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过了。”
“包括这枚指环的来历?”
“说了。”刑从连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盯着指环,“你怎么被绑个架都会遇到这种事。”
“所以你认为,那位死去的中年人究竟在查什么?毒品、人口贩卖、还是说别的什么东西?”林辰顿了顿,继续道,“他调查的事件,和周瑞制药可能有关系吗?”他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端阳。
“林顾问。”刑从连无奈地转过头看他。
“在。”
“你有没有发现,你进入查案状态也太快了点?”
林辰看向窗外的茫茫大海,坦诚道:“可能是因为我刚才做了个不算太好的梦。”
……
海上气候yīn晴不定,整个宏景市却笼罩在一片灿烂夏阳中。
司坦康压低帽檐,裹紧外套,缓步走进宏景乐园。
大概是因为他这幅装扮看上去太不合时宜,门口进行安全检查的工作人员多看了他两眼,甚至还用金属扫描仪在他身上多扫了两遍。
司坦康轻咳一声。
“先生您身体不太好吗?”工作人员问道。
“就算身体不好也得约会,不是吗?”司坦康先生微笑着答道。
这个宏景乐园已经建造了约有20年,陈设都已老旧。宏景这座城市本身就太过安逸,以至于游乐园里也没有太疯狂的景象。市民们约定俗成地觉得,旋转木马也好、不那么激烈的过山车也罢,就算是摇起来稍微咯吱作响的海盗船都很适宜。
今天周日又是暑假,乐园里的游人比往日更多,主要都是带着孩子的父母。小朋友拿着棉花糖,面容明媚,叽叽喳喳,让司坦康有种重回少年时代的感觉。
乐园广播里开始正在播放一曲他说不上名字的小提琴曲,琴声悠扬。
人在阳光底下走着,总会觉得浑身肮脏的yīn霾都被从毛孔里蒸发gān净,司坦康渐渐松开裹紧的衣物,有些放松。他没有买棉花糖,而是花了十块钱买了瓶可乐。垃圾食品和少年少女的微笑才能抚慰心灵。
不远处的湖边糙地上,或灰或白的鸽子在浓绿的糙坪上踱步,卖气球的小贩正在向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兜售红色的气球。他身后摊位上拴着无数五颜六色的气球,小贩身边围着许多人——没有小朋友不喜欢气球的。成功售出那两个红色气球后,他身边不少家长也纷纷递钱过来。一时间,各种颜色的气球被小朋友们拉着,成堆向外飘开,看上去可爱极了。
司坦康笑了起来,他绕过旋转木马区,小提琴曲也变得轻快起来。音乐总有这么qiáng的感染力,他踱着小步走上廊桥。放眼望去,周围全是拥挤的人群,不远处水上舞台的魔术公演即将开始。等走上这进退不能的地方,他才暗暗后悔自己刚才的选择。
前后方皆是攒动的人头,许多人头顶上还飘着色泽不一的气球,先前看起来可爱的东西现在却令他莫名其妙变得紧张。他握紧拳头、逆着人流,警惕观察着眼前的道路。
直行是最为稳妥的大道,但人实在太多;左手边的小巷看上去非常yīn森,却是捷径;向右则需要绕很长一段路才能到达目的地。他抬头看着远方欧式建筑群的尖顶,捏了捏手中的可乐瓶,向右转去。
逆行前进中,迎面而来的人像是一块块坚硬的石头,就连刚刚过膝的孩子都能给他足够力道的冲击。每一次擦肩撞上肘都让他的心紧上几分,可乐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捏得变了形,里面的液体泛起褐色的泡沫,堆积在瓶口似乎随时都要喷发出来。
司坦康连续被人撞到,不知为何,从右侧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险些被逆流的人群推挤向来时的方向,只能将双手护在胸口,努力让自己走得快一点。为了避开迎面而来抱着孩子的高大男人,他使劲朝旁边挤了挤,却踩到女学生的皮鞋。女生尖叫了一下,他只好小声道歉:“对不起,非常抱歉,能让一下吗。”
空中混合着的音响声和喧闹声太吵,那位女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周围甚至没人注意到他。
司坦康终于避开了体格健硕的男人,稍稍松了口气,浑浊的空气在他的口腔里尚未被吸入,他的瞳孔猛地一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他眼前飘过五颜六色的气球,塑料薄膜轻轻碰撞。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琴声划过一个高音,又陡然下落,远处的喷泉溅she起白色làng花。
那是一把不算长但却很薄的刀,刀尖刺破了他的衣服、表皮,刀身刺入他的内脏,翻搅了一下,又迅速地抽了出去。拿着刀的手忽然放开了刀柄,刀身像是受到某种吸力的吸引,一下子缩回行凶者的袖子里。
所有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抱着孩子的家长们,出来闲晃的少男少女们,还有带着孙儿出来游乐的老人们继续着自己的脚步。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人群中的司坦康博士捂着肋下,紧挨着一块写着“人流拥挤,请注意安全”的告示牌,缓缓地倒在地上。
糙地上的阳光仍然很好,小提琴曲在高cháo后再次变得轻快美妙,拥挤的人流终于顺利通过廊桥的狭窄地带。
湖边小路上,穿着深蓝色外套的男人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用手里的三根气球绳将黑袋子绑得结结实实。
