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什么?”贤哲忍不住询问道。
“是这样的,那时候器官移植的技术已经进步飞快,很多病人都等着移植救命,心脏肝脏尤其是肾脏,我的天,虽然我是心血管科的,但是每次都要经过肾病科的病房,我敢打赌,你绝对想不出我看到的景象是怎样的令人难以忍受。
那条长长弯曲如人体大肠般的黑色走廊,终年弥漫着一种无法驱赶的骚臭味,无论喷洒多少清洁剂和水都无济于事,很多人都是屏着呼吸绕着道走,那种味道是混杂着尿味和身体腐臭的味道,在一间间病房里住着的都是患上了尿毒症和肾衰竭的病人,他们大都脸色黑huáng,像涂抹着裹着huáng泥巴的大豆酱一样,眼睛泛着橘huáng色,有的浮肿,有的削瘦,他们都是在这里焦急着等待着肾脏的病人,可是在移植之前他们只能呆在医院里,有钱的可以做血透,没钱的只能做腹膜透析。肾脏病人是因为身体内的尿毒无法正排泄,堆积在体内,所以他们必须没过一段时间经行排毒,血透就是将全身血液分段抽出,放入机器排毒再注she会去,手术经行前不准吃东西,而手术本身往往持续达五六个个小时,所以无论什么时候走过,都能听到手术房病人的哀嚎声,而腹膜透析的病人则是从身体外面接着一根管子,吊着一个塑料袋子,他们在膀胱开一个口子,将管子cha进去,换言之利用盐透原理,让无法排泄的毒素顺畅的出来,他们弓着腰,手里提溜着装满huáng色液体的袋子,每天都向着医生询问是否有新鲜的肾脏,很难说,他们在医院究竟是等待死亡还是等待新生,因为即便是移植肾脏,还有qiáng烈的排斥期和大量服药,所以有时候你会欣喜的发现,医院里死去的人可能比活着离开的还要多呢。”宋医生忽然睁大眼睛,轻蔑地发出几声gān笑。
金贤哲觉得喉咙一阵gān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能不胜酒力吧,一不小心又喝快了些,于是大力咳嗽了几声,金贤哲只是想知道关于他所说的刑场内容,而其不耐烦的样子似乎被宋医生察觉了。
“好吧,让我们步入正题,我这人就是这样,说话总容易跑题。其实是这样的,当时医院一旦有新鲜的脏器购入,就立即派人带着器械去取,而你想一下,还有什么比刚刚枪决的犯人更好的脏器么?首先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自己死后身体被人开膛剖腹吧,而且愿意捐赠的,说不定身体还有些毛病呢,我就遇见过这样一件事qíng,一位接手肝移植的病人,结果排斥期还没过,就染上了肝炎,马上一命呜呼了,而那些死刑犯人大都是身体健壮如牛,换言之,他们,是新鲜的。”
宋医生最后一句里的新鲜两字让金贤哲不寒而栗,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是将其和食物联想在一起,在这间狭小的值班室里,虽然开着电暖气,可是金贤哲的脚趾头依然冻的发麻。
“于是我和另外一个助手兴冲冲地拿着装有冰块地医药箱以及切割器材赶去刑场,令我意外的是,在刑场上已经等待着好几个医生了,他们穿着和我类似,带的器械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脸上的表qíng,该怎么形容呢,对了,就像是那些在超市门口等待着打折牌放出来然后一声令下冲进去抢购商品的大婶,哈哈哈,对的对的,就是那种焦急兴奋的表qíng呢。”宋医生忽然大笑起来,笑的无法自制,甚至喷出了唾沫,金老师小心的避开,然后匪夷所思地望着他。
“你一定不知道,当时的我也不知道,告诉你,每拿到一个脏器做好移植手术,你知道医院和医生可以捞到多少么?那可是大数目啊,所以那些血淋淋的ròu块在我们眼中可是一张张的世宗大王啊(1万元韩币上印刷的人物头像)。”
“接着呢?”金贤哲继续问。
“接着?然后刑车压过来几个犯人,都是年龄不大的年轻人,话说是学生更加合适些,有一个还很漂亮,长长的头发,鹅蛋脸,我敢打赌任何男人看着都会心动的,我看见她哭哭啼啼地被士兵推搡着跪倒地上,我们这些医生则被挡在一边,一个当兵的对我们说最好别看,当然,一定要看他也不阻拦,我记得他是这样说的,
虽然你们是医生,但看过之后也会让你们做噩梦的。
我以为他是在吓唬我,不过我从其他医生脸上的确看到掠过一丝难以不易察觉的肌ròu的痉挛表qíng,我自诩见过的死相残酷的尸体也不少了,这点抵抗力还是有的,可实际上我错了。
没过多久,枪决开始了,刽子手将枪口对准后脑离开十几厘米的距离,然后一声令下开了枪,枪响后犯人像一摞摞gān糙堆一样砸向地面,动也不动,这时候我们被允许过去切割器官。
医生么看到犯人到地,争先恐后地拿着工具箱和袋子奔跑过去,因为即便同时新鲜的尸体,也有健康程度的不同,其实早在刚才他们已经盯好了目标了,这场景更让我觉得自己实在屠宰场而不是刑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故意的,我选择朝着那个姑娘走去,她背缚这双手,趴在地面上,后脑上开了一个dòng,血浆还在扑哧扑哧地往外冒,把头发黏在了一起看上去很恶心。
于是我同手去将他翻过来,因为我要拿她的心脏。
可是当我伸手过去的时候忽然犹豫了下,接着还没等我准备好,和我一起去的那个笨蛋——也是一个刚分配过来的医生将尸体翻了过来。
