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掌握任何线索。虽然掌握了huáng花这个关键,却迟迟无法踏出下一步。
早濑拿起放在桌子下的公事包,把资料夹塞进公事包,对石野说了声:“我先走了”,然后站了起来。
“喔,辛苦了。”
石野正在用电脑写报告。他目前正在调查秋山周治的人际关系,早濑在他身后看着电脑萤幕,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因为报告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被害人曾经去过大学?”
“对啊。”石野回头看着他,“差不多一个半月前,被害人去了母校的研究室,找了和他同届的教授。”
“被害人的母校是……”
“帝都大的农学院生物系,现在已经改名称了。”
“他去gān甚麽?”
“没甚麽特别重要的事,好像要求做一个监定。”
“监定甚麽?”
“呃,”石野看着手边的纪录内容,“DNA分析,他拿了植物的叶子,问研究室的人能不能协助他监定种类,因为不是太困难的监定,所以就答应了。”
“是甚麽特殊的植物吗?”
“不,好像是一种牵牛花。”
“牵牛花……”
“教授说,那不是普通的牵牛花,而是容易发生突变的种类,有时候光凭外观,可能无法判断是甚麽花,所以秋山先生才会委托研究室做监定。”
“之后呢?”
“秋山先生去拿报告时,是他最后一次去大学,之后连电话也没打过。”石野说完后,纳闷地抬头看着早濑问:“你很关心这件事吗?感觉好像和命案没有太大关系。”
“喔,不是,”早濑轻轻摇了摇手,“因为在侦查会议上没听说这件事。”
“因为不值得在侦查会议上提出来,我们股长说,根本是在làng费时间。”石野耸了耸肩。
“是喔……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那就明天见。”早濑轻轻拍了拍石野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走在路上时,他反覆思量着石野的话,秋山周治委托研究室分析DNA的花卉一定就是那种huáng花,原来是牵牛花。原本他以为是更特殊的花,所以不禁有点意外。
这代表秋山周治本人在培育那种花时,并不知道花的种类。这个事实绝对不能忽略。秋山周治为甚麽会这麽做?而且,种花需要种子,他从哪里得到花的种子?
原本以为彻底调查了秋山周治的jiāo友关系,没想到仍然有很多无法了解的部份。早濑再次深刻体会到,自己对被害人一无所知。
早濑在月台上等电车时,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呼吸忍不住停了下来。是裕太打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目前最不想jiāo谈的人,但是,他还是按下通话键。
“喂。”
“是我,裕太。”
“嗯,我知道。”
“对不起,打扰你工作了,现在方便吗?”
“没问题,甚麽事?”
裕太停顿了一下说:“是关於案子的事,目前qíng况怎麽样?”
“嗯……”早濑觉得说谎也没用,“老实说,案qíng陷入了胶着。”
“我就知道。”
“甚麽你就知道?”
“因为网路上完全没有后续消息。”
他似乎持续关心命案的发展。
“侦查工作并没有停摆。”
“我知道,但如果抓不到凶手,根本没有意义。”
中学生说话没大没小,而且因为无法反驳,所以更火大。
电车进站了,车门打开,但早濑继续在月台上和儿子讲电话。
“一定会抓到。”
“没骗我吧?”
“当然啊,爸爸会亲手抓到凶手。”
电话中传来叹气的声音。
“没关系,虽然最好是由你抓到,但任何人抓到都没有关系,只希望案qíng不要陷入胶着。”
他似乎对在辖区分局当刑警的父亲立功已经不抱希望了,照理说,早濑应该觉得卸下了担子,没想到心理压力反而更大了。
“我知道,一定会抓到凶手。”
“嗯,拜托了。”
“只有这件事吗?”
“对,只有这件事,那你就加油罗。”
“好。”早濑回答后,挂上了电话,他觉得有甚麽苦涩的东西在嘴巴里扩散。八成是裕太看到侦查工作没有进展,终於沉不住气,打电话给自己。他为无法回应儿子的期待感到心浮气躁。
下了电车后,他走进车站旁的便利商店买了便当后走回家,突然想到,这种生活不知道要持续到甚麽时候。回到没有人等待的家,吃不到别人亲手做的料理,没有说话的对象,疲惫不堪的身体倒在狭小的chuáng上。
目前问题还不大,即使每天早上孤独地醒来,还可以去分局上班,但是,退休之后该怎麽办?一整天窝在目前住的套房公寓内,到底要做甚麽?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想到了秋山周治。那个老人如何过每一天的生活?听秋山梨乃说,花才是他说话的对象,他真的对这样的生活感到满足吗?
