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纸_[日]东野圭吾【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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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是傻瓜,所以我要在这里接受改造。争取重新做人。好好gān的话,据说可以多发几封信,也许还可以增加探视的次数。

  你在信里没有写,是不是因为钱的事非常为难?我悔恨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说好好工作。不要怪我无qíng。

  还是希望你好好gān,而且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你的能上大学。虽然很多人说,现在不再是学历社会了,但我看还是学历社会。直贵的脑子比我的好多了,应该去上大学。

  不过,一边工作一边上学大概非常辛苦,我说的是不是梦话,我也搞不清楚。

  不管怎样,我在里面会好好gān的,直贵也努力地gān吧!

  下个月再给你写信。

  武岛刚志

  直贵坐在公jiāo车的最后一排,读着哥哥的来信。坐在这里是因为不必担心有人从后面看见。公jiāo车开往一个汽车制造公司的工厂。他并不是那个工厂的职工,只是属于一个和那工厂有合作关系的废品回收公司。说是公司也是虚名,据称事务所在町田,他根本没去过。第一天上班被指定的地点,就是这家汽车公司的工厂。两个多月了,除周末外每天这样的出勤。手上的皮磨厚了,原本白白的脸也晒得黝黑。

  但是,能找到工作就是好事,他这样想。而且他后悔没早点这样gān。要是早这样gān就好了,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警察来通知的时候,直贵正在家里准备做饭。因为他要靠哥哥养活,做饭自然是他的事。虽说从不觉得自己做得好,但刚志一直说好吃。

  “将来跟你结婚的女人算是幸福了,不用担心做饭的事qíng。不过你要是结婚了,我可惨了。”刚志总是开玩笑说。

  “哥哥先结婚不就得了。”

  “那是,有这个打算,不过顺序乱了的事儿经常发生。而且,你能等到我找到媳妇再结婚吗?”

  “不知道,那事儿还早着呢。”

  “是吧,所以才害怕呢。”

  这样的对话两人间重复过多次。

  打电话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直贵到现在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自称是深川警察署的。也许是冒名的,现在已经没有印象了。因为其后被告之的事实给了他太大的打击。

  刚志杀了人?根本不能相信。哪怕怀疑是他gān的都肯定搞错了。实际上,直贵在电话里也是这样跟对方说的,扯着喉咙喊的。

  可是,对方慢慢地说,本人已经全承认了。直贵听到对方的声音,与其说冷静,不如说是冷酷。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根本不明白。直贵一个劲儿地问对方,为什么哥哥要gān那种事?什么时间在哪儿gān的?杀了谁啦?不过对方什么都没有明确回答。对方好像只是想通知:武岛刚志因涉嫌抢劫杀人已经被逮捕,要向弟弟了解qíng况,请直贵马上到警察署来一趟。

  在深川警察署刑事科的一个角落,直贵被两个刑警这个那个地问了许多,对他的提问对方却没怎么回答。所以直贵还是搞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qíng。

  刑警不光是问刚志的qíng况,直贵的事也问了不少。成长过程、平常的生活和刚志说过的话、将来的打算等等。直贵过了好几天才弄明白,被这样没完没了询问的,都是跟犯罪动机有关的事qíng。

  等被询问了一遍以后,直贵提出要见刚志一面,但没有获得许可。晚上很晚的时候,警察才让直贵回家。他不知该做点什么,也没有睡意,在绝望和混乱中抱着头过了一夜。

  第二天,直贵没去学校,而且是无故缺席。因为如果打电话去,不知道该怎样说。

  过了一夜他仍然不能相信。虽然一会儿也没睡着,但他总觉得他做了一个噩梦。窗帘关着,他抱着膝盖在房间的角落里缩成一团。他觉得一直这样待着的话,时间并没有流逝,可以继续相信那只是个噩梦。

  可是,到了下午,一些事qíng将他拉回到了现实。首先是电话。他想也许是警察打来的,接了以后才知道是他的班主任,一个叫梅村的四十多岁教国语的男教师。

  “看了早晨的报纸。那件事,是真的?”

  “是我哥哥。”直贵直率地说。那一瞬间,直贵觉得不管是有形还是无形的,支撑自己的一切都消失了。

  “是吗?到底还是呀。名字我好像有印象,而且写着是和弟弟两人一起生活。”

  直贵沉默着。“今天不来了吧?”他又明知故问道。

  “不去了。”

  “知道了。有关手续我来办,什么时候想来学校给我个电话。”

  “明白了。”

  “嗯。”

  梅村像是还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把电话挂上了。要是被害者家属的话,他也许还能想起些表示慰问的话。

  从这开始连着几个电话,几乎都是媒体。都说想听直贵说点啥,也有说要来采访的。刚说现在不是那样的时候,对方马上就开始了提问。都是前一天警察问过的内容。直贵说声对不起就挂断了电话。那以后凡是知道是媒体打过来的他什么也不说就挂断电话。

  电话以后是门铃响,他不理睬,变成了很重的敲门声,也不理睬,就有人用脚踹门,还听到叫骂声,像是在说有接受采访的义务。

  为了分心,他打开电视机,直贵不知道平日白天有什么节目。画面中是幽静的住宅区的影像和“独具的女资产家被杀”的字幕。接着,是放大了的刚志的脸。下面标着“嫌疑犯武岛刚志”的黑白照片,是直贵从没见过的这样难看、表qíngyīn暗的哥哥。

