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手纸_[日]东野圭吾【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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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逮捕的第二天,由实子被警察叫去。可是,直贵看见回到家的她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隔着玻璃窗看到那男人。然后被警察问到:肯定是这个男人吧?只能回答我不大清楚。因为被抢的时候他戴着头盔。”

  “可是那家伙承认了吧,是他gān的。”

  由实子还是没jīng打采的样子点了点头。

  “指纹是一致的,肯定他就是犯人,警官这样说的,叫我去好像只是为了确认一下。我以为能让我见到犯人呢。”

  “没能会面吗?”

  “说是必要时会再叫去的,不知怎么有些失望。”

  据说警察要以抢劫伤害的罪名起诉他。

  “那以后我们怎么办呢?只是等着审判开始吗?”

  “那个,”她歪了歪头,“只是说要有什么事qíng会再联系的。”

  “嗯?”直贵还是有些想不通。

  又过了几天,调查进行得怎样,直贵他们一点也不清楚。甚至不知道犯人是在拘押着,还是已经转到了拘留所。

  一天晚上,直贵他们正在吃晚饭,门铃响了。直贵打开了一点门,外面站着上了些年纪的一对男女。看到直贵,两人低下了头。

  “夜晚打扰你们,实在对不起。请问是武岛先生吗?”

  “我是。”

  “突然打扰,实在抱歉,我们是前山繁和的父母。”

  “前山……啊!”

  两人又深深地低下了头。然后那男人就这样低着头说:

  “我儿子做了件非常对不起你们的事qíng,实在不知该怎样跟你们道歉。但觉得无论如何也该前来表示谢罪,所以明明知道失礼还是来了。”

  他旁边的妻子也露出苦闷的样子。直贵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注视着他们两人。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qíng。

  “喂!”身后传来由实子的声音,“请他们进来吧!”

  “啊……是啊。”直贵还没想好怎么办,对前山夫妇说,“先进来吧,地方很窄。”

  “谢谢!打扰了!”两人说着进了房间。

  起居间里实纪正要开始玩游戏,由实子让她停下来,去了旁边的房间。那时,她头上还缠着绷带,前山夫妇像是注意到了。两人都露出痛苦的表qíng。

  由实子拿过坐垫,可他们没有坐上去的意思。夫妇俩跪坐在地上,再次低下了头。

  “看到您家闺女这个样子,再次领悟到我儿子做的坏事有多么严重。我们知道,这不是我们低头谢罪,武岛先生就会舒心的事。可对我们来讲,你打也好,骂也好,如果能让你们心qíng好些,怎么做都可以。”这么说着,前山深深弯下腰,把头碰到榻榻米上。他妻子正在一旁抽泣着。

  “请抬起头来!”由实子在旁边说道,“这样做也……”她看了下直贵,他点点头。

  “两位再道歉,女儿的伤痕也不会消失的。”

  “实在对不起!”丈夫说,妻子用手掩住脸。

  “据警察讲,好像gān过多次了,你们就没有一点察觉吗?”直贵问道。

  “说出来丢脸,儿子做的事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他高中毕业后,曾找到了工作,可没gān多长时间就辞掉了,然后就稀里糊涂地整天混日子。说什么他也不听,好像还结识了不好的人。会不会gān出给别人添麻烦的事qíng呢,我们也担心,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事……”他摇摇头,“除了道歉,说出来觉得丢脸又可悲,我们觉得是父母的责任。甭管他了,早晚都是要紧监狱的人。您女儿的治疗费,还有我们可能做出的赔偿,由我们来承担。”

  看到上了年纪,看上去又像是有一定地位的人,穿戴得体,低着头认错,竭尽全力表示着诚意,直贵不知道该说什么,光是看到他们那个样子都觉得痛苦。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他终于开口说,“必要的赔偿,大概我们会要求的。不过,现在很难以平静的心qíng听你们说什么……对不起!”

  “是,我们也知道。今天来就是为了哪怕一句也好,让我们表示一下歉意,突然来访打扰了你们,对不起!”

  前山夫妇几次低头致歉后,回去了。他们硬是放下的包里,装着有名水果店的多种高档水果。

  客人走了以后,实纪从旁边房间过来,马上就开始玩游戏,直贵呆呆地望着她的样子。

  “见到那两人,让我想起了两件事儿。”

  “什么事儿?”

  “一个是,”直贵舔了下嘴唇,“他们也不容易。儿子被逮捕,正是相当烦心的时候,能跑到受害者家里来道歉,一般人很难坐到。”

  “是啊。”

  “至少,我做不到。”说完,直贵摇了摇头。“应该说,没做到。我到底一次也没去。”

  “因为,那是……,还有罪的大小不一样啊。就是他们,如果儿子犯的罪是杀人,是不是不会去死者家里。因为是抢包,受伤也不是那么严重,是不是比较容易下决心呢。”

  “是那样吗……”直贵双手托着腮。

  “还有一个是什么?”

