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_[日]东野圭吾【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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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美佐子说,“像是睡着似的……非常安详。”

  “唔,那就好。”晃彦将布盖回去,两手cha进白袍的口袋,将脸转向窗户。太阳好像比刚才倾斜了一些。

  “爸有话要我转告你。”

  晃彦的脖子稍向后转。“哦?”

  “爸临终的时候叫你,你不在,我就代你听了。”

  “他说了什么?”

  美佐子润了润嘴唇,道:“他说:‘晃彦,对不起,他们就拜托你了’。”

  晃彦的表qíng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痛苦地皱起眉头,眨了眨眼,然后闭上眼睛,轻轻点头。“是吗?爸说对不起……”

  “我一点也不明白。”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定是他临终的时候随口说说,你不用放在心上。”晃彦看着窗户应道,却结结巴巴的,不像平常的他。

  “爸说完那句话,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晃彦闻言仍背对着美佐子,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美佐子觉得他的背影仿佛在拒绝自己。

  “我去帮妈的忙。”说完,美佐子离开了病房。

  很久以前,美佐子就开始考虑和晃彦离婚。她对这场婚姻苦恼不已,希望能找出什么解决之道。在错误中一路摸索至今,即使是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

  两人一决定要结婚,瓜生家的府邸内就为他们盖好了专属的别馆——一栋面积约八十叠的两层木造建筑,对两人而言实在宽敞过头。婚后,到家里来玩的朋友纷纷艳羡不已地感叹:“这种房子我一辈子也买不起!”听到她们的话,美佐子觉得自己的确很幸运,也就不想太多,继续过着平常的新婚生活。

  结婚近一年后,她开始感到不安。这不安来自gān她的内心。结婚那么久了,她还是无法感觉到对晃彦的爱意。她和婚前一样,对晃彦抱有某种程度的好感,尊敬他、信任他,却仅此而已。

  她不认为是生理上的问题。她认为两人的xing生活和一般人一样频繁,自己也有相当的快感。但如果有人问“对方非得是晃彦不可吗”,她总觉得似乎也不是。

  为什么无法爱他呢?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晃彦完美无缺。结婚之后,他也和恋爱时一样,会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几乎都会满足她。他也不曾逾越夫妻之礼,或侵犯她的个人隐私。许多男人结婚后就会变得对妻子浑不在意、粗鲁无礼。就这点而言,晃彦可说是一个理想的丈夫。

  但美佐子认为,这些不是爱一个人的条件,至少对自己来说不是,她需要的是了解对方。

  自己能够了解晃彦吗?

  答案是否定的。住在一起一年了,但她对他的事qíng一无所知。他的烦恼、希望和梦想,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还有每天的部分行程。

  美佐子自认很努力地试着去了解他,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他的内心。原因很简单,他不愿对她敞开心胸。

  “你说什么?”一听到她那么说,晃彦皱起眉头。那应该是在某天吃完早餐,他正在看报纸的时候。

  “拜托你,请你告诉我。”美佐子抓着围裙裙摆说道。

  “什么?”

  “一切,所有你隐藏在心中的事qíng。”

  “莫名其妙!”晃彦将报纸折好放在茶几上,“你说我隐藏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隐藏了。你告诉我的净是一些jī毛蒜皮的小事,真正重要的事qíng都瞒着我。”

  “我自认没有对你隐瞒任何事qíng。”

  “你骗人!不要敷衍我!”美佐子说着说着,泪珠就滚落下来。两人非得这么说话,让她觉得非常悲哀。

  “我没有瞒你,也没有敷衍你。”晃彦一脸不悦地站起来,把自己关进房间。

  当时的对话让美佐子觉得自己第一次触到了晃彦的内心,他从来不曾如此动摇过。同时,她确信他的确隐瞒了什么。

  从那时起,美佐子待在主屋的时间变多了。她认为,多和晃彦的家人相处,说不定多少能填补和他之间的鸿沟。晃彦希望过完全独立的生活,但他似乎认为美佐子去主屋可以消除一些压力,也就任由她去。

  和瓜生家一起生活,不似想象中的令人喘不过气,也并非无趣。没想到她和年轻的婆婆竟然很合得来,弘昌和园子也很敬重她。然而,即使和他们的jiāoqíng渐深,美佐子仍无法进一步了解晃彦。那是当然的。亚耶子也不了解他。

  “晃彦的内心?我也拿他没辙。”美佐子和亚耶子在谈天的时候,亚耶子举起双手,“我投降。自从我以继室的身份来到这个家,他从来不曾对我敞开心胸。他对弘昌和园子也是一样,虽然善尽兄长的义务,但我不认为那是手足之爱。”

  “这样很久了?”

  “好几年喽。大概今后也会一直那样吧。晃彦只对你公公敞开心胸。我原本以为你可能会是他第二个真心相待的人,看来还是没办法啊。”

  “为什么呢?”

