。”
刑从连挂断电话。
王朝已经收到了女警发来的相关材料,远在宏景的警员们发动了两省警力搜寻都毫无结果,他们远在达纳,又哪里能这么快找到线索。
他急得不行,一遍又一遍重看那家宠物店外的监控摄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夜里林辰紧缚的双手,和被推入雨幕的瞬间。bào雨倾盆而下,林辰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
王朝眼圈都红了,他回头,只见他老大一直神色冷凝地盯着屏幕,幽绿的眼眸森森然,却根本看不出任何qíng绪。
“老大,我们怎么办?”他揉了揉鼻子,问。
“让张龙多带两倍炸弹过来,明天九点前出现,晚了就不要来了。”
说完,刑从连便转身走进段医生的小屋。
那时康安小五正从外面走来,王朝揉了揉眼睛,试图遮掩下自己的qíng绪。
“小王朝,你怎么哭了,老大呢?”康安大大咧咧地问道。
王朝抬头,看见康安那张不明所以又显得很轻松愉快的面容,一拳挥了过去。
……
刑从连站在小屋中。
月色依旧清冷,段万山在糙堆上睡得很熟。大概是因为这间破厂房里的破屋子太安静了,他总觉得自己刚才和段万山说的那些话好像仍旧在耳边飘dàng。
什么“我遇上了这种有决心有毅力甚至敢于追求所爱的人”之类的,现在听来,这种炫耀的话真是宛如智障。
刑从连握紧拳头,一拳砸在墙上。
墙粉簌簌而下,屋外又喧闹再起,刑从连站在窗边,不远处是查拉图部被huáng色探照灯柱扫过的残影,更远些的地方,则是雨林亘古不变的黑夜。
像播放什么缓慢的无声电影般,最后是林辰清瘦的身影被推入雨幕,他被蒙住双眼,却还抬头,茫然四顾,仿佛在找什么人。
刑从连松放了下拳头,原来他以为一辈子是很充裕的时间,现在看来其实挺紧张的。
他在想,如果在广场上,他对林辰说的“抱歉”,是这辈子和林辰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他这辈子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想来想去,他也想象不来那种qíng景,家里没有林辰在阳台上喝茶,警局里没有林辰在办公桌前看资料,就连出去吃个早餐都没人带路,那生活真是乌漆麻黑,没意思透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段万山对死亡如此无所谓,因为活着没意思。
刑从连再看了眼糙堆上段万山放下一切后平静坦然的面容,向外走去。
王朝正压在康安身上猛揍,小五小六只敢站在旁边看。
以康安的武力值当然能轻松拿捏王朝,现在却只敢抱头,连闪一下都怕王朝把拳头砸到地上受伤。
看着地上两人,刑从连淡淡道:“起来吧。”
王朝何止是眼眶,整张脸都因为激动和愤怒涨红了。
“老大。”少年人微微垂首,一滴泪水挂在下睫毛上,刑从连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平静道,“明天完事后,我们就回去。”
“出什么事了吗,老大?”小五不安地问道。
“与你无关。”刑从连说。
【二】
清晨七点。
林辰睡得很熟,刑从连却一夜未睡。准备大逃亡的高孟人,已经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木板固定住伤员的断骨,所有人把仅剩的食物尽数分食完毕。
刑从连和他的前手下们拥有自己的独立空间。
刑警队长连刀削斧凿似的侧脸上已经被渐长的胡茬覆盖,他的目光冷得能掉下冰碴,房间里所有人都在和衣浅眠,他折上矿场地形图,通讯器的红光闪起。
与此同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达纳河边。
因为密布的枝叶遮住大部分光线,以至于几乎看不清那人面色,只能看到一个jīng瘦的身影迅速脱下外衣,露出里面哑光的定制湿式潜水服。
那人蹲下身,却并没有下水,反而把刚落在泥土上的衣物仔细叠好,甚至连袜子折得一丝不苟。最后,他将所有衣物小心塞入防水袋中,兴奋地看了看雨林cháo湿yīn暗的天色,纵身跃入漆黑的达纳河中。
……
郎里湾在达纳河支流,河上架着一座1912年由们建设的钢筋水泥大桥,当年法国人建设这座桥梁时,主要是为了能方便运输雨林深处蕴藏丰富的珍贵木种以及稀有金属。不过后来,郎里湾控制权几经易手,到最后,新近崛起的雨林霸主查拉图陛下实际拥有了郎里湾大桥控制权,以此掌握了深入雨林的jiāo通枢纽。
七点十分。
空气里弥漫着雨林特有的腥臭味,连桥下波涛汹涌的河水都无法将这种淤积的臭味chuī散。
守桥的士兵照例开始等待换岗,老实讲,虽然雨林里偏僻,但查拉图部的装备却并不太差,起码在波兰二手AK成为标配的达纳地区,作为大国代理人的查拉图陛下所拥有的那些没生锈的武器,就足以让他在此地称王称霸。
七点十五分。
离换岗时间还有一刻钟,站了三个小时的士兵们已经到了最困倦的时刻。一是生理困顿,二是心理懈怠,毕竟在达纳地区,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胆敢冲撞查拉图陛下的军事设施了。
等待过桥的民众已经排起短队,一辆经过改装的军用悍马引起守桥士兵注意。
驾驶室里坐着一位戴雷朋墨镜的嚣张青年,老道的士兵眼尖地认出那位青年人手上的腕表是劳力士宇宙迪通纳,价值不菲,最关键的硬通货。几位守桥士兵对视一眼,迅速将堵在前面的难民放过桥,移上铁栅栏,将那辆悍马拦下。
开车的青年依旧非常嚣张,他短发用发胶根根直立地固定,面对十几把AK,头都不抬,第一句话竟然是粗口:“FxxK!”
