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临近散工时,科长一个掷地有声的决定为大家的争执做了一个美好而圆满的总结:"在大家的拼命努力下,我们的工作比预想进度要快得多。我看大家这段时间累得够呛,为了慰劳一下大家,我决定放假两天,今晚一块儿吃顿饭庆祝一下!"
我们不顾一切地欢呼雀跃起来,老K代表大家向科长致谢,抱着科长那肥硕的身体原地转动三圈,转得老K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大家为科长的这一英明决定直呼"万岁"的时候,他的另一个决定突然又把大家带入了痛苦的深渊:"角尺忘楼上了,谁能上楼去取下来?"
人群一片沉默。
"要不一块儿去取!"老K"慡快"地提议。
我实在忍无可忍,自告奋勇道:"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我去取!"大家立刻同时用慈爱的眼光看着我,对我见义勇为的表现表示鼓励。
科长有些过意不去,道:"要不我和你一块儿去吧!"
我硬着头皮慡快地挥挥手,故作轻松地道:"请同志们等着我胜利归来的消息吧!"人群一片哗然。
重新走上楼梯,我不禁为自己一时冲动所做的这个决定叫苦不迭。不过,之所以如此冲动,那是因为我还怀揣着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我由衷地希望她能够出现,想到这里,心中的恐惧减轻了许多。
楼里之前的热闹已经dàng然无存了,随着我们的撤离,楼里的温度也随之被带走,只剩下yīn冷和从各个窗口chuī来的相互纠缠着的风。一些松散的窗扇在风的作用下还极其配合地发出各种不规则的声音,在空dàng的楼里显得异常的刺耳。我努力地回忆着室外的太阳来温暖自己,无奈太阳已下山,由于紧张,过去阳光普照的日子实在无法浮到记忆的表面上来,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但也死活凑不到一块儿,我感到后背开始冒凉气。
最后的事实证明,我只是在用多余的担心来吓唬自己,整个楼道里空空如也,只有那把角尺遵守诺言似的静静地躲在墙角里等待我的到来。于是我轻松了许多,可就在我拿起角尺转身下楼的时候,我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在正前方楼道墙壁上的玻璃窗上,我又看到了她。我原本以为,她只会在4号门诊楼游dàng,那才是她的地盘,看来,我错了,整个医院应该都是她的天下!
我无法看清她的全貌,因为在我正前方的玻璃上的是我的影子,她恰好被我的身体挡住了!
她静静地站着,当然是那种身体悬空的站立,透过我眼前的玻璃窗与我对峙着。我这才发现,除了那两次在梦中我们近距离对峙外,这次恐怕是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了。还好,现在面对着她,我虽然说不上已经完全消除了心里的恐惧感,但至少没那么害怕了。
我微微侧转头,以便能够看到她的全貌,幅度极小,速度极慢,我怕幅度太大、速度太快的话会惊动她。很明显,她看出了我的意图,这次很出乎我的意料,她没有躲避,而是接受了我的审视,或者说,她原本也打算要与我更清楚地对峙。
还是那张苍白的脸,还是那没有纹理的皮肤,还是嘴角的一滴鲜红的血。只是,这一次她的头发似乎专门做过整理,我已经能够看到她那双一直隐蔽着的眼睛了,尽管不是很清晰,但我确实看到了!
我无法看清她的下半身,毋庸置疑,肯定还是一袭白衣、没有腿脚,当然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如此近距离地看到她的真面目了。
她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也并不打算放弃,我要重新借此机会审视一下她。
我发誓,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所见到的最令人心痛的眼神了,看起来似乎一片茫然、空dòng无物,其实流露的尽是人世间最为哀怨、最为凄惨的神色。我不禁暗自纳闷,这双眼神会为何而哀怨?为何而凄惨?我见到过梁希松妻子的照片,由此看来二者确有些相似之处,但我敢肯定:她绝对不是何小欣!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谁也没有主动离开的打算,谁也没有打扰对方的意思。约摸几秒钟后,我突然发现,对方的眼睛里多了点闪亮的东西,然后越聚越多,突然间,滑落下来,是一滴泪!
我惊叫起来,因为从中我发现了些许熟悉的影子,曾经是那样令我魂牵梦萦、不离不弃!
"小溪!"我脱口而出,然后不顾一切地猛然转身,可是我还是迟了,楼道里空空如也!我被自己的叫声吓呆了,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为什么会脱口叫出何小溪的名字。周围静谧的一切似乎在告诉我什么都没发生过,难道这又是我的幻觉?
我木然地愣在原地,闭上眼睛回忆着刚才眼前--或者说是脑海里--的一幕,或许经历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我真的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幻了。按道理讲,即便是真,那也一定是梁希松的妻子--何小欣,而不可能是何小溪!