  “嗯……”他稍微吐了口气,“他们,还是好人啊。由实子说过,审判的事,根本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可还是来谢罪了。他们来了让我们感觉好些,对于审判的结果不起任何作用。我觉得他们还是非常好的人,只是太软弱,管不了儿子。”

  “你想说什么呢?”

  “他们是好人,那是立刻就能明白的事儿,可是……”直贵把手指cha入头发中挠着头。然后停下手接着说,“可是,我还是觉得不能原谅他们,虽然知道做坏事的不是他们,可实纪和由实子受的伤不能就这样算完了。看到他们俩跪在地上道歉,我不由得也非常难受,喘不过气来。就在那一瞬间,我明白了社长说的意思。”

  “说什么了?”

  “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地做就可以了,这种想法是不对的。那只不过是一种让别人接受自己的做法。实际上应当选择更为艰难的道路。”

  当天晚上,直贵写了封信。

  刚志:

  身体好吗?

  今天大概也是在工厂里gān活儿吧。你到那以后已经过了好几年了,是不是开始在意释放时间的事qíng了呢?

  可是,我今天必须跟你说一件重要的事qíng,从结论讲,这封信是我给你的最后一封信。而且今后拒绝接受你寄来的任何邮件。所以,请你也不要再写信了。

  突然写了这样严重的事qíng,想必你一定会非常吃惊。不过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当然也伴随着痛苦。

  要说理由,只有一条,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属。再说心里话,也包括保护我自己。

  我至今都是背负着qiáng盗杀人犯的弟弟这样一个标签生活过来的。由实子和实纪正要被贴上qiáng盗杀人犯的弟媳、qiáng盗杀人犯的侄女这样的标签。这是不能拒绝的,因为是事实。而且世上的人不会谴责贴上这样标签的行为。这个世界充满了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怎样的人会危害到自己。谁都是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对这些没有什么力量的老百姓来说,对周围的人至少要预先给他们作个什么标记。

  被贴上标签的人,只能等待着自己应得的人生。我因为是杀人犯的弟弟,不得不抛弃音乐的梦想,放弃自己深深爱着的女人。就职后,不管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qíng,被调动了工作。由实子被周围邻居们白眼相待,连女儿实纪跟要好的小伙伴接近的机会也被剥夺了。那孩子将来长大成人,如果有了喜欢的男朋友会怎样呢?伯父是杀人犯的事qíng一旦被发现,对方父母会祝福他们的婚姻吗?

  以前的信里没有写过这样的内容,是因为不想给你增添比必要的担心,可是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这些事qíng应该更早些告诉你。要说为什么,是因为觉得让你了解我们的这些痛苦,也是你应该接受的惩罚。如果你不知道这些事qíng,你的刑期是不会结束的。

  我打算从这封信被投入信箱那一瞬间起,不再作你弟弟了。同时,打算今后不再跟你有任何关系,下决心抹去我们所有的过去。所以,假如几年后你出狱了,也请不要再跟我们联系。请你在看完这封信的时候,认为武岛直贵这个人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给哥哥的最后一封信写了这些,我也觉得非常遗憾。请保重身体,好好接受改造,重新做人,这是作为弟弟的最后的愿望。

  武岛直贵

  (7)

  看完文件以后,人事课长眼睛向上翻着,直贵觉得那目光中含有困惑、放心和一点点同qíng。

  “真的就这样了?”

  “我已经决定了。”直贵断然说道。

  人事课长稍稍点了点头,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自己的印章,在文件最下面几个方形空栏中的一个上盖上印章。

  人事课长重新看了一遍文件,递给了直贵。“公司的事……”说了一句,他闭上了嘴,“不,没什么。”

  直贵盯着低着头的课长的脸,然后说了一句:“谢谢!”离开了那里。

  也许人事课长是想问,是不是有些恨公司?直贵已经想好了回答。没有恨,倒不如说要感谢公司——这不是瞎话。

  在这之后,直贵去了总务课和健康保险课,分别请课长在文件上盖上章。最后再去物流课长的地方,所有的印章就盖完了。也就是说,辞职手续就完成了。

  物流课长不在,直贵去了仓库。去那里不是因为还有没办完的业务,工作的jiāo接已经基本做好了,正式的退职日是两周以后,但从明天起就可以不来公司了,因为还剩有两周的带薪假期。

  说起打算辞职,由实子没有反对。只是凄凉地笑了笑,说了一句:“那样的话,这段时间要很辛苦啊!”直贵想,实际上今后一段时间她要更辛苦吧,要尽可能缩短这个期间。

  觉得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平也没穿外套,正走进仓库,头上戴着安全帽。

  “我想要是错过今天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好久没见,承蒙您多方面关照了。”直贵低下头。

  “啊,那样的客套话就算了吧。”社长走近来,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坐在旁边的纸箱上,“你哥哥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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