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子的话音,轻轻飘散在所有学生耳中,他已经说完,却没有人再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最先哭泣的,是角落里那个刚吃完两个三鲜包的少女。
“这是好现象么?”江cháo指着屏幕中哭泣的女孩说道。
“当然,真心的泪水代表他们感到了难过,能感到痛苦和悲伤的,才是人。”刑从连说。
……
在那片幽暗的大厅中,林辰依旧是平静的宁和的,仿佛夜空中的云或者比云更高的风。
他说:“其实江柳从那栋楼上跳下时,我也在那里,因为我的小师妹也同样从那里跳下下去,其实我真的不了解我的小师妹,她或许真的是太痛苦并且太希望以死亡寻求解脱,但于我来说,我一直很遗憾我没有救下她,因为如果可以,我还希望能和她再喝一次酒。”
林辰出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眼前那位眼睛很小的男生的头发,说:“其实,你们并不需要那个让你们产生被爱着的错觉的群体,因为这个世界上或许喜欢你们的人不多,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是真诚而毫无保留地爱着你们。”
“如果你们走出来,就会看到。”他松开了覆盖在少年发丝上的手,有些闲散又有些认真地说道:“虽然只是我的希望,而我的希望其实和你们也没有太大关系,但我希望无论觉得这个世界有令人难以忍受,你们可以再坚持着,走出来,再看一看它。”
尾声
苏凤子并不是一个好人。
在很大程度上,他极其契合付郝对他做出的评论 “一个卑鄙无耻yīn险下流的人”,但连付郝都无法否认,苏凤子实在是个优秀的故事编造者,他优雅无匹他充满激qíng他富有蛊惑力,很多时候,他站在那里,就在讲述着一个故事。
因为苏凤子的所讲述的那个半真半假的故事太过动人,那些孩子们真的在最后放下了想要毁灭世界的念头。可能连幕后黑手也没有想到,他们那个无坚不摧的组织,已在瞬间分崩离析。
苏凤子因为手伤过重被救护车拖走了,而江cháo已经根据学生们的提供的诸多线索,开始了真正的收网行动,刑从连嘛,当然因为某些“背叛”行为,被排除在行动之外。
此刻,他和林辰正并肩坐在永川大学校医院的走廊里,林辰的手腕中得很高,上面正压着一块护士小姐给的冰袋。
半小时前,林辰拒绝和苏凤子一起去医院,刑从连大概知道,他只是想一个人呆着静静,所以他们已经在走廊里坐了二十分钟了,并且他虽然很想说话,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永川大学的校医院里并没有寻常医院惯有的冰冷气息,他们周围很热闹,学生们总是扎堆生病或者扎堆受伤,以至于学校医院总是时而静寂又时而显得生意兴隆。
现在,他们大概真的赶上了生意兴隆的好时候。
刑从连望着他们前面刚被叫到名字的篮球队员,然后数了数,按照医生现在的看诊速度,他们大概还要再等上半小时,正当他左右张望时,他忽然听见林辰开口了。
“今天,真的谢谢你。”
刑从连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不可思议地转头望着林辰,非常非常震惊。
“你不需要说那些客套或者自谦的话,我说谢谢你,只是很单纯想谢你而已,如果今天不是你在,换上另外任何一人,大概都不会存在all-win的可能xing。”
林辰说完,却发现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他终于向身旁望去。
刑从连只是垂下眼帘,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他将那两样东西握在手中,再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了?”林辰问。
“医院禁止吸烟啊。”刑从连这样说。
像刑从连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因为无法吸烟而变得有些伤感,事实上,伤感这个词,真的完全不适合他:“如果你心qíng不好,也可以和我说。”
“也不是心qíng不好,只是我之前一直觉得,人当然有能力也必须控制自我,可和你在一起时间越久,我就越发现,人真的很容易不受自我控制。”刑从连说着,将烟塞进嘴里,却没有点燃,“我刚才很想抽根烟,所以我把烟拿了出来,这多么自然啊……”
“是很自然,这有什么问题吗?”
刑从连把烟盒翻了过来,递给林辰看:“你看,这上面写着,吸烟有害健康吗,其实,我是不是不应该吸烟呢?”他说着,把烟cha回了烟盒,“我倒是从没有过要戒烟的念头,刚才只是突然间想到戒烟试试这个念头,就已经浑身难受,我想我估计这辈子是戒不了烟了。”
林辰看着他烦躁的面容,简直想说,戒不了就戒不了啊,反正你抽不抽烟这种事qíng我是无所谓的啊。
不过,他当然明白刑从连想要说什么。
“你觉得痛苦吗?”他问。
“痛苦啊。”
“那恭喜你,你还活着。”林辰按了按自己手上的冰袋,然后疼得龇牙咧嘴,继续说道:“并且,还要恭喜你的是,当你因为试着控制自我而感到痛苦时,说明你正为着美好而健康的人生同你的不良习惯在做斗争,要加油啊。”
“你做心理咨询的时候就是这个调调?”刑从连撇了撇嘴,像是嫌弃他太不走心。
“我调调好的时候,一般收费都比较高。”他说。
刑从连哑然失笑,他伸手接过林辰手上的冰袋,替他敷了上去:“我只是忽然理解你所说的无法自控,因为要控制着自我那些贪婪、恐惧、虚荣、懒惰才能变好的人生,真是得来太痛苦了,所以啊,那些孩子们,才会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林辰望着刑从连显得很轻松闲适又宁静深邃的目光,只觉得心下一颤。
是啊,他们只是向往美好人生的普通人而已,却因为单纯的向往,而走入歧途。
因为大概真的有太多书籍都描绘了人生的美妙,可实际上呢,人生本来就是痛苦的旅程。
而人xing呢,人xing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我们与生俱来有同那些贪婪、恐惧、虚荣、自私、愚蠢、懒惰、残忍所抗争的本xing,哪怕有时这种抗争的力量太过微小太过绝望,但它总是存在着的。
人总是因抗争而变得痛苦,但也因抗争而能被称之为人。
“那个故事的主人公,应该不是江柳吧。”
刑从连忽然想起,如果苏凤子早在跳楼案发生之前就已经找上了付郝,那么,他其实并不是因为江柳而出现的。
可个女孩又是谁呢?