守桥士兵被骂懵了,哪有人来达纳敢这么嚣张。
被冰冷枪口对准,车里青年反而很随意,他将雷朋墨镜抬过头顶,从隔板里抽了一张通行证出来,同样夹在隔板内的美金钞票跟着撒落下来。青年很烦躁地挥开车面前的美金,cao着一口不熟练的达纳语说:“傻bī,听过Anda矿业没,你们老板都要问我爸买生物采矿技术,少他妈挡老子路。”
什么“Anda矿业”、“生物采矿技术”一类的词对普通守桥士兵宛如天书,但听起来这似乎是位与查拉图有生意往来的某家企业的太子爷,有人拿着通行证,立即上报核查身份。
眼疾手快的士兵已经拉开车门,从后备箱里搜出两把锃亮的卡宾枪。流线型枪神和黑到发凉的枪体让握住枪柄的士兵发出愉悦的欢呼。
“穷bī,没见过枪吗?”青年再次骂道。
负责核查的士兵很快回来,逮住肥羊的兴奋已经不复存在,他很郁闷地将通行证jiāo回,尔后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
青年冲所有守桥的黑鬼比了个中指,猛地按响喇叭,示意他们拉开铁栅栏。
青年猛踩油门,然而就在那辆改装悍马通过关卡前,车里嚣张的太子爷不知道是起了什么心思,他一把抓起仪表盘上的美金,甩出窗外。
纷纷扬扬的糙绿色钞票漫天飞舞,所有士兵都乱了。
“跪着叫爸爸!”青年用华语大喊道。
画面最后结束于青年嚣张的笑声和排气管中冲出的烟尘。
以至于并没有人注意到,就在所有士兵都在抢夺美金时,一枚根本无法被发现的小巧定向雷,从悍马底盘上飞出,仿佛受到遥控般,划过桥面,紧紧贴上桥墩。
……
刑从连见到自己那位衣着整洁的下属时,正在坐在段万山身边。
数分钟前,守夜的高孟人报告了段万山拒绝一同撤离的消息。
刑从连坐在医生旁边,已经不复昔日的烦躁,整个人冷傲到极点。他不再废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枪,上膛后对准眼前的高孟人,对糙堆山出气多进气少的医生说:“我知道您有不愿拖累我们的诸多理由,但我也有要试着把你活着带出去的理由,好好配合,否则这里的高孟人没一个能活着出去。”
或许是刑从连态度坚决到像是淬过的钢,纵然是人之将死的段万山,也被激发出一丝血xing:“我明白了。”医生努力点了点头。
赵虎同志大概就是就在在这种qíng况下推门进的屋。他看到举枪的老大,和那充满杀意的眼神,第一句话是:“老大你说搞谁我们就搞谁!”
刑从连放下枪,看着赵虎背上的装备,淡淡道:“我找你来不是打嘴pào的,跟我来。”
【三】
端阳起得很早,五点多时,他就已经爬起。实验室里没有开灯,仍旧非常昏暗,他用冷水洗脸,检查完林辰的状况后,他开始绑架行动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在解剖室里内,他背对监控,拿出从昨天杀死的恒河猴尸体中抽取的血浆,就像平日菜场的jī鸭血块一样,血浆中被加入氯化钠。恒河猴血液同样凝固成血块,端阳小心翼翼地将它用力捣碎,使之成为恶心的半固态血浆状态。他用针管抽了一管,安上针头,仿佛在做什么最正常不过的科学实验般镇定自若。
做完这一切后,他就开始装模作样的忙碌,等到八点缺五分的时候,最外间的门开了,一道瘦弱的白色身影缓缓穿过密集的猴笼,那些倒霉猴子被惹得惊恐大叫。
门锁响起时,端阳紧张极了,但他还是竭力克制qíng绪,将针管偷藏在手中,专注摆弄着面前的显微镜。现在就是赌命的时候了,希望观看监控的人没有那么细致入微,并没有发现他做的这些手脚。
最后一道门开启,林辰痛苦地呻吟一下,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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