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的事怎么样了?”行成问道。
静奈立刻扯出笑容望向他。
“前几天和父母谈过。既然总归要去,赶晚不如赶早。”
“然后呢?”行成目光中满含认真。
“可能下个月就过去了。寄宿的那户人家也让我早点过去。”
“诶……这样啊。真突然啊。不过,或许说的没错,赶晚不如赶早,早点过去可以学到更多。”行成笑着说道,表qíng明显僵硬了些许。
“老实说,挺赶的。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呢。我还临阵磨枪报了个英语会话课程。”
“真辛苦呢。请加油!”
嗯,点着头,静奈的视线再次飘向窗外。
算是铺好路了,她想。明天起,即使接到行成的邀请,她也能以忙碌为借口推掉。替人着想的他一旦被拒绝过一次,肯定不会再联系了。下个月,手机也解约了。在这之前或许发封短信给他比较好。上面写着:我现在去加拿大了。然后,他必然会死心吧。随着时间的流逝,如果遇到了其他优秀的女xing,他大概就连高峰佐绪里的名字也想不起来吧。
这样就好了,她心中喃喃自语道。
那个,行成搭话道。
“知道加拿大的住址吗?”
“诶?地址?”
“嗯,寄宿的地址。如果可以告诉的话,我想写信给你。”
静奈有些láng狈。虽然以前也有男人问她国外住处的地址,不过她没料到行成居然会如此积极主动。
“抱歉,现在还不知道。”
“那下次告诉我可以吗?”
“嗯,当然。”
“那么,”他舔舔嘴唇,“去加拿大前,能抽出时间见个面吗?我有话要说。”
是求婚!静奈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他认真的眼神有些闪耀。
嗯,她答道:“我知道了。”
“太好了。”似乎完成了重要的事,他一脸安心地靠在座位上。
静奈感到自己心跳急促得难以呼吸。以前也曾好几次意识到男方要求婚,对此,她总当作欺诈的一环。然而,这次不同。她只觉得心里乱作一团。
她想听他求婚。然而,她没有自信听完他的求婚后,可以把他忘得一gān二净。
“快到了。”行成说道。
静奈目视前方,出租车驶进静谧的住宅区。
真傻,她骂道。这个男人怎么可能向我求婚。不久,他就会成为杀人犯的儿子,而一手把他推到这个境地的正是自己——
仰视着行成家,果然是幢彻彻底底的宅邸呐,静奈想。虽然单从正面无法估计屋子的整体面积,不过从宽敞的通道来看,至少一百来坪。铺着瓦片的屋顶给人日式的感觉,而上面伫立着红砖砌成的烟囱,透着西式的感觉。
“第一次看到有烟囱的人家呢。”静奈率直说道。
“起居室里有壁炉哦。”行成若无其事地答着,“当然,现在没人用了。我爸好像很中意那个壁炉台,所以改建时保留了下来。烟囱也仅仅只是装饰品罢了。”
行成刚按下门柱上的门铃,沉着的女声应答了。
“带高峰小姐一起来了。”
“嗯,”那头温柔地答道。单从这个声音,就可以略窥一斑,知道她过着富足悠闲的日子。
穿过门,经过花花糙糙包围的门前小道。尽头是小小的石阶,上面便是门廊。宽阔的玄关门让静奈吓了一跳。
“德国人高大威猛,门没这么宽,他们似乎没有安全感呢。”行成笑着推开大门,“请。”
“失礼了。”说着,静奈踏了进去。
足有普通人家儿童房大小的大厅处站着一位娇小的女xing。她身着浅紫色的毛衣,脖子上戴着条项链。虽然脸颊有些圆润,但一点儿也不胖。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然而皮肤仍感觉滑溜溜的。
多么姣好的容颜啊,静奈边想边低头致意。出租车上听行成说过她的名字叫贵美子。
“我是高峰,今天打扰了。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实在抱歉。”
“没什么。愿意的话,多来几次也没有关系。只是没好好打扫过,请别介意。”
“什么嘛!昨天不是大扫除过吗?这么没自信啊。”
贵美子瞪了一眼说笑的儿子。
“泄露幕后可是犯规哦。为了不让高峰小姐看到我偷工减料没打扫的地方,你也注意点。——对了,别说这些了,请进。先喝杯茶吧。这孩子很粗心,肯定会急急忙忙开始带你参加,连坐都不好好坐一下。”
温柔的言语从贵美子的口中吐出,全无一丝厌烦之意。然而她的内心肯定觉得她是个提出麻烦要求的厚颜姑娘,对于没能一口回绝的儿子应该也深感不满。她丝毫没有泄露内心真实想法这点让静奈觉得她并非普通的贵妇。十多年前——直到“户神亭”走俏前,她是萧条的洋食屋的老板娘。也就是说,她早就习惯招待客人了。
脱下鞋子,走进家中,静奈想起要送出见面礼。
“那个,请收下这个……我觉得您会喜欢。”她递过纸袋。
“哎呀,哎呀,不用这么费心的。”贵美子一脸为难地收下后瞧了瞧袋内,顿时眉开眼笑,“哎呀,行成连这个都说了呀——你也稍微客气点。”
“不是挺好嘛。”行成笑答道。
“抱歉呐,高峰小姐。我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么,这边请。”
凝视着移向走廊的贵美子的背影,静奈的脑海中蹦出“婆婆”这个词。倘若和这位女xing同一屋檐下生活,究竟能不能和睦相处呢?倘若面对儿子的妻子,现在看来如此和蔼可亲的表qíng会否突然转变呢?