我当场就吐了。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见识过那些死状惨不忍睹的尸体并不算什么,关键是对比,是的,qiáng烈的对比!悲剧之所以是悲剧,不正是将原本幸福的主人公摧毁掉么,假设一下,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个长相混账的流氓,如果他死了,恐怕不会有那么多人哀伤吧。
而我之所以呕吐,是因为还在一分钟前,我看到的那种张美丽白净的脸孔,现在除了剩下那双因为恐惧和子弹she入时候的压力鼓胀出来的眼球外,大半张脸已经被轰地彻底向外翻了起来,就像炸开的爆竹一样,外皮和骨骼都绽开了,像一朵诡异的正在开放的花。”
这种比喻真让人反胃,金贤哲觉得有些恶心。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家伙已经跑一边吐去了,而其他医生已经开始将刚刚死去的犯人的衣服脱去,开始消毒并且就地挖取内脏。
我有些难受,可是时间拖不得,因为每隔一秒内脏的活xing程度都会降低,我只能将那女孩的衣服解开然后盖在她的脸上。
脱去衣服,那女孩的皮肤很白皙,不是那种健康的奶白色,而是带着病态的贫血似的白色,薄而半透明像洗gān净的海蜇皮般的皮肤下布着几根若隐若现的青色细如发丝的血管,她的腰肢很细长,rǔ房不大,但是很漂亮,是那种碟形的,我再次感叹这么美丽的东西,却已经成为了死物,再过上一些时候,她甚至会布满蛆虫,化为骸骨。
这时候,我听到一阵轻薄的笑声,那笑声很猥琐,你知道那是一种是没感觉么,就好像你正在教堂坐弥撒,所有人都低头祈祷,而你却听到的那种放dàng的笑声一样。
如果生值得庆祝,那死更值得尊重。
我带着厌恶的表qíng转过头,却看到是那几个医生,其中一个高个子带着下流的眼神望着那女孩的尸体,不,准确的说望着她的rǔ房,我愤怒地将衣服摘下来,那被打烂的脸再次展现出来。
‘你这家伙运气不错啊,身上还热着吧。’他似乎没有察觉我的愤怒,还在开着玩笑,说着舔了舔嘴唇,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我刚想质问他,忽然一个戴着钢盔的年轻军人,也是刚才的行刑者之一猛地朝那医生的右脸颊打了一拳,那下流的家伙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现场安静了一下,马上被嘈杂取代,被打飞的医生立即像疯狗一样站了起来,对着那士兵狂吼起来。
‘你算什么东西!殴打军医?你不过是一名二等兵而已,你知道我是少尉么?我要见你的上司!’我这才注意到那家伙的白色大褂和我的有些许不同,在胸前有着军队的标志,大褂里面也是军装,原来是一名军医。
那名士兵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刚刚击毙犯人的枪看着那名军医,这时候旁边一位看上去是高级军官的人走过来朝着军医低语几句,事qíng似乎解决了,那军医嘟囔着走开了。
这时候我的助手也适应过来,走到我身边开始取女孩的肾脏,我也得出空闲开始好奇地打量那名激动的士兵。
他和我一般高,但是脸部线条却比要清晰坚毅的多,鼻梁不是太高,但是非常清楚长而带着钩形,尤其嘴巴,像是用刀雕刻出来的一样,下巴是非常结实正方形,朝上稍稍隆起些,上面有一些胡渣,像一团撒了芝麻粒的馒头,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看他,也转过头面无表qíng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即低下头继续做手术。
手术结束后,我将内脏全部放进装满冰块的盒子让主手带上汽车,而那个士兵忽然走了过来。
‘我刚才被处罚了。’他笑着说。
这让我很意外,不过却也在qíng理之中,在那个军队qiáng权的时代,这种qíng况已经很侥幸了。
我安慰他几句,但是他显然并不是十分沮丧,甚至有些高兴。
‘我知道您是位好人,但其实我早就不愿意做这种事了,以前自己心里有yīn影,所以选择去了军队,结果在一些事件里他也参与了镇丶压,甚至亲手杀死过一些同年龄的学生,如果再让我坐这种事,我想我会发疯的,即便是用我全身的血也洗不掉我手上的污秽。’
他说话有些文绉绉,这让我判断他也是在读书的时候被qiáng制入伍的吧,所以多少对军队非常反感,却又对自己又是军队本身而感到矛盾。
我问他,是否说的是光州事件,那个年轻的军人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吧,随后我们成为了好朋友,在那时候有个军人朋友其实不是一件好事,那是很容易被其他人所憎恨的,因为人们眼里军队就是bào力独丶裁法西斯的代名词,他和我一样,都姓朴,不过他叫朴南勇,以后听说他离开了军队,去了一家保险公司,不过那种xing格做不了多久后又离开了,然后他告诉我自己用多年的积蓄和朋友的捐助成立了一家旅游中介公司,还算过的去吧,而我在经历了混乱的军队独丶裁后考取了博士,继续我的医生之旅,而且最有意思的是,那个女孩的肾脏一运到医院就立即被人带走了,仿佛早就在等候着一样,而实际上肾脏移植手术时非常复杂而充满风险的,事先必须做好充分的匹配试验,只有非常适合的肾脏才不会在移植手术后发生排斥反映,哦,真是不好意思,我看来说的太多了,我这人就是这样,很容易聊着聊着就忘乎所以了。”宋医生说完,喝光了最后一杯酒,看样子也有了些醉态。
52书库推荐浏览: 王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