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我愣住了,我看着满脸通红的阿丰,心里登时明白,这是爱的告白。原来如此,这就是他今天来我家的目的。
“双叶,我从以前就对你……”眼看他即将说出关键xing的一句话。
“暂停!”我猛地伸出右手比了手势堵住他的话,“阿丰,别这样,这不公平。”
阿丰一脸错愕,“为什么不公平?”
“你看看我,老实说我现在处于伤痕累累的状况,我不但疲累,对未来满怀不安,整个人都快站不住了,你却这时候跑来卖我椅子,以商业行为来说当然很聪明,但对我不公平,我现在只想一屁股坐下,根本没力气去检查这张椅子到底好不好。”
“可是……这张椅子的品质……我能够保证……”阿丰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既然你这么有自信,应该在我恢复jīng神的时候再来卖我椅子。”
他低着头宛如被老师责骂的幼稚园小朋友,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羞涩地笑了,“我明白了,我会等到那时候的。抱歉。”
“你不必道歉。”接着我向他说了声谢谢,这就是我现在的心qíng。
他问我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于是我带他到妈妈的书架前,他看见那么多书也吓了一跳。
“我认识的大人当中没有像伯母这么用功的呢。”
我也同意。
阿丰说专业书籍我们学校图书馆应该愿意接收,于是我们两人开始动手把这些书装箱,之后只要联络宽太,借他的车搬运就行了。
阿丰背对着我默默地把书塞进箱子,他的背影似乎比平常小了一圈,看来我刚刚那番话还是刺伤他了。阿丰人很好,但听到我把爱的告白比喻成卖椅子应该还是开心不起来吧,早知道就想个好一点的比喻了。
其实我之前就隐约察觉他的心意,所以听到他的告白并不意外,但我对他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只能和他说抱歉了。而且就算告白的是宽太或友广也一样吧,不知为什么,这几个乐团伙伴在我眼里都像弟弟,总觉得自己和他们活在不同的时代。
不过话说回来,看来以后还是得多注意一点才行,毕竟我们是正值恋爱年龄的男女。
我停下手头的工作发着愣,“咦?”阿丰突然喃喃说道:“这什么啊?”
“找到什么怪东西了吗?”
“嗯,你看这个。”他转头递给我一本黑色封面的剪贴本,我从没见过这东西。
翻开一看,里头全是报纸及周刊的新闻剪报,我还以为是妈妈工作相关的医学报导,没想到内容完全出乎意料。
“这什么啊?”我不禁重复了阿丰的话,“为什么要搜集这种剪报?”
“很怪吧?”阿丰也一脸不解。
剪贴本上贴的全是关于伊原骏策的报导。伊原骏策是保守党的领袖人物,几年前当过首相,现在虽然已退出政坛,但全国人民都知道整个政界的实权还是掌握在他手中。
“双叶,你妈妈对政治有兴趣?”
“也不是完全没qíng趣,但应该不到搜集剪报那么狂热。而且你看,这些新闻都怪怪的,讲的都是伊原骏策的私生活呢。”
“嗯,对耶。”
剪贴本前几页贴的主要是伊原骏策之子出生的新闻,内容简单来说就是伊原骏策五十三岁时终于喜获麟儿,而且是个男孩。报纸刊载此事的篇幅很小,但杂志却以相当大的篇幅做了详尽报导,还包括一张伊原骏策抱着婴儿的照片,当时的他尚未登上领袖位置,老鹰般锐利的眼神及面容也洋溢着年轻的气息。看看日期,是距今十七年前的事了。
此外还有关于孩子母亲的新闻。她是伊原骏策的第三任妻子,当时三十岁,报导中提到她为了让自己受孕费尽苦心的过程。
继续翻下去,报导主题转到逐渐长大的孩子身上。孩子取名仁志,一则月刊的专栏文章为了报导伊原骏策的人格特质,特别描述了伊原骏策与儿子的相处互动。
“长得好像啊,一看就知道是父子。”阿丰喃喃说道:“像到这种程度反而蛮好笑的。”
正如阿丰所言,照片中的父子实在太像了,看来这个孩子绝对不是第三任妻子偷腥生下来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妈妈要搜集这些新闻?站在护士的立场,这些新闻或许多少有些参考价值,但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剪下来收藏,剪报中甚至包括描述伊原骏策参加儿子入学典礼时的神qíng之类的周刊八卦。
剪贴本后半段的新闻更是让我瞠目结舌,因为内容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完全不见先前的温馨气氛。
开头的新闻报导了伊原骏策的儿子住院,这个时候大家都还不知道病名,接下来的内容愈来愈灰暗,报导中出现了“先天xing免疫不全”的字眼。
“我想起来了。”阿丰轻敲掌心,“伊原骏策的儿子后来死掉了,我想想……,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吧。”
“我倒是没印象。”
我继续翻阅剪贴本,出现了一张伊原仁志躺在无菌室病chuáng上的照片,根据报导,仁志上小学之后身体开始出现免疫机能障碍,发病原因不明,目前找不到治疗方法,医生也不乐观,父亲伊原骏策则是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会网罗全世界最先进的医疗治好儿子的病。
“免疫不全……是不是类似艾滋病的症状?”我问阿丰。
“大概差不多吧。”
妈妈的剪贴本最后一篇报导就是伊原仁志的死讯,阿丰的记忆没错,那是距今七年又五个月前的新闻,上头还有一张丧礼现场的照片,场面壮观而盛大,完全不像九岁小孩的丧礼。和儿子刚出生时相比,丧子的伊原骏策看上去简直老了三十岁。
“伊原家是政治世家。”阿丰说:“主要势力范围在仙台,没记错的话,伊原骏策是第三代当家,当地人甚至相信只要伊原家香火不断,他们的生活就能长治久安,所以当伊原仁志死掉的时候,以仙台为中心的整个东北地方掀起不小的骚动呢。”
“喔。”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半敷衍地应了一声,“你觉得我妈妈为什么要搜集这些剪报?”