突然,贵美子仿佛想起些什么似的停下步伐,转过身子。
“啊,对了,对了,你爸爸也回来了。”她对行成说。
静奈吓了一跳。爸爸自然指的是户神政行。
“爸爸?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好像店里没事。大概他也有些在意吧。不管怎么说,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回家。”最后一句话,她是对静奈说的。
“看热闹啊。”行成皱着脸,“抱歉,变成这种样子,没关系吧?”
“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他大概只想打个招呼吧。”贵美子说着继续向前走。
望着同样的背影,静奈的心qíng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责骂着幻想婆媳关系的自己。现在哪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贵美子停下脚步,打开身旁的门。
“老公,客人来了哦。”她朝屋内喊了声,随后望向静奈,“请进。”
静奈低了低头走进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张大大的桌子,它的四周并排摆放着皮革沙发。穿着灰色羊毛上衣的户神政行正站在沙发旁。
“我是户神。上次失礼了。”
“不,我才是呢。”静奈再次低下头。
前往“户神亭”广尾店和行成见面时,她在回去的电梯口碰巧遇到了户神政行。当时,他们父子只是他们的欺诈对象。正是那次,泰辅见到了政行,一口咬定他是自己在案发当晚目击到的犯人。
在行成的指引下,静奈三人坐在沙发上。接着,行成也在一旁坐下。
“要去加拿大留学?”坐在对面的政行问道。
“嗯。”听到静奈的回答,他点点头。
“留学经历会对人的一生产生重要的影响。不过,也不能永远都神经紧绷,处理这个平衡很难啊。”
“爸!”行成皱起眉,“不要泼冷水。”
“我没这个意思。”政行的视线回到静奈身上,他唇角含笑地说道,“希望你能过个有意义的留学生活。”
“谢谢。”静奈低头致谢。
贵美子端上了红茶,香糙的香气微微弥漫在空气中。静奈边举起茶杯边窥视着政行的表qíng。他正伸手拿起块小甜饼gān。
这个男人杀死了我们的父母——
无论是稳重站着的样子,还是理智的长相,都看不出他是个杀人犯。但正所谓人不可貌相,gān着欺诈的静奈对此更深有体会。反而,外表越是完美无缺,内在越是可能藏着难以想象的一面。
十四年前的噩梦似乎复苏了。然后,静奈使出浑身解数忍耐着。功一事先jiāo代过。
“即使万一碰到了户神政行,你也尽量不要想那案子。一想起这个,你的心qíng就无法平复。就算很想当场报仇也必须忍耐。泄恨留到稍后。你只要一心想着自己的任务就好,否则,会失手哦。”
功一说的没错。仅仅这样面对面,她就怒火中烧,有种想要大声叫喊的冲动。静奈垂下眼睑,尽量不去看政行。
“说起来,行成为了新店,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我也没出多少力……”她低着头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实上,前几天让她试吃了麻布十番店的牛ròu丁盖浇饭。”行成说。
“噢。那么,怎么评价的?”
“称赞我们充分发挥了材料的原味。她吃出了我们想要qiáng调的地方,让我安心不少。”
“这样啊。不过,你没说客套话吧,高峰小姐。”
“没,我有什么说什么。”
“那太好了。我也觉得那个味道很有竞争力。——对了,高峰小姐。”
听到他叫自己,她不得不抬起头。静奈调整了呼吸,挺直背望向对方:“嗯。”
“听行成说,你在其他洋食屋吃到过和我们家元祖牛ròu丁盖浇饭味道一样的牛ròu丁盖浇饭?”
静奈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挺直的上半身似乎就要颤抖。
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得僵硬了,她努力扯出笑容。
“不清楚是不是一模一样。毕竟是小时候吃的。”
“这点我也问过,她记不真切了。”行成在旁帮腔,“只记得店名是洋文。”
嗯,静奈点点头。
“洋文……吗?关于那个店,还有什么其他印象吗?比如牛ròu丁盖浇饭以外的料理好吃吗?”
“牛ròu丁盖浇饭以外吗?”
“为什么问这些。”行成抗议地质问政行,“以前提到那个店,你都没什么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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