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当然啦,他们连由希子怀孕的事都想隐瞒呢。”
“你好象有自己的考虑吧?”川合一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我,似乎读透了我的心思。这样一来,我只能给出不辜负他们期待的回答了。
“如果我告诉他们我就是孩子父亲的话呢?”
这句话听得楢崎薰全身都僵硬起来,川合也倒吸着气,我则对着两人不停点头。
“我估计这样他们就会把实qíng告诉我了。”
“你当真?”小薰总算挤出了声音。
“绝对当真。”我回答。“装得事不关己是很无耻的。”
“好吧,”川合拍拍我的肩,“也是,既然是自己深爱的女孩儿,做到这点也理所当然。”
我不由得移开了目光,“是啊。”应和道。
“你什么时候去?”小薰问。
“趁自己还没犹豫和退缩的时候。”我说,“所以只有今天了,不好意思,请允许我训练中途离席。”
“我也去。”
“不,我一个人就够了。”
“可是——”
“让他一个人去吧。”川合cha嘴说,“难道你想看西原下跪的样子吗?”
小薰顿时说不出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我一边点头,同时也从心里表示认同:是啊,的确应该做好下跪的心理准备呢。
9
由希子的家,是一幢白色墙壁、雅致舒适的二层楼房。走进大门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的角落里种着绣球花。门廊下是一个安有茶色房门的玄关,两个成人并排通过有些窄。
在玄关入口处,我用腰部与垂直方向成八十度的姿势静止站立着。几双红色凉鞋整齐地摆放着,应该是外出时候穿的。我突然纳闷起来,他们是怎么处理由希子穿过的鞋的呢?会不会现在还放在鞋箱里?
这个躬我鞠了很久。不,或许也只有几十秒。但难受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
“我是由希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我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话。然后没看她母亲的表qíng,就低下了头。虽然做好了下跪的准备,但感到这么做反而会降低我的诚意,最终作罢。
她母亲一声不吭,尽管她面容慈祥,但从我自报家门的那一刻起,她的表qíng就开始僵硬起来,可能是对此早有预料。
沉默仿佛yù从四面将我压碎,这么僵持下去真是一种煎熬。可只要我动一下,至今为止的静止都会失去意义。
“……去吧”传来了微弱的声音。我抬起头,“回去吧,”这次我听清楚了,“请你回去。”
“我马上就走,不过我只希望您回答我一个问题。”
“回去吧,我不想跟你说话。”
“可是——”我扬起脸望着由希子母亲的脸庞。她在流泪,那泪水里饱含着愤怒、悲伤与懊悔。我无法发出声音。
“快走吧!”她把脸侧向一旁。
“打扰您了。”我再次鞠了一躬后,走了出去。
我带着悲痛的心qíng离开了由希子的家,可此时此刻,由希子的母亲所承受的煎熬绝对在我之上。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这点,我才无法继续在玄关逗留。父母真是太难当了,我再次体会到。
拖着沉重的步伐,我回到了家里。chūn美本来正在庭院里浇花,可一见到我,话也不说地就走进了通往客厅的玻璃门。她似乎已经恨透我了。
我没在客厅里露脸,而径直走进了卧室。我躺在chuáng上凝望着荧光灯,同时脑子里回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那是一个让女友怀孕的男人应有的态度吗?
正当我陷入思考时,妈妈在楼下叫我准备吃饭。在这个家里,时间与昨天一样流逝着。
爸爸也回到家里,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吃起了晚餐。chūn美依然在同我赌气,看也不看我一眼。而父母似乎也知道了事qíng的原委,对女儿的闷闷不乐也全然不过问。
当每个人在一片尴尬的氛围里各自快用完自己的晚餐时,电话铃声响了。妈妈迅速拎起无绳电话,但立刻惊讶地皱起眉头。我停下筷子望着她。
“好,让庄一接电话是吧,请您稍微等一下。”妈妈捂着送话口对我说,“是宫前小姐的爸爸。”
一瞬间,胸口一阵闷痛。但我尽量小心着不表露出来,接过电话,并走向了客厅。
“喂,您好,我是庄一。”我背对父母坐在沙发上,轻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噢……”的异常沉重的声音。“我是由希子的父亲。”因为他所用的是敬语,我非常惊讶,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
嗯,我回答。
“我从内人那里听说了。”这句话里的结尾词总算换成了对年轻人的用语。但我还是能够听出他依然在压抑自己的qíng感。
嗯,我再次应答道。
“我想和你谈谈。”由希子的父亲说,“两个人单独谈谈。”
“好的……您看什么时候比较合适呢?”
“越快越好,你现在可以出来吗?”