难道,何小溪也……我不敢往下想了,不可能,小溪不会有事的!我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可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角里落下的一滴泪,她为什么要落泪?
看来,我由于近几天来对小溪的思念而有些昏了头,但我实在无法忘记刚才那双眼睛。于是我冲着她消失的方向道:"你放心,我们只是休息两天,还会回来的!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伤心的事要告诉我,就对我说吧,我会帮你的!"面前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我的零碎的回音。
"小苏啊!找到了没?"科长在下面喊我。
走下楼,老K等人以一种看待"天外来客"的眼神看着我:"咋了?不就是找把尺子吗?用得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又碰上了?"
我漠然地摇摇头,但是,估计对我那难以掩饰的异常表qíng他们一定有所察觉。
二十五、真面目
回到宿舍,我第一时间拨通了梁希松的手机。
"你说过小溪一定好好活着,有什么证据?"
我估计对方是让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短暂的沉默后,对方的声音缓缓地飘来:"老兄你到底咋了?是不是思念过度脑子出问题了?"
我绕开他的问题:"我就是想知道你有什么证据!"
"想要证据吗?那得看你的表现!"他开玩笑地道。
我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以沉默应对。
"好吧!要听证据请稍等!"他很慡快,还未等我答复就挂断了电话。我似乎没感觉到时间的流动,身后就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梁希松果然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
"怎么了?"梁希松看着呆若木jī的我笑道。
"我在纳闷我是不是真的撞见鬼了?这才刚放下电话你就到了。"
"哈哈,"他慡朗地笑起来,"我是恰好路过,刚才接你电话的时候我快到你们楼下了!你放心,大白天你不会撞见鬼的,就算撞见也应该在晚上!哈哈哈!"他继续大笑。
然后他单刀直入:"说正事,到底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小溪可能死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点这种感觉。"
"为什么?"他俨然一副心理医生的口吻。
"我也说不清楚,可能这段时间太紧张了,小溪的失踪对我的打击也挺大的,我老出现幻觉。"
"幻觉?"他思忖片刻,然后彻底地换上心理医生的表qíng,"通常在你高度紧张的qíng况下,你是分不清眼前所看到的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相的,也就是说,你有可能把不存在的事qíng看成在眼前发生,那就是幻觉。但也有可能真是在你的眼前发生的事qíng,你却错误地当成幻觉。你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知觉错乱。"
我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把我说成是jīng神错乱。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所感觉的幻觉,也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了?"
"那还得看这种感觉产生的具体时间、具体地点等客观因素!"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讲?"
"我想知道你那种感觉产生的具体时间和具体地点!"
我开始犹豫,因为我又想到了那双眼睛,于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过于主动。
"这次是在医院吗?"他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我不置可否。
"一定是在下午吧?傍晚时分?"
我决定点点头。
"按道理讲,你看到的那个人……"他顿了顿,"我们暂且称之为人吧!你看到的那个人按道理来讲应该是我的妻子何小欣,但你不这么认为,你觉得她更像你的恋人,也就是我妻子的妹妹何小溪,对不对?"
我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我无法相信他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看来我没必要否认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要知道他这个结论是怎么得来的,难道仅仅是凭猜测吗?
"你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他笑了起来,"其实这道理很简单呀。在那种qíng况下,你由于惊吓而高度紧张,再加上这段时间你的脑子里老是何小溪的影子,所以你出现了这个感觉。"
他的回答让我大跌眼镜:"那你说我那到底是不是幻觉?"
"也许是,也许不是!"他和我玩起了文字游戏。
"那小溪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我有些失去耐心了。
他看出了我的急躁,为了避免我将急躁转变为反感,他的话开始明了起来:"如果让我说的话,我确定,她一定还活着!"
"怎么,还是凭感觉吗?"
他不置可否。
"说了半天,你等于什么也没说!"
"所以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应该是寻找证据证明小溪还活着!"他将"我们"两个字说得很重,看来他已经充分注意到了我的不可忽视的力量。
梁希松走后,我默默地窝在宿舍里,感到心灰意冷。梁希松的答案让我很失望,看来他也一直在凭感觉猜测。于是,我暗下决心,并对自己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要全身心而且彻底地投入到整件事qíng当中,我要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敏感神经来进行调查,我要找到小溪!
在下定决心以后,我要摒弃一切烦心杂念,以便明天就投入到战斗当中去。说gān就gān,吃完饭后我便蒙头大睡,因为现在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好好地休息一下。
二十六、有人
今天不去工作,我一觉睡到了太阳老高。
按我原来的计划,两天之内我必须养足jīng神,但jīng神养足后,我一下又变得百无聊赖起来。于是我突然决定,去医院一趟。
52书库推荐浏览: 木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