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上阶梯来到氏家的家门前,隔壁门突然打开,一名肥胖的中年伯母走了出来,她一看见我吃了一惊,接着不知为何脸上堆满笑容。
“啊,吓了我一跳呢,你回来啦?”她亲昵地对着我说。
我一头雾水应了声“嗯”。
“喔……”伯母一边打量着胁坂讲介,一边绕过我们走下阶梯离去。
我转头问他:“怎么回事?”
“认错人了吧。”他说:“她以为你是氏家鞠子。”
我jiāo抱双臂吞了口口水,“她完全没起疑耶。”
“是啊。”他说。
我鼓起勇气摁下氏家家门铃,没人应门。
“还没从东京回来吧。”
“有可能,只能再跑一趟了。”
“嗯。”
我们回到一楼正要走出公寓大门,胁坂讲介停下脚步盯着一排排的信箱,三〇五号信箱的名牌上写着“氏家”,里头塞满了信件,有些还被挤到外头来。
他轻轻抽出其中一封,看了看正面与背面之后递给我。白色信封的寄件人栏印着某间女校宿舍的名称,应该是一所天主教学校,收件人写着氏家鞠子。
“看来她住过这个宿舍。”胁坂讲介说。
“是啊,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学校。”
“父亲是大学教授,对女儿的教育也很讲究吧。”
“和我的际遇完全不同呢。”
“读贵族学校也不见得幸福啊。”
“是没错啦。”
我再次看着氏家鞠子这几个字,心想这名字取得真不错。
离开氏家公寓,我又拨了电话给阿丰,阿丰说氏家鞠子预定明天回北海道,明天他还会打电话向她确认班机时间。
这天晚上我们把车停在码头仓库旁的yīn暗角落,打算在车上过夜。伊原的魔掌应该不至于伸到函馆来,但我们还是决定别住旅馆比较安全。连续两晚睡车里,我也习惯臭毛毯裹在身上的感觉了;胁坂讲介还是和昨晚一样拎着睡袋自行寻找栖身之所,虽然觉得他很可怜,我可没心胸宽大到愿意和他一起睡在狭窄的车内。不管他了,北海道这个季节应该不会感冒吧。
我打开天窗看着夜空入睡,今晚没有星星。
隔天早上,我们在附近公园洗了脸,找间咖啡店吃过早餐便朝氏家公寓前进。
“好想刮胡子啊。”胁坂讲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抚着下巴,“头也好痒,全身黏黏的。”
“忍耐一下吧,我也很久不曾两天没洗头了。”
“买件内裤来替换好了……”他兀自咕哝着,我绷起脸挪动身子想离驾驶座远一点。
我们把车停在公寓前方的马路旁等氏家出现,由于不知道氏家的长相,我们的策略是只要看见差不多年纪的男士走进公寓,便由胁坂讲介尾随对方看是走进哪一扇门。守了一个小时,两名进公寓的男士都不是氏家。
“他离开东京之后会不会直接前往北斗医科大学?”
“确实有可能。”胁坂讲介点头,“要不要去函馆理科大学看看?搞不好会有线索。”
“也好……”我一边拿起昨天从氏家信箱抽出来的那枚白色信封。
“啊,你没把信放回去?这是犯罪行为耶。”
“抽出来的人是你。”我摇了摇信封,“喂,要不要去这里看看?”
“咦?”他直盯着我的眼睛,“你是认真的?”
“是啊。”我说:“我想多了解这个女孩子,我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小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既然她曾经住校,直接去问宿舍最快了。”
胁坂讲介敲着方向盘思索了片刻,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学校地址,默默地打开地图。
“在深山里呢,不过当做兜风倒是不错。”
“就这么决定。”我说着拉起了安全带。
“但是,”他一脸严肃地说:“你的长相和氏家鞠子一模一样,这一点别忘了。”
“我知道。”我扣上安全带。
车子顺着函馆湾沿岸道路开了一阵子,我们驶进右边的小路,越过一处小小的平jiāo道之后,路面斜度突然开始拔升,民宅愈来愈少,不久便进入森林里,空气味道也从刚刚的cháo汐香气转为树叶的芬芳。
车子驶进一条像是以尺画出来的笔直道路,路面没铺柏油,眼前两道清晰的车痕轨迹仿佛无尽延伸,道路两侧等距种植着高耸的大树,透过树木之间看得见远处辽阔的大糙原,车子开了好一段路都是这副景色。
我开始怀疑永远走不到尽头时,前方出现了一栋浅褐色建筑物。
“太好了。”胁坂讲介喃喃说道:“这条路看起来是直线,但我很担心是不是一直在同一处绕圈圈呢。”
那栋浅褐色建筑是砖砌的古老教堂,前方有红砖围墙,入口则是黑色铁门。胁坂讲介在围墙边停下车。
一下车,空气异常冰冷,我不禁搓摩着两手手臂。“拿去。”胁坂讲介把他的风衣扔了过来,他自己则穿着厚实的运动外套。
我一面将风衣披到身上一面窥探围墙内部,但隔着铁门只看得见教堂,笼罩薄薄雾气的四下一片静谧,静到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聋了。
铁门旁有便门通往一幢雅致的砌砖小屋,小屋的窗户是关着的,内侧以白色窗帘遮住,我走进一瞧,窗边有块牌子写着“访客请摁铃”,旁边有个小小的按钮,我毫不犹豫摁了下去。
