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初中时代也赢不了他,只能沦为第二,永远当不了第一,都是因为他。不管在什么方面,我都是他的手下败将。虽然身边的人都佩服我,我却不曾感到满足。最简单的解决之道就是转校,但我没有那么做。后来,我和瓜生报考了同一所高中。因为我不想让这场竞赛在我一败涂地的qíng况下画上句号。”
“可是,”勇作抓抓头压抑心中的焦躁,“结果还是一样。不管到了哪里,都不改我是他手下败将的事实,只有我内心的屈rǔ感一再累积。我彻底败给了他,不管做什么都比不上他。我已经放弃了,因为我赢不了他。不过我想,我们终究会就读不同的大学,彼此的竞赛就会告一段落。但升上高三后,我听到了一件犹如晴天霹雳的事——瓜生立志要当医生,决定要考统和医科大学。他的志愿和我的一样,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想,这或许会是一次决定xing的胜负。果然不出所料,他考取,我落榜,而我正好在那时遇见了你。”
“原来是这样啊……”她也觉得这是命运的作弄。
“遇见你的那所医院也是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所以我期待遇见你之后,命运能有所改变。结果你也知道,十多年后重逢时,你已经和瓜生结婚了。虽然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神存在,但碰上这种讽刺xing的际遇,你应该能了解我想找人倾诉的心qíng吧?”
美佐子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手,什么也答不上来。
勇作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略显慌张地补上一句:“当然,我并不是在恨你。无论你和谁结婚,只要过得幸福就好。我当时的心qíng不会改变。这和对瓜生的感觉是完全不同层面的问题。”
美佐子对“幸福”两字有些反感,难道勇作觉得她如今过得幸福?但她没有表示什么,反而问道:“你现在对我先生依然心存敌意吗?”
“我觉得敌意这个说法并不适当,但的确想和他算清当年的恩怨。”
“这样啊……”
“其实,我今天去见过他了。”
“我先生?”美佐子扬了一下眉毛。
“不过,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他和从前一样,完全没变,依旧冷静过人,即使面对刑警,也能泰然自若地应付。”
“对他而言,那样的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似乎是。”说完,勇作稍微伸了个懒腰,将脸凑近她,“你……爱他吗?”
美佐子瞪大眼睛凝视旧qíng人,各种思绪在脑中jiāo错。
“我一定要回答这个回题吗?”美佐子反问。
勇作一脸错愕,接着苦笑了。“不,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或许你认为这根本无需回答。”
美佐子紧闭双唇。其实她是答不出来,而且害怕一旦将答案说出口,自己将会完全失去控制。
“我来除了想见你,还有一个理由。”勇作稍稍改变口气,“我有事想请教瓜生晃彦夫人,希望你务必如实回答。”
美佐子吞了口口水。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禁挺起双肩。“什么事?”
“我想请教一件昨天发生的事。瓜生昨天中午之前是不是回过这间屋子?”
面对勇作的问题,美佐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怦怦乱跳。
勇作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细微变化。“他果然回来过?”
“不”。美佐子摇头,“我没看到,他应该一直都在大学。”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心想,自己的演技真是太差了。
他静静地以锐利的眼神看着她,试图窥探她的内心。“他应该回来过,”他低声说,“回来拿十字弓,然后拿着弓先回大学一趟,再到墓地去杀害须贝正清。”
“你为什么要怀疑他?”
“直觉,我的第六感对他特别敏锐。”勇作用食指轻轻戳着太阳xué一带,“他从这里回大学的路上,打电话给大学附近的套餐店,要那里的店员送外卖到他的研究室,以取得不在场证明。可是,如果外卖太早送到就糟了,所以他点了比较花时间的套餐。一知道他点的套餐,我的第六感就启动了。他点了蒲烧套餐。”
“有鳗鱼……”美佐子顿时语塞,随即察觉到了勇作话中的含义。
“你好像知道了。”他说,“你当然会知道,我也知道他从小就最讨厌鳗鱼。如果他非得点那种套餐,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
晃彦的确讨厌鳗鱼,美佐子知道这点,从来不曾将鳗鱼端上桌。
“就算你真的没看到他,我也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从你的反应来看,我确定自己的直觉没错,昨天白天他曾经回过这里。”
从勇作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qiáng烈地撼动了美佐子的心。这不只是因为心事被人看穿,更让她松了一口气:要是得将对晃彦的怀疑深藏心中,自己独力面对,只会备受煎熬。
“我觉得这是老天赐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一生中唯一能胜过他的机会。所以,就算你千方百计想袒护他,我也一定会揭露真相。”
美佐子心下冰凉。“我……不会袒护外子的。”
“咦?”勇作半张开嘴。
“我怎么可能……袒护我先生,毕竟我连该怎么袒护他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嫁进这个家好几年了,却对他一无所知。”
“小美。”勇作脱口而出,从前他是这么叫她的。
美佐子对着旧qíng人说道:“我的人生……始终被一条看不见的命运之绳cao控着。”
4
勇作回到警局,发现织田正坐在会议室的桌前查着什么。桌上堆着厚重的书籍,其中还夹杂着外文书。
“你倒挺悠闲。”织田一看到勇作,马上不悦地讽刺他。
勇作假装没听见,问道:“这些书是怎么回事?”
