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吗?因为彼此相识,潜意识里太过qiáng调办案不可掺入私人qíng感,结果反而更看不清事实?
然而,我成功地在他的笔记里发现了几处隐匿的陷阱。更讽刺的是,如果不是他亲手写的这份笔记,也找不出除了他以外,犯人不做第二人想的重要证据。
现在的障碍就是他的不在场证明。不过,话说回来,从头到尾也只不过是他个人的说明而已。六点过后接到的那通电话,真的是日高邦彦打来的吗?这点谁都不知道。
我把与此案相关的诸多疑点从头到尾再检视一遍,结果发现这些都有一条线索牵着,而答案就在野野口修的笔记里。
将自己所得的推理重新审视后,我向上司报告了。我的主管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不过他也赞同我的论调。从第一次见面的印象推断,他也觉得野野口修怪怪的。野野口的笔记里并没有提到,事发当晚他显得异常兴奋而多话。我和主管都知道,这是真凶显露面目的典型之一。
“现在就只欠物证了。”主管这样说道。
关于这点我亦有同感。虽然我对自己的推理颇具信心,可是这只能算是基于现况所做的合理推断。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犯人的动机是什么?我们做了各式调查,日高邦彦就不用说了,而针对野野口修,我们也搜集了不少资料,但实在找不出野野口修杀害日高的理由。不,就工作上多方关照这点而言,日高甚至可以算是野野口修的恩人。
我回忆起记忆中的野野口修,那时在国中任教的他,总是一派冷静,凡事照本宣科,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就算学生临时惹出什么麻烦,他也绝对不会自乱阵脚,他会参考过去的案例,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无争议的决断。说难听一点,他不会加进半点私人qíng感,一切公事公办。曾经有一位女英文老师跟我谈过他的这项特质:“野野口老师真的很不喜欢教书这份工作。因为他不想cao烦学生的问题,也不想去担负多余的责任,所以才会尽可能冷静处理所有事qíng。”
她说,野野口老师想要早点辞去教职,成为一位作家。就连教师间的联谊会也很少参加,好像都在家里写作。
结果如她所言,野野口修真的成为作家。我不知道教师这份职业,对野野口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不过,有一次他曾经亲口对我说过:“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是建立在一份错觉上。老师错以为自己可以教学生什么,而学生错以为能从老师那里学到什么。重要的是,维持这份错觉对双方而言都是件幸福的事。因为看清了真相,反而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们在做的事,不过是教育的扮家家而已。”
是什么样的体验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呢?我不了解。
解决之章 野野口修的笔记
以下的文章是在加贺刑警的允许下写的。在我离开这间屋子以前,我拜托他,无论如何让我完成这份笔记,他法外开恩地答应了我。不过,他一定无法理解,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为什么我还坚持要写下去。即使是造假的笔记,一旦动笔写了就想要把它完成,此乃作家的天xing,这样说他应该可以理解了吧。
不过,就我本身而言,能为这一小时的经验留下纪录,已让我心满意足。想要记录印象深刻的体验应该也是作家的本xing吧?即使那是自我毁灭的纪录。
今天加贺刑警终于来了,时间是四月二十一日的上午十点整。在听到门铃响起的那一瞬间,我就怀着某种预感,确定来访的人是他后,我相信那份预感就要实现了。不过,我依然努力地隐藏起qíng绪的激动,将他迎入屋内。
“突然来访真不好意思,有些事想跟你谈。”他一如往常,以沉稳的语调说道。
“有什么事?算了,先进来吧!”
“嗯,打扰了。”
我领他到沙发前坐下,自己走去泡茶。
“不用麻烦了。”他说。
“有什么事想跟我谈?”我把茶杯递到他的面前,随口问道。这时,我发觉自己的手颤抖着,抬头一看,加贺刑警也正盯着我的手瞧。
他没有伸手去拿茶杯,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老实说,我恐怕要对不住您了。”
“怎么说?”我力持镇定。其实此刻我忽然一阵晕眩,心脏的鼓动也越来越快。
“我们打算搜索老师的房子……这间屋子。”加贺刑警面有难色地说道。
我先做出目瞪口呆的表qíng,进而抿嘴微笑。当然我不知道这装得好不好,也许在加贺刑警的眼中只看到我的脸歪了。
“怎么说?搜索我的房子,也不会有任何发现的。”
“若是那样就好了……可是恐怕我会找出什么东西。”
“等一下,难不成你们以为……你们把我当作杀害日高的嫌犯,以为会在这里找出什么证据?”