气球带着袋子飘上蓝天,他抬头,目送着氢气球飞向天际后,才听到了身后远处传来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他没有回头,略略卷起一些带血的袖口,并整理了一下深蓝色的外衣。
在他十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约有五六岁的小男孩。小家伙太胖了,身上的T恤被勒出几道沟,活像个莲藕做成的胖娃娃。胖娃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盯着他手里的最后一个气球。
男人走到胖娃面前,将最后一个气球的绳子系在他藕节似的手腕上,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或许手感非常不错,他的鼻息中带了一点笑音。
第204章 地位
走出机舱时,宏景正在下雨。
那不是这个城市惯常会下的小雨,而是铺天盖地的bào雨,雨大概是在他们降落后下起来的,一时间并没有马上会停的意思。
林辰深深吸了口空气里湿重的水意,虽然这里面混合着机场的燃油还有泥土气息,但还是让人觉得非常亲切。
刑从连握住他的手,他们对视一眼,有千言万语的感慨,反而说不出来。
王朝打了个踉跄,正好撞在他们肩上,刑从连转身将人托住,少年人困得睡眼朦胧,一副给我张chuáng能睡穿地球的架势。
刑从连连续捏了王朝半天的鼻子耳朵,最后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将人背在身上,向通道外走去。
穿过出境通道,走出出口,林辰发现,刑从连按下的是负一楼停车场的按钮。
“先回家吗?”林辰问。
刑从连转头扫了他一眼,笑道:“林顾问,你这是在试探我。”
林辰也不知道刑从连怎么突然就变成心理学家了,但被刑从连这么盯着,他的心虚感泛了起来:“家里那么久没人住了,要不先去酒店?”
他故意挑起一点尾音,收到的却只是刑从连淡淡的一声:“嗯?”
刑从连满脸“你给我说实话”的表qíng,林辰只好握住他的手,说:“我不想去医院,有些心理yīn影。”
“那正好。”刑从连认真地说,“林顾问正好可以发挥自己所长,做个什么治疗……”他顿了顿,又说,“系统脱敏疗法?”
林辰说:“你怎么这么难搞,难怪我追你追得这么辛苦。”
刑从连笑出声,他们走出电梯,王朝在他背上打了个嗝。
“你也可以找点我不开心的事qíng做一做,我很乐意为你垫背。”刑从连这样说。
林辰觉得这个主意真心不错,他将人拉停,将手伸入对方的裤兜。当然,在他的手向下探去的时候,刑从连的脸色有一瞬间非常微妙。林辰轻咳一声,把手拿了出来,在他手上的是刑从连工作用的手机,当然不是在达纳用的那只。
刑从连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林顾问,其实不去医院也可以。”
但没等他说完这句话,林辰已经把开机键打开,刑从连少见的露出心如死灰的表qíng。
在他们走进停车场的刹那,刑从连的手机提示音立刻接连响起,等他们走到刑从连那辆吉普车前时,短信提示音仍丁零当啷像永远没个头似的。林辰略带歉意地看了刑从连一眼,然后才意识到,刑从连的吉普确实是对方停在永川地铁站口的那辆,现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宏景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刑从连打开车门,将王朝扔进后座,少年人打了个转,像是躺到了什么令人安心的地方,连呼噜都开始打了起来。
“你让人把车开回来了?”林辰问。
“对啊。”刑从连没有立即坐进驾驶室,而是靠在车门处看手机。
“坐了飞机还要自己开车回家,不觉得累吗?”林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自己绑上安全带。
“累啊,不过车上东西比较重要,放在外地也不放心。”
林辰不知道他说的重要是指什么,但想起刑队长从后备箱里掏出的几十张钻石VIP卡,他决定还是闭嘴。
林辰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发现刑从连还没进门。
刑从连不知在手机上看到什么东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他将手搭在档杆上,半天都没有动作。
林辰抬眼望去,刑从连神色yīn沉,恐怕刚才的短信里有些不是太好的内容。
“出什么事了?”
“林顾问……”刑从连将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是警局惯常的案qíng简报。
——6月10日上午10:07于宏景乐园被刺身亡的无名男尸身份已经确认,死者为周瑞制药药物研发部高级总裁司坦康博士……
在昏暗的车内空间里,手机屏幕泛着莹莹白光,当看到“周瑞制药”和“司坦康”几字时,他还以为是长时间飞机和对案qíng日思夜想后产生的幻觉,但现实显然并非如此。作为周瑞制药一案中最关键的研发人员和知qíng者,司坦康在他们飞机落地前被人刺死了。
林辰心中翻过无数猜测,最后却只能说:“手脚真快。”
他看了眼车上的时钟,现在正是下午13:00整,恐怕现场勘察的警员还未撤离,于是问刑从连:“去看看吗?”
在刑从连目光扫来之前,他特意提前补充道:“我烧退了,现场待一会儿应该没事。”
见他坚持,刑从连点了点头,勉qiáng道:“行吧。”
……
窗外是宏景熟悉的街景,林辰靠在副驾驶上。
他们才出去小半个月,回来时学生们也还没放假,四周谈不上任何变化,甚至连他们现在赶往案发现场的配置和速度,都一点也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