他又意识到,他们之所以能够顺利解决一切,是因为王诗诗留下了一本书。
或许是忘记处理也有可能是疏忽的失误,但终于,王诗诗还是在她人生的最后时刻,留下了一本书。
作者有话要说: 有qíng众生苦。
第85章 后续 之一
对于人生的感慨,也只是感慨而已。
毕竟,生活是由那些琐碎日常组成,那些惊心动魄也好、千钧一发也罢,都只是生活中偶然的调剂,而这些调剂,也最好是越少越好。
从校医院出来时,林辰手上打了厚厚的石膏。
刑从连终于还是叼了根烟,手里提着医生开的一堆药,他提起口袋,非常认真地审视着那些药品包装,最后试探着问道: “说真的,你真不用去大医院看看,好歹是骨裂啊?”
听他这么说,林辰回头看了眼门庭若市的校医院大厅,说:“刚给我看手的那位,是医学院退休的老教授、骨科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水平应该还过得去?”
“那是相当过得去了。”刑从连迅速答道,他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问:“但你们校医院这么qiáng,苏凤子为什么还吵着闹着要去医院?”
“他吗,大概是怕他爸知道。”林辰撇了撇嘴,说。
“诶,他爸是?”
“你不知道吗,凤子可是永川大学的太子爷。”
“永川大学,太,子,爷?” 刑从连反应很快,并几乎要被烟呛到,“苏老先生的儿子?”
“是啊,凤子可是校长家的少爷啊。”林辰说起这话时,也觉得好笑。
苏凤子从小在家属大院和校区内长大,校医院就算是个打针的小护士,都反复被他调戏过很多次,他跑到校医院fèng合那个可怕的伤口,大概和直接去他爹办公室门口说”我今天gān了件大事”也差不多。
看着刑从连一副卧槽不会这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表qíng,林辰终于心满意足,这么一看,他当时知道此事时的反应,已经算是相当沉着冷静了。
毕竟,他德高望重的老师生出这种儿子,真是任谁都会怀疑一些事qíng。
“感觉真的不是很像啊。”最后,刑从连深深地感慨道。
将近傍晚时,空气里满是chūn日怡人的糙木气息,怡人得令人不想说话。
人在不知不觉中,总会下意识朝着有水的方向走,所以很奇怪的是,他们又来到那片湖边。
此时,夕阳西落,水面波光粼粼。
刑从连的手机一直没有响起,那么没消息当然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便半眯着眼,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林辰问。
“恍如隔世啊。”
“这成语太文艺了,不太适合你说。”
“你数数看啊,三天前,我们明明是来这里闲逛的,是倒了什么霉碰到这么大的案子啊……”
虽然他说得很轻松,但林辰还是很明显从他脸上看到了懒洋洋的神色。
连刑从连都觉得累了,那么他们这三天来的经历,真的可以用恍如隔世来形容了。
林辰站在湖边,望着与那日朝阳升起时并没有太大区别夕阳,想说些什么话,比如鼓励比如宽慰,可纵使心中有万千感概,临到要说时,也只能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
这回,问问题的人换成了刑从连。
“我在想,我现在很饿,食堂就在我们后面不远……”
“饿了就吃饭啊,有什么问题吗,说来到你学校这么久,你好像还没请我吃饭?”
“但我没带钱。”
“不是有饭卡什么的吗?”
“我离校那么久,哪还有饭卡这种东西。”
“可我也没带钱……”
听到这里,他与刑从连相视一望,不约而同道:“王朝呢?”
……
王朝当然还在二局帮忙。
作为首屈一指的技术员,就算他老大刑从连被排除江副队长一气之下排除在专案组外,王朝小同志还是二局的座上宾。
毕竟有一技旁身的男人就是这么自信。
此刻,王朝小同志正坐在永川大学某间办公室内,与江cháo不知从哪里调来的两名技术员一起,监控Deep-web上直播网站的动态,比跟他老大刑从连办公时不同,他此刻腿翘在桌上,手边是二局的小姐姐给买的零食,离约定的直播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网站依旧全黑,唯有右侧的留言栏里,刷起了各国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