加贺刑警轻轻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
“这太令人惊讶了。”我摇着头,故意叹了口气,拚命作戏,“我连想都没想过会听见这样的话,害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如果你是在开玩笑的话,那就算了,可是你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老师,很抱歉,我是认真的。先前曾受您照顾,如今对您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内心也很挣扎,不过发掘事实是我们做警察的本分。”
“我当然可以体谅你的处境。只要你觉得可疑,就算去调查我的朋友或是家人也是职责所在。可是老实说,我很惊讶也很困惑,因为事qíng来得太突然了。”
“我已经把搜索票带来了。”
“你是说搜索票吗?那是当然。不过,在你把它拿出来之前,可不可以告诉我原因,也就是说……”
“为什么怀疑您吗?” ※一见如故推理版jīng品推介※
“没错。还是你们习惯什么都不说,就劈哩啪啦地翻箱倒柜随便乱找?”
“有时也会这样。不过,”他垂下眼,伸手拿起刚才摆在一旁的茶,喝了一口。接着,他看向了我,“我想先跟您谈谈。”
“你能这样做我很感激。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听了你的话就会服气。”
加贺并没有回应,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记事本。
“最重要的一点,”他说,“是日高先生的死亡时间。虽然大体来说,是在五点到七点之间,不过,负责解剖的医生说超过六点以后的可能xing微乎其微。从胃中食物的消化状况来推断死亡时间可信度极高,而像这样的案件,没有必要把误差拉到两小时那么长。可是,竟然有人作证日高先生六点以后还活着。”
“你是说我吧?就算被你怀疑,我也只能这么说。或许这样的可能xing很低,可是毕竟那是生理反应,偶尔也会有二、三十分钟的落差吧?”
“当然可能。不过我们关切的是证词里所说的那通电话,因为我们无法确定,那通电话到底是不是死者本人打的。”
“那是日高的声音,肯定没错。”
“可是这点没办法证实,毕竟当时接听电话的只有您一人而已。”
“所谓的‘电话’本来就是如此吧?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我是很想相信,倒是检察官那边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吧?”
“接电话的确实只有我而已,不过你们连旁边还有一个人的事都忘了,就教我伤脑筋了。你不是已经从童子社的大岛那里获得证实了吗?”
“我是问了。大岛先生也说,在和您谈话之中的确有电话进来。”
“当时我们在电话里的对话,难道他没听到吗?”
“不,他听到了。他说电话中野野口先生好像和人约了待会儿碰面。不过,他是后来才知道打电话来的是日高先生。”
“我懂了,光这样是没办法证明什么。也有可能是毫不相gān的人打来的电话,我却故意误导他是日高打的。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听我这么一说,加贺皱起眉头,咬着下唇。
“我没有理由排除这个可能。”
“请你排除这个可能……我好像也不能这样要求你喔。”我故作俏皮地说,“不过,我还是不懂。从解剖结果推算而出的死亡时间或多或少有点误差,可是也不至于完全不准是吧?尽管如此,我听得出来你们打一开始就认定我在说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理由?”
加贺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嗯,有的。”
“愿闻其详。”
“香烟。”他说。
“香烟?”
“老师您自己也说过,日高是个老烟枪,他工作的时候屋子里烟雾弥漫,就好像在趋虫一样。”
“唔,我是说过……那又怎样?”说话的同时,不祥的预感就好像一阵黑烟在我胸膛扩散开来。
加贺说:“烟灰缸里只有一个烟蒂。”
“咦?”
“只有一个,日高工作室里的烟灰缸里只有一个捻熄的烟蒂。藤尾美弥子五点就离开了,如果之后他就接着工作的话,烟蒂肯定会更多才对。此外,那唯一的烟蒂还不是在工作时抽的,而是在和野野口老师您聊天时留下来的。这件事我是看了老师的笔记才知道的。”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一迳保持沉默。我想起之前加贺刑警曾问过我日高抽了几根烟的事。这么说来,打那时起他就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也就是说,”他继续说道,“日高从一人独处到被杀前的这段时间,连一根香烟都没抽。关于这点,我问过理惠夫人,她告诉我,就算只工作半个小时,日高都至少会抽上两、三根。而且,他的倾向是越是投入工作,就越抽得凶。可是,实际上他却一根烟都没抽,这要做何解释呢?”
我开始在心中咒骂自己。就算我自己不抽,没想得那么周全,也不该漏了这点。
“大概是烟抽完了吧?”总之我先找话搪塞,“或是发现没有存货,所以省着点抽?”
然而,加贺刑警是不可能漏掉这种细节的。
“白天出去的时候,日高又买了四包烟。书桌上的一包已经开了,里面还剩下十四根,另外还有三包全新的在抽屉里。”
他的语调十分平静,可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却挟着咄咄bī人的气势。我忽然想起他曾是一名剑道高手,霎时,一股寒意直透我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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