“可以。”我说完看了看表,刚过八点。“那我们去哪儿呢?”
“让我想想……离你最近的车站是?”
我说了附近的站名。
“这样啊,那你在车站前等我吧,我现在就出门,大概过去需要三十分钟。”他似乎准备开车过来。
我明白了,说完我挂上了电话。紧接着妈妈问我,“什么事啊?”
“关于宫前的事,他有些话要告诉我。”
“为什么要跟你说呢?”
“这个以后再解释吧。”我站起来,也不朝大家看一眼就走向门口,“我吃完了,必须出去一次。”
每到达一辆电车,车站前总会有大量下班回家的人蜂拥而出。即便如此,他们并未乱作一团,而是在几分钟之后就散去了。有徒步走回去的人,也有需要继续乘坐巴士的人。当然,也有走进咖啡店或书店的人。然而就我所见,几乎没有人走进在鳞次栉比的商店中装着格外耀眼霓虹灯的弹球店。因为那些店的内外部都有隔板挡着。
等第五波人cháo涌过后,一辆旧式的Garan静静地停在我的面前,并响了一下车喇叭。我弯下腰向里张望,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把副驾驶座的门解了锁。
我走了过去,打开门,“是宫前先生吗?”
这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脸朝前方点了一下头。我随即便坐进了副驾驶座。确认完我系上安全带后,他启动了车。
当车在行驶的时候,他一言未发。所以我也只得一路沉默着。我感觉到,宫前先生把愤怒和焦躁都压抑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内。
宫前先生把车开进了家庭旅馆的停车场内。我本以为他会把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这令我稍感意外。他下了车,默默朝前走着,我跟在了他后面。
女侍本想给我们带路,宫前先生指着窗边的一张桌子说,“就坐那边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并且很有张力。于是女侍把我们带向了那个位置。
在她摆上菜单前,宫前先生先点了一杯咖啡,我也跟着他点了一杯。这一举动充分表明了他希望尽快进入正题的心qíng。
等女侍离开后,我和他第一次正面相对。宫前先生金丝边眼镜深处的那双望着我的眼睛里,无不透着一种只有失去女儿的父亲才有的忧郁和消沉。
“从家里出发之前看了你的照片,”宫前先生开口了,“想知道一下女儿究竟选择了怎样的男孩。”
“她有我的照片?”
“嗯,有很多哦。”
“很多?”
“坦白说,当得知那孩子怀孕时,我们就曾为了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而翻箱倒柜,可一无所获。找到的只有一本简陋的摆满棒球部成员照片的相册。因为她是部长,所以有这些照片也不足为奇,于是当时我们就漫不经心地跳过去了。不过当今天得知对方是你之后,我们再次翻开那本相册一看,发现明显那些照片里拍到你的最多。我们这些家长真笨,不告诉我们答案我们根本无法看穿女儿的心思。”
宫前先生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超乎他预期地深深刺痛了我的心。那是表明由希子对我的感qíng之深的又一个佐证。
女侍端来了咖啡,宫前先生糖奶也不加就喝了起来,我继续学着他的样子。
“你和由希子什么时候开始的?”宫前先生发问。
“从……三月份”我如实回答。但他并未正确理解这句话。
“这样啊,那是一年多前的事qíng了呢。”他这么说道。
不是,是今年的三月份,我刚想纠正,声音却在喉头哽住了。因为我感到就算我告诉他实话,每一个人——包括由希子在内——都不会高兴的。
“那我明白了,怪不得呢。”宫前先生像是理解了某件事一样,点点头。“当初听说她二年级就做了棒球部的部长,我还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是因为你是其中一员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恍然大悟,这可能倒是真的。
宫前先生托起咖啡杯,这时,我才刚发现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而这种颤抖如实反映了他内心所压抑的qíng感之qiáng烈“今天听说你要来,我有一种得救的感觉。”他勉qiáng发出声音,“我曾对由希子的恋人做了各种设想,她是不是被乱七八糟的男人欺骗、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之类的猜想。”
他似乎指的是诱jian。
“总之这些设想里就没一件好事儿,全都是可怕的事qíng。毕竟现在发生的结果是可怕的,是对于我们来说世上最可怕的事qíng。甚至比天塌下来还可怕。”不单是双手,宫前先生的全身都在颤抖。那声音在我听来简直如同呻吟一般。
我一语不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表qíng,因为我感到自己有义务这么做。
不一会儿,他的颤抖缓解了一些。他喝了口水。
“由希子告诉你她怀孕的事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说,“完全没告诉我。”
“是嘛,也就是说想瞒着你自己处理掉啊。”宫前先生悔恨地咬着嘴唇,“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东野圭吾 东野圭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