  “不知道……”亚耶子耸耸肩,无力地摇头,“我不知道。一开始我也努力地让他认我为母亲,不过却是白费功夫。他是叫我‘妈’,但对他而言那仅仅是形式,他不会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对我撒娇。”

  美佐子默然点头。亚耶子说得一点都没错。美佐子和晃彦之间的关系也不过仅止于夫妻的形式,每一天都像在扮演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此后,美佐子花了很长时间试图多了解晃彦一点,努力多爱他一些。然而,她觉得自己越焦急,两人之间的鸿沟便越深。

  最近,美佐子开始思考另外一件事qíng——晃彦为什么要选自己为妻?他的家世身份足以让任何女人以身相许,实在没有理由选择一无是处、平凡无奇的自己。

  美佐子想,该不会是因为那条看不见的“命运之绳”吧?这世上果然存在着命运之绳,cao控着自己至今的人生。

  2

  美佐子初次察觉命运之绳的存在,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父亲江岛壮介在电力公司的外包公司工作,长年做当地的电气工程,收入并不多。母亲波江虽然个xing柔顺,在金钱方面却管得很紧,这才能勉qiáng不举债度日。身为独生女的美佐子倒也没有特别不满的地方。

  美佐子念高二时,家中突遭剧变,父亲在工程中发生意外。在大楼外墙作业时,他脚下打滑,从七八米高的地方摔下,脚骨折了,头部还遭到qiáng烈撞击,引起脑震dàng。

  壮介被抬进最近的一家综合医院,治疗了脚部伤势后,又请脑外科的医生检查头部。他对妻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就没有太过担心。然而,当脚部骨折快要痊愈时,病qíng却有了转变。壮介突然被转到另一家医院。

  “头部好像要接受多种检查。”壮介和波江对担心的美佐子这么解释。从两个人的表qíng中感觉不出事态严重,但美佐子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消失。

  “现在这家医院不也能检查吗?”

  “应该可以,不过各家医院擅长的领域不同。没问题,你不用担心。”两个人开朗地说道。

  美佐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父母看起来又不像在隐瞒病qíng。

  壮介转到了上原脑神经外科医院。那家医院当时还有红砖建筑,令人感受到其典雅的格调与悠久的历史。院长上原雅成和壮介是旧识。

  美佐子并不知道详qíng,但似乎壮介年轻时两人便已是朋友。上原院长看起来比壮介年长许多,但行为举止谦和有礼,身上完全看不见医生那种妄自尊大。

  壮介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左右。美佐子至今仍不太清楚父亲为何要住那么久,也不知道父亲究竟接受了什么检查与治疗。她几乎每天都去探病,但父亲的身体却看不出任何变化。更令她怀疑的,是住院那么久,壮介和波江却全不把费用放在心上。波江的答案是:“没有接受什么大不了的治疗。所以费用不高。”但连当时还在念高中的美佐子也知道,连续住在个人病房两个月,费用一定相当可观。就算是旧识,上原院长也不可能会如此通融。

  两个月后,壮介出院了,一切生活又回到了从前。只有一件事qíng不同——考虑到壮介的年龄和体力,上原院长帮他找了一份新的工作,进了UR电产公司,据说那家公司的工程部恰好在找做过电气工程的人。听到这件事,美佐子霎时无法相信。毕竟,那是当地最大的企业,这一带人一流的出路,就是进入那里工作。四十多岁的壮介能到那样的公司工作?别说美佐子,其他人一定也会怀疑自己的耳朵。

  然而,壮介却毫不起疑,开始到新的公司上班,工作比想象中轻松,也不常加班。美佐子原本担心父亲会被指派繁重的工作,但事实却否定了她的猜测。

  这时,她开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一切未免太顺利了,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可能有人在什么地方设下了陷阱。但一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令人难以置信的幸运,让江岛家一直过着安稳的生活。一年后,美佐子进入当地大学的英文系就读。大学生活平淡无奇,壮介还是每天准时上下班。美佐子渐渐遗忘了那一幸运事件,直到四年级时,才再度想起。

  她的梦想是成为英语教师,然而,当她毕业时这条路变得颇为艰辛。当地的高中教师供过于求,连兼任教师的职位都很难得到,而要进入一般企业也非易事。当时,四年制大学毕业的女xing就业qíng况远不及今日。

  正当美佐子为工作烦恼之际,父亲问她要不要参加UR电产的入职考试。美佐子以为父亲在开玩笑。

  “别说那种天方夜谭了,考了也是白考。”

  “怎么会白考?就算考不上你也不会少一块ròu,能考就考考看!”

  “一定考不上的。”

  然而,在壮介的努力劝说之下,美佐子决定在接受其他公司考试之后,顺便去一趟UR电产。她穿着一套新买的灰色两件式套装参加了四家公司的考试。结果,三家公司寄来不录取通知,唯一决定录用她的竟然是UR电产。

  美佐子感觉像在做梦。壮介和波江很为她高兴,但美佐子真正的感想却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惧: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问题。自从壮介遭遇意外以来,幸运便接二连三地造访江岛家。但她觉得,这些事qíng不是好运两个字就解释得清的。她qiáng烈地感觉到,有一股qiáng大的力量随时监视着她和家人,cao控他们的命运,以免他们离开常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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