早濑很希望在他生前多和他谈一谈,正因为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机会,所以如今倍感懊恼。当初秋山周治救了儿子,至少应该登门造访,好好向他道谢。听说裕太曾经写信向他道谢──
早濑停下脚步,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从内侧口袋拿出手机,按了几个按键。
“喂?”电话中传来裕太的声音。
“是爸爸,我有事想要拜托你,可以吗?”
“甚麽事?”
“你之前曾经写信去感谢秋山先生,他有回信吗?”
“有啊,怎麽了?”
“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还是说,你已经丢掉了。”
“当然没丢啊,但是,你为甚麽想要看?对侦查工作有帮助吗?”
“不知道,只是我想多了解秋山先生。”
“喔,原来是这样……”
“怎麽样?如果你不愿意,就不必勉qiáng。”
“不会不愿意啊,那要不要顺便看一下其他的信?”
“还有其他信吗?”
“有一两封,还有贺年卡,我们每年都会互寄。”
早濑完全不知道,他再度体会到自己是一个失职的父亲。
“请务必让我看一下。”
“好啊,我要怎麽拿给你?”
裕太的声音很兴奋,似乎觉得自己可能对侦查有帮助,为此感到雀跃。
“今天太晚了,而且,你妈一定会不高兴吧?”
“那要怎麽办?”
“你可不可以把信和明信片拍下来,然后用电子邮件传给我。”
“喔,对喔,好,我来试试。你的信箱没变吧?”
“没变。”
“好,我一个小时以内会传过去。”
“嗯,拜托了。”
早濑把手机放回口袋,迈开步伐。虽然裕太很兴奋,但即使看了秋山寄给他的书信,也未必能够找到甚麽线索,相反地,早濑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今后的人生,想要看那些书信。
回到公寓后,他大口扒着便利商店买的便当,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裕太传来了电子邮件。
他放下筷子,检查了邮件的内容,主旨写着“秋山先生的信”,内文写着“如果看不清楚,记得告诉我,我会重寄。拜托了。裕太”。
他打开附加档案,最先出现的是占据整个萤幕的信纸。由於解析度很高,即使放大后,仍然看得很清楚,只是需要移动画面。
那似乎是秋山周治针对裕太的感谢信所写的回信,在季节问候之后写道“谢谢你日前很有礼貌地寄了感谢信”,接着又写“听说最近的年轻人都不写信,看到你认真写的文章,既佩服,又感动,全拜你的父母教育所赐”。
早濑越看越觉得无地自容。姑且不论母亲,他这个当父亲的并没有对儿子的教育有任何贡献,硬要说的话,只能祈祷儿子看到自己这个坏榜样,把自己视为负面教材。
秋山周治在之后又写道:“虽然你可能因为不愉快的经验,导致无法相信他人,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人,绝对不要悲观,要对未来充满梦想。”早濑看了感动不已,照理说,这些话应该由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告诉儿子,他不由得再度对秋山充满感激。
他又确认了其他附加档案。正如裕太所说的,他们每年都互寄贺年卡,秋山周治向来不写那些陈腔滥调的新年贺词,总是写一些对十几岁的年轻人有用的、意义深远的话。“痛苦的时候,不妨认为自己藉由这种痛苦获得了成长,於是,就会觉得这一年也很美好。”──这些名言佳句让人忍不住想要现学现卖一下。
还有另一张拍摄了信纸的照片,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日前写信给我”,似乎是写给裕太的回信。
接着,他又写了以下的内容:
“可以想像,父母分居的事让你很苦恼,正如你在信中所说的,这是不同於死别的另一种痛苦。虽然你没有提及详qíng,但我可以猜到大致的qíng形。”
早濑惊讶不已,裕太似乎找秋山商量父母不和的事。他觉得家丑没必要外扬,但也许对裕太来说,秋山是可以讨论这种事的人。
“但是,你父母绝对不可能不了解你的心qíng。虽然我只见过他们一面,我可以感受到他们发自内心地关心你,随时都在烦恼,是否应该为了儿子,恢复以前一家三口的共同生活,之所以没有这麽做,是因为他们无法很有自信地认为,这是正确的决定。”
早濑看着信的内容,觉得胃越来越沉重,好像吞下了铅块。裕太当然知道父亲会看这些信,难道他希望父亲看了之后,稍微清醒一点吗?
“我能够了解你憎恨父亲的心qíng,但是,请容我为你父亲辩解,这个世界上的大部份男人都不是称职的家人,往往要到失去之后,才会发现甚麽是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我也曾经是这种人,整天埋头研究,完全不照顾家里,甚至没有发现太太身体出了状况,当她病倒时,已经为时太晚了。但是,我太太没有半句怨言,在她去世之后,我才知道她暗自发愿,在我的研究有成果之前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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