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高诚打算从今天开始就让美和子住在他家里,想想或许是合理的。因为那样能够更有效利用时间。而且新郎会有和新娘共处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但即便如此,我心中对他抱有的不慡依然没能得到消除。美和子住在这个家里,已经是最后一天了。这宝贵的一晚,为什么那个男人还想要霸占呢?我感到愤怒。
2
今天晚上吃的是日式烧烤,这是我和美和子都很喜欢吃的东西。虽然我们两人都不怎么会喝酒,今天也少见地喝空了两罐500毫升的啤酒。美和子脸上稍稍泛着红晕,我眼睛周围应该也变红了吧。
吃完饭之后,我们两人靠在餐厅的椅子上,久违地聊起天来。聊我大学里的琐事、她公司辞职的事等等。只是以结婚、恋爱为主题的片断我们俩谁也没提。当然我是有意识这么做的,可能她也尽量避而不谈吧。
然而,还有两天就要举行结婚典礼,完全不涉及此类话题,有些过于矫饰了。而这种矫饰时不时以沉默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想起来,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呀。”作完充分的心理准备后,我单刀直入。就像智齿受到挤压,一阵痛楚随之袭来。得知自己还痛得出来,我欣慰了一些。
美和子带着淡淡的微笑点头。
“总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以后我就不住这里了。”
“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看啊。”
“嗯,不过——”她一下子低下头,接着说,“我必须断掉这种念头。”
“是吗,倒也是。”我右手捏瘪了空啤酒罐,“小孩呢?”
“小孩?”
“你们准备要吗?”
“噢~”美和子垂下双眼,点了点头,“他说想要。”
“几个呢?”
“两个,先是女孩,再是男孩。”
“呵。”
我引出了不必要的话题,谈到孩子的事就不得不使人联想起xing爱。
忽然脑子里涌现出一个疑问,美和子和穗高诚是否有过ròu体关系。并竭力思考着有什么绝妙问题一问就能够判断出来。不过最终还是停止了思索,想这事已经没有意义了。即使有过关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即使当前时点还没有过的话,不久也总会发生的。
“诗你准备怎么办?”我转移了话题。不过这也是打心底里关心的一件事。
“什么叫怎么办?”
“还准备写吗?”
“当然要写了!”美和子大幅点着头,“你要知道,穗高他并不是喜欢我这个人,而是喜欢我写的诗呢。”
“呃,我倒觉得并非如此……不过还是希望你小心点为妙。”
“小心点?什么事?”
“就是”我挠挠太阳xué,“注意不要被新生活的繁杂和忙碌而迷失自我。”
美和子点头应允,雪白的门牙在唇间若隐若现。
“我知道啦,我会小心的。”
“我想你作诗的时候应该才是最幸福的。”
“嗯。”
随后的时间,我们俩都缄口了。此时,似乎能调和气氛的话题殆尽,我已经没辙了。
“美和子!”我静静地唤了一声。
“怎么了?”她把头转了过来。
看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我问道,“你会幸福的吧?”
露出几分踌躇的神色后,我这个妹妹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回答:“嗯,当然会幸福了。”
“那就好。”我说。
过了11点,我们都回到各自的房间。我打开装有莫扎特大众曲目的CD机,开始为量子力学的报告搜集起资料来。然而工作完全无法进展,我耳朵里完全听不到莫扎特的曲目,而是被隔壁美和子发出的微弱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我换上睡衣,钻进小双人chuáng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一点了,却全无睡意。由于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倒也没特别焦虑。
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一阵声响,然后是拖鞋的走动声,美和子也还没睡。
我下了chuáng,猛地打开门。走廊上很暗,但从美和子房间里透出的光亮在地上形成一条线。
然而在我看真切那条线之前,光一下子灭了。随之从她房间传来一记轻微的声音,她应该刚刚钻进被窝吧。
我站在她房间的门前,目光在一片漆黑中聚焦,同时脑子里用X光透视着里面的qíng形:仿佛连她穿着睡袍靠在椅子上的样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我马上摇头,因为我想起来,这个房间里的摆设已经不再是我所熟知的那样了。美和子很喜欢用的写作桌也连同椅子一块儿搬到那个家去了。还有,美和子今天穿着睡觉的应该不是睡袍,而是T恤吧。
我轻叩了两声门。来了,里面传来小声的回应。果然美和子还没有睡着。
重新亮起的灯光在门fèng间透出,门开了。不出我的料想,美和子果真穿着T恤,而她那两只赤luǒ的双脚从裤腿里伸出。
“怎么啦?”她抬头望我的目光里夹着一丝疑惑。
“我睡不着。”我回答,“所以要是你也一样睡不着,就来找你聊聊。”
对此,美和子没有给出任何回答,直盯盯地看着我的胸口。脸上写着的神qíng清楚地表明,她已经看透了哥哥敲门的目的所在。正因为已看穿,所以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对不起。”我不堪僵硬的沉默,开口说道,“我今天晚上很想和美和子一起度过,因为这恐怕是我能够和美和子独处的最后一晚了。明天到宾馆住,房间是分开的吧?而且穗高还说可能要来。”
“什么最后一晚,我以后还是会回来的嘛。”
“但美和子处于单身状态,这是最后一夜了。”
听完我这句话,美和子沉默了。随即我向前进了一步。然而她用右手轻轻地推了我一下。
“我想做个了断。”
“做个了断?”