不久白色窗帘掀动,窗口探出头的是一名有点年纪的女士,脸上的皱纹流露高雅的气质,她微微一笑打开了窗户。
“我们想参观贵校的宿舍。”我说。
“里面就是我们的宿舍,不过……”女士脸上挂着笑容,但仍有戒心,“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呃……”
“我们想请教一些关于贵校毕业生的事。”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的胁坂讲介开口了,“我们绝对不是可疑人物。”他说着递出了名片。
女士接过名片看了看,又还给胁坂讲介。
“真是非常抱歉,校外人士必须有介绍信才能入内,毕竟我们有保护学生的义务。”她的口气温和,态度却很qiáng硬。
“那么能不能让我们见见贵宿舍的负责人?”胁坂讲介不死心。
“这个嘛……”女士面有难色。
就在这时,围墙内的碎石地面响起脚步声,一名一身黑衣搭白色围裙的女士正踏着沉重的脚步朝小屋走来,她圆滚滚的身材让我联想到《乱世佳人》(* 《乱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是著名的美国小说,又译《飘》,出版于一九三六年,作者为玛格丽特·米契尔<Margaret Mitchell>。)里的黑人女佣。
“我烤了派,你也吃一点吧。”胖女士笑着对小屋里的女士说道。她手上端着盖了白布的银盘,然而当她转头一看到我,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哎哟,修女,这怎么好意思呢。”小屋里的女士笑嘻嘻地接过了银盘说:“对了,修女,这两位想参观宿……”
“啊啊!”胖女士张着符合她体型的大口说道:“这不是鞠子吗?哎呀呀、哎呀呀,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看看你这身打扮……”她朝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真是……真是年轻又有朝气啊,以前你都不肯穿长裤呢。”
“修女,你认识她?”
“她是这里的毕业生氏家鞠子。鞠子,真是好久不见了。”胖修女堆满笑容对着我说:“一切都好吗?”
我不禁“呃”了一声,赶紧摇手说道:“抱歉,我不是啦。”
“不是什么?”
“我不是氏家鞠子小姐。”
胖修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不知为什么瞪大眼睛看了看胁坂讲介,又转头对我说:
“不是氏家……,这么说你结婚了?”
我吓得倒抽一口气,连忙澄清,“不是的,我叫小林双叶,我并不是氏家鞠子小姐。”
“咦……”胖修女的脸颊微微颤动,“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是真的。”
“可是你……”胖修女猛眨着圆滚滚的眼睛,“……就是氏家鞠子呀。”
“事qíng是这样的。”胁坂讲介帮忙解释,“这位小林小姐是鞠子小姐的双胞胎姐姐,因为某些缘故,从小没和亲生父母同住。她这次有机会来到鞠子小姐的故乡,所以想顺道看看妹妹当年住过的宿舍。”
听到这漫天大谎,我登时表qíng僵硬,但胖修女似乎相信了。
“啊,原来是这样呀。”她一脸恍然大悟用力点了点头,“难怪你们长得那么像,啊呀,难怪难怪,不过鞠子从没提起有个双胞胎姐姐呢。”
“我想应该是鞠子的父母要她别说这件事吧。”我只好顺着胁坂讲介的话扯下去,刚刚我还很客气地称氏家鞠子为“氏家鞠子小姐”,但这名修女身材胖神经也粗,好像完全没发现。
“那么就由我带你参观宿舍吧。”她说。
“谢谢你。”我说。胁坂讲介也跟着低头致谢。
“不过,”修女竖起食指,“宿舍内男宾止步,只能麻烦这位先生在教堂稍候了。”
“咦?”拿着笔记本正要踏出步子的胁坂讲介愣在当场。
“这是规定。”修女将手放在我的肩上,“来,我们进去吧。”
我转头对胁坂讲介说了声“拜拜”。
宿舍是古董级的木造建筑,前方就是一大片牧场,牛群或是悠哉漫步或是蹲着休息,这片景色让我几乎忘了这里是日本。
一走进宿舍,眼前是一排排的鞋柜,我换了拖鞋之后往里面走。宿舍虽然外表老旧,内部却很新,走廊铺着地毯。胖修女说住宿生现在都在校园那边,所以宿舍显得非常安静,这所学校的初、高中部还没放暑假,比其他学校晚了些。
我被带进jiāo谊厅,里面有一台大型电视和几张圆桌,每张圆桌都配属四张椅子,我们在圆桌旁坐下。
胖修女说她姓细野,长年担任宿舍舍监。她让我坐下后,先离开jiāo谊厅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两杯苹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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