“我从瓜生直明的书房里拿来的。须贝正清在被杀的前一天,曾说想看看瓜生的藏书并进过书库,所以我正在调查他到底想看什么。这真是个既无聊又令人肩膀酸痛的工作。”织田故意活动起肩膀,仿佛在说:还不是因为你偷懒,我才这么辛苦。
“其他人去打听线索了?西方先生好像也出去了。”
“他去了真仙寺。好像找到十字弓了。”
“哦?终于……”
命案现场并没找到凶器,大家都认为案犯已将其处理掉。
“我要休息一下,这里就jiāo给你了。”织田站起身来,不等勇作反应就离开了会议室。他的意思似乎是:也让你尝尝那种无聊的书的滋味。
勇作只好拉开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是《警告科学文明》。勇作觉得这书名很现代,却是四十多年前的著作,他再次意识到人总是绕着相同的问题打转。
勇作停止翻书,想起美佐子。几十分钟前见到的仍是那个他十分熟悉的美佐子。两人的态度一开始很生硬,却在谈话过程中渐渐恢复到往昔。在她面前,勇作觉得像是回到了当年,心头很温暖。
勇作对晃彦的不在场证明存疑时,马上想到要去见美佐子。他的确认为当面询问她,可能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也不能否认自己为那复杂的心qíng所影响——勇作想看看,嫁为人妇的她知道自己怀疑她丈夫是凶手时,会有何反应。
她一定会袒护丈夫。她应该是爱晃彦才会和他结婚的,不可能不袒护他。勇作想亲眼确认这点,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故意按压发疼的臼齿。
然而,美佐子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我怎么可能袒护我先生……”
“我的人生始终被一条看不见的命运之绳cao控……”
她就像一条被人绞到极限然后松开的橡皮筋,开始娓娓道出她为何和瓜生晃彦结婚、为何还留在瓜生家,以及勇作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事qíng演变过程。
她用“命运之绳”这种说法,表示她从父亲住进红砖医院起,就开始感觉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就算真是如此,为何只有她受到那股力量的影响?她究竟哪里与众不同?尽管她的说法令人难以置信,勇作却无法假装没看见她那对认真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织田回来了。他看着勇作面前的书籍,不满地说:“搞什么啊你,几乎都没动。”
“这工作很累人。再说,也不是我们这种门外汉能胜任的,找社长秘书尾藤来如何?”
“那个尾藤只要遇上不懂的事,就马上举手投降。”织田愤愤地说完,粗鲁地坐在椅子上。
不久,西方回来了。他似乎跑了不少地方,一脸疲惫。
“怎样?”织田边请西方喝茶边问。
西方大口喝下那杯淡而无味、不冷不热的茶,说:
“真仙寺南方约三百米处有一片竹林,对吧?十字弓就被丢弃在那里,据说是装在黑色塑料袋里。发现者是附近的一个小学生。他母亲发现他在削竹子做箭,打算用那把弓来发she,于是从他手中一把抢过来。要是他拿来乱she、让人受伤,就糟糕了,到时候连我们都会有麻烦。那把十字弓还潜藏着这样的危险xing,当时就该动员更多人力投入搜查行列。”
“那的确是从瓜生直明书房里偷来的十字弓?”勇作问。
“绝对没错,刚才已经确认过了。”
“只找到了十字弓?箭应该有两支,凶手只用了一支,应该还有一支。”织田说。
“只找到弓。我们在那附近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却没找到另外那支箭。”
所以西方才一脸疲惫不堪。
“这真令人担心。要是不知qíng的人摸到那支毒箭可就危险了。”
“没错。毕竟凶手不可能一直将箭带在身边。不过,那支箭不是毒箭的可能xing增大了。”
“此话怎讲?”
“其实,我们今天在瓜生直明的书房里又找到了一支箭。”
“不止两支?”勇作问。
西方点头。“那支箭就放在之前那个木柜的最下层。经鉴识人员调查,箭头没有装进毒药。”
“没有毒?”织田一脸诧异,然后马上点头,“噢,原来如此,只有那一支被动过手脚。”
“不,似乎不是。”西方说,“我们问过将箭送给直明先生的那个人,他说本来没打算带回毒箭,但不知是当地的朋友出于好意还是想开玩笑,在三支箭中混入了一支真正的毒箭。听说他回日本打开行李箱后,才发现此事。不过,直明觉得那支箭很有意思,就收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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