  (2)

  看了电视和报纸的报道,知道了刚志的犯罪事实。闯入独居老人的家,偷了一百万日元现金,要逃走时被人发现,用螺丝刀将人扎死,但由于腰部疾患没有跑远,被值勤警察发现。武岛刚志盯上绪方家,是因为以前在搬家公司gān活时去过绪方的家,知道老人是一个人居住,而且有一定资产。新闻播音员的口气,还有新闻报道的调子,都像是要把武岛刚志说成一个冷酷的杀人魔鬼,直贵完全联想不到那就是哥哥。

  不过报道的事实几乎没有错误,要说唯一不正确的是关于动机。大多数新闻和报道都用了“失去了工作,生活需要钱”这样的表述,大概是警察没有发表更详细的内容。这样说不十分正确,但也没有说错。

  但是,在第几次调查询问的时候,听警察说的“真正的动机”,像尖枪似的穿透了直贵的心。动机很单纯,只是想得到弟弟上学的钱。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蠢事,他不明白,但同时又觉得,要是那样的话就明白了。那个哥哥哪怕是瞬间失去自我,理由只有一个:为了保护弟弟。

  “我说,你就给我上大学吧!听话!”

  刚志一边说着,一边做出拜托的手势,直贵见过好多次,可以说每当说到将来的时候都是这样。

  “我也想去啊!可是没钱,没办法呀!”

  “所以我说我来想办法嘛,而且还有奖学金制度,如果能利用上,以后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

  “哥哥的心qíng我很感激,不过,我不愿意总是让哥哥辛苦。”

  “说什么呢,对我来说,吃点苦根本不算啥。不过是帮别人搬搬行李啊,家具啊,简单的很。你呢,啥也别想,按我说的做就行了。要说辛苦是你辛苦啊,看看你周围的人,又是补习学校,又是家庭教师,有很多人帮忙。你呢,谁也没有,只能靠自己一个人拼了。不过还是希望你好好努力,咱妈不也是一直就想让你上大学吗。我呢,就这个样子了,脑子糊涂,没办法,所以,求你了!”又做出拜托的手势。

  钢制对于没有学历的自卑感异常qiáng烈,可能是受了母亲的影响。母亲加津子一直认定父亲的早死是没有学历的关系。

  父亲死的时候,直贵才三岁,他是一个经营纤维制品的中小企业的职工。在开车把刚开发出来的试用品送给客户的途中,因为打瞌睡发生了jiāo通事故,当场就死了。听妈妈讲,父亲在那之前的三天里,几乎没有睡觉,一直盯在现场。上司跟客户随意的约定,带来了这样的结果。可是,公司没有给予任何赔偿。那个上司比父亲还年轻,平常就把麻烦事都推给父亲,自己一到下班时间就回家,当然,他也没有被追究任何责任。

  所以,加津子才对孩子们说:

  “你们要是不上大学可不行,都说现在是实力社会,那都是瞎话,别上那个当,不上大学,连媳妇都找不到!”

  丈夫死后,加津子同时做着几份临时工,养活两个孩子。直贵还小记不大清楚。据刚志讲,跟父亲一样,加津子也是从早忙到晚。因此,直贵几乎没有母子三人一起慢慢地吃饭的记忆,都是和刚志两人坐在饭桌前的印象。刚志要去打工送报纸,遭到了她的训斥:要是有那样的时间就用在学习上!

  “我呢,脑子不好,与其学习还不如去gān活儿。我要是去打短工,咱妈也能少受点累。”刚志经常这样跟直贵说。

  脑子好不好不清楚,但刚志确实不擅长学习。虽说进了公立高中,成绩可不怎么样。对于一心一意盼着儿子学习好的加津子来说,真是让人着急的事儿。

  “妈为什么这么拼命gān呢,想过没有?拜托了,再加把劲儿,好好学!听见我说的了?”她眼里含着泪水训斥着刚志。

  总是达不到期望值,刚志也不好过,他选择了逃避现实。放学后不马上回家,到繁华街上去转悠,跟坏孩子们一起玩,玩就需要钱。

  一天,加津子被警察叫去,说是刚志被抓起来了。他在恐吓别人的时候被人发现,因为是未遂,又只是跟主犯的年轻人在一起,马上就放回来了,但对加津子的打击很大。

  在躺倒装睡的刚志旁边,加津子不停地哭着。反复地说,这样的话将来怎么办呀?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呢?刚志什么也没有回答,没法回答。

  第二天早上,直贵一起来,看见妈妈倒在门口,旁边扔着装有工作服的口袋。当时她在一个公司单身宿舍的食堂gān活儿,每天都是早上五点就要出门。像是跟平常一样去上班的时候倒下来的。

  直贵赶紧把刚志叫起来,又叫了急救车。急救车马上就到了,可那时加津子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送到医院,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医生做了很多说明,可他们什么也没听进去,残留在耳边的只是“你妈妈过于劳累啦!”这一句话。据说ròu体的、jīng神的高度疲劳jiāo织在一起是死亡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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