美和子点点头。
“不了断的话,无法和其他人结婚吧?”
虽然她说话声音很轻,但她的言语就像一根细长的针,字字穿透着我的心。除了疼痛,我还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这样啊。”我低下头,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呢。”
“非常抱歉。”
“不,没关系的。是我的想法不正常。”
我看了一眼美和子的T恤,上面画着一只正在打高尔夫的小猫,这衣服还是两个人去夏威夷旅游时候买的。那种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晚安哦!”我说。
“晚安!”美和子微笑地有些凄凉,关上门。
身体很烫。我在chuáng上不知道翻来覆去了多少次,睡意却丝毫没有到来之意。索xing就这样等到天亮也好,但时钟的走动却慢得让人厌烦。我落入了未曾有过的悲惨境地。
我想起了那一夜。
那一夜搅乱了我们俩的人生,也一下子歪曲了整个世界。
那是我和美和子同居后的第一个夏天。
究其原因,可能是由于我们两人这十五年里都是孤独度过的吧。就算表面上qiáng作出开朗的样子,可心底深处永远像古井一般,充斥着黑暗。
收养我的亲戚非常和蔼可亲,并且怀着一颗温暖的爱心。他们把我当成是自己的孩子对待,一直谨防着不让我产生自卑感。所以为了报答他们这样的好意,我也尽力表现得自己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时时刻刻注意不显得太见外,偶尔也撒一下娇。总之是扮演成一家人的模样。心里想着不能显得太乖,稍许gān些坏事,故意让父母担心一下。因为我知道,比起一向的乖孩子,回头的làng子会让父母更加高兴。
我把这番话一说,美和子回以吃惊的神态,说自己也是一模一样。然后对我讲述了她自己的经历。
据说原先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孩,从不和别人玩耍,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看书。“附近的大叔都说,‘这也没法子,受到刺激之后调整不过来了呢’。”美和子一边回忆着那时的qíng景,一边笑着说。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个寡语的女孩渐渐开朗起来。小学毕业的时候,她已经俨然变成了一个开心果。
“但这些全都是演戏呢,”她说,“不管是寡言,还是变得一点点开朗,统统都是。我只不过采用了大人们容易理解的方式而已。可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自己也不明白。大概是意识到,为了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做回自己吧。”
两人jiāo流了之后才发现,我们有着相似得惊人的思想以及处世原则。我们内心的主色调都是“孤独”,并且我们两人从心底里都追求着“真正的家庭”。
住在一起之后,我们尽可能在一起多呆一会儿。一方面想要把以前分别的时刻都补回来,另一方面也想要被由家人所产生的安稳感包围。我们就像小猫一样耍闹起来。和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人就在身边,这种幸福甚至会让我感动不已。
最后,那晚降临了。
打开这个潘多拉盒的,是我与她的那个吻。如果是脸颊或是额头或许都不成问题,但我吻的地方恰恰是嘴唇。
在吻之前,我们俩聊着天,脸挨得很近。那时候正说到父母的事,美和子静静地淌着泪水。
当然老实说,从很早开始,在我内心除了把美和子当妹妹,还存在把她当作年轻女xing看待的部分。关于这点,尽管我一直在严格戒律着自己,却并没抱有多少危机感。久违的妹妹一下子变得异常动人美丽,碰到是谁都会着迷的吧?过了段时间,我便坚信不移,她对我而言只是妹妹而已。
那感觉多半不会错,可我却连一丁点的时间都不愿再等待了。一直潜藏在心里的那个恶魔趁机作乱起来。
我不知道美和子是以何种心qíng来接受我那时的吻的。不过可以想象,她应该在心里萌发了和我同样的心qíng吧。因为在她的脸上,我看不到丝毫的震惊。反而还像应验了自己的预料一般,露出一种类似于满足的表qíng。
那时,我们俩周围的空间与世隔绝了,时间也停止了。至少对于我们而言是这样。我把美和子的身体抱得紧紧的,她曾一度就像人偶一样动也不动,而且还放声哭起来。感觉上不像是不喜欢这样被我抱着而哭泣,因为她把手伸到我背后搂着我。她边哭边叫着的,是爸爸和妈妈。她的声音仿佛回到了15年前。可能经历了这么久,她终于找到地方可以掏出心来哭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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