“这我就不清楚了。”阿丰歪着头说:“会不会是特别关心这种病?或许她上班的医院里也有小孩得了相同的病呢?”
“这说不通吧?我妈妈搜集剪报是从伊原骏策的小孩得病之前就开始了耶。”
“说的也是。”阿丰jiāo抱双臂沉吟了一会儿,但马上放弃思考,“不行,搞不懂,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也没听说妈妈待过仙台啊……”我一直凝视着剪贴本的黑色封面,终于受不了把它丢到一旁,“搞不懂的事再怎么想也没用,下次找机会问问看我舅舅吧。”
“搞不好伯母只是崇拜伊原骏策。”
“怎么可能,我妈只喜欢帅哥。”
都怪阿丰找到这本怪东西,害得装箱作业停顿许久,之后我又没什么心qíng继续整理了。由于不想把阿丰留到太晚,我决定今天先收拾到这里。
“我还能来找你吗?”阿丰在玄关穿上鞋子之后转头望着我说道。他的眼神和刚才告白时一模一样,我不禁犹豫了一下。
“嗯,好啊,下次把宽太和友广也一起叫来吧。”
他应该听得出我这句话的牵制意味,他说“知道了”的时候显得有些落寞。
由于没时间出门买菜,我开了个芦笋罐头做成沙拉,再拿出冰箱里硬得像石头的白饭放进微波炉加热,最后淋上真空调理包的咖喱便完成了今天的晚餐。妈妈和我都不讨厌真空调理食品与速食,因此每次轮到自己煮饭的时候,我们都喜欢用这些东西来混水摸鱼,有时两人甚至斗了起来,连续一个星期都互相让对方吃这一类玩意儿。妈妈自己身为护士,对于营养均衡却毫不在乎。
我吃着调理包咖喱,想起妈妈去世的那天晚上我也是这么吃着咖喱,就在这时,仿佛当晚的qíng境重现,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吓得差点没把嘴里的芦笋喷出来。
“喂,请问是小林家吗?”电话那头传来稳重的男人声音,和石神井警察署的警察急躁的语气不同。我回答“是的”,对方也一时没接话,两人维持了几秒奇妙的沉默。
“请问你是小林小姐的千金吗?”对方郑重其事地问道。
“对,请问你是哪位?”
“啊,你好,敝姓藤村。”
这姓氏相当耳熟,我登时想了起来。
“啊!您是北斗医科大学的……”
“没错、没错。”藤村一下子提高了音调,但旋即恢复沉稳的语气,“令堂的事,警方已经告诉我了,请节哀顺变,我要是早点得到消息一定会去参加丧礼的。”
警方是听了我的建议才去找他,想确定他的不在场证明,但光听他这番话我无法判断他知不知道这一点。
“我们只办了简单的丧礼,没有通知太多人。”我尽量保持平常的语气。
“我想警方应该和你提过,事发前一天我曾到府上拜访,那时我是趁工作空当顺道过去看看,小林志保小姐曾在我们大学任职,当年我和她有些jiāoqíng。”
“是,我听说了。”
“我和她已经二十年没见了,但她一点都没变,真的好令人怀念。我本来还打算以后有机会到东京要多多去府上拜访,没想到却发生这种事,我真是太震惊了,简直像是我给小林小姐带来了不幸似的。”
“不,请别这么说。”我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对这个人有戒心,毕竟这个人来访之后妈妈就变得不大对劲。
“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不用这么客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样啊。唉,老朋友相见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自怨自艾的qíng绪透过电话传了过来,这似乎是他独特的说话语气。
我很想问他妈妈的过去,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藤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
“对了,令堂是否和你提过她当年在我们这里工作的事?”
“没有,妈妈几乎绝口不提往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大学回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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