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朗感觉脸在发烫。
“那,你说是为什么?”
理沙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肯错过他的任何表qíng变化。
“那个时侯,你真的有用吗?”
“那个时侯是指?”
“上个月七号。”
“七号?那天怎么了吗?”
“那天是危险日呀!你那天明明出门采访,却难得地挑逗我。”
“是吗?”
“那,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用了吗?”
“我用了啊,我当然用了嘛。”哲朗提高了音量。
理沙子面不改色地说:“可是,那天受孕了。”
“避孕失败了吧,我听说杀jīng剂的失败率很高。”
“我原本也那么认为。可是看到这个,我有了别的想法。”她用下巴指着chuáng上的四个袋子。“数目不合。”
“我不晓得啦。”哲朗拨开袋子。“数目合不合有什么关系嘛,怀孕了就是怀孕了。”
“对我而言很重要,你知道我牺牲了什么吗?!”
“吵死了。那你自己避孕不就得了。老是把避孕的事jiāo给别人,才会发生这种事qíng。”
“男人本来就应该协助女人避孕。避孕也需要对彼此的信赖。”
“你想要说什么?”
理沙子没有回答,拾拢掉在地上的袋子。全部捡完后,她站了起来,背对着哲朗。
“gān嘛啦,有话想说就明讲!”哲朗扯开嗓子吼道,但立刻闭上嘴巴。因为他看见了理沙子的背部在颤抖,也听见了呜咽声。
“我说不出口,那太可悲了。”她只说了这句话,就走出房间。
哲朗一双脚跨出chuáng边,想要去追她,但又不知道追上了要对她说什么才好,结果又将那双脚移回了原来的位置。
哲朗的心中布满了灰蒙蒙的乌云。
他心想,怀孕的原因并不重要,她应该也为有了孩子而感到高兴吧。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深刻地感受到,女人的直觉果然敏锐。
理沙子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一晚,他没有使用杀jīng剂。
那可以说是别有用心吧。让梨沙子怀孕,是他想到让她打消出国念头的唯一方法。他认定她无论再怎么追求梦想,想要孩子的心qíng应该不会改变。哲朗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让理沙子怀孕,所以对他而言,此举不管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一个赌注。
哲朗认为自己赌赢了。他虽然感到内疚,但是他说服自己,这样应该对他们彼此都好。
然而,理沙子发现事实后似乎受了伤。哲朗做好了心理准备,大概得在尴尬的气氛下生活好一阵子了。他认为,等到理沙子肚子里的孩子变大,她心里应该也会产生为人母的真实感受,只要忍耐到那时候就好了。
但是事qíng发展却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四天后,当他结束通宵的采访回到家时,看见理沙子一脸憔悴地躺在chuáng上。他问道:“你怎么了?”她依旧背对着他答道:“我拿掉孩子了。”
哲朗茫然伫立。他心想,应该是我听错了,或是她在开玩笑。但是从她周遭的气氛来看,他既没听错,她也没在开玩笑。
他陷入半疯狂状态,怒气冲冲地bī问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就做了那种事?!你这个混账!你究竟在想什么?”他明知她的身心严重受创,却忍不住对她咆哮,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从此之后,两人就分chuáng睡了。
哲朗在想,自己是否有错?但是,“那么该怎么办才好”的心qíng也依然存在。难道一切都该让她顺着自己的意思去做吗?这就是尊重彼此吗?
弄到最后,哲朗觉得自己说不定和想法古板的老头是同类,陷入了qiáng烈的自我厌恶当中。口头上说希望妻子自立,内心却qiáng力反对。会不会只有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呢?
哲朗觉得理沙子之所以想要保护美月,是因为她知道身为女人要在社会上生存的辛苦,所以希望没有能重新走上崭新人生。她说的“好朋友”三个字还在哲朗的耳畔萦绕。从前理沙子和女记者之间的友qíng被男人的自私破坏了。说不定她认为,女人的友qíng被看轻了。
那名女记者后来下落不明。她只寄了两份信给理沙子,就此音讯全无,至今已经过了一年多。理沙子一直受此折磨。
所以,她不想再次失去好朋友了。
4
哲朗被电铃声吵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声响应该来自公寓门口的对讲机吧,理沙子正在应对。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理沙子打开门,一脸严肃。
“来了一个麻烦人物。”
“谁?”
“中尾。”
“咦?”哲朗慌张地坐起身。“中尾为什么会来?”
“我不知道,不过我先让他在楼下等。”
“这是怎么一回事?”哲朗试着整理思绪,但是脑袋因为刚睡醒,不太能思考。
“怎么办?又不能赶他回去。”
“我知道了,我下楼去看看。”
哲朗换好衣服,下楼到公寓的入口大厅。公寓大门前站着一名瘦骨嶙峋的男子,他冲着哲朗笑。
哲朗起先以为是个陌生人,但总觉得看过这男人。他确实看过对方的眼神和表qíng,那笑容是帝都大学的王牌——跑卫中尾功辅的笑容。
哲朗替他开门,中尾缓缓地踏入公寓。他随xing地穿着一件做工非常细致的外套。
哲朗之所以没有一眼认出他来,是因为他瘦到和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判若两人的地步。他的脸颊消瘦,下颚尖细。哲朗想起了须贝笑着说:女婿难为啊。
“好久不见。”中尾说道。
“中尾……,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你们呀。”
“找我们?”
“嗯,”中尾点头,向上瞄了一眼。“她在吧?”
哲朗停止呼吸,知道了他指的是谁。
“今天早上,我打电话到须贝家。他太太接电话,说须贝还没回家。我问了半天,她说须贝在你家过夜,而且女球队经理也和你们在一起。于是我就明白了。”
“你和须贝聊过了吗?”
“没有,我没和他说到话。”
那么,他应该还不知道命案的事,也不知道美月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在吧?”中尾用右手拇指指着上头,又问了一次。“让我见她。”
哲朗不知如何回答,但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算说她不在,直接请他打道回府也不合常理。
中尾带头走向电梯,说:“走吧。”哲朗只好跟着他走。
搭电梯的时候,哲朗还在烦恼该如何是好。既然都来到了这里,又不能不让中尾见美月。但是哲朗非常犹豫,不先替中尾做任何心理建设好吗?如果来的人不是中尾,或者美月不是杀人犯的话,哲朗应该就不会这么困扰了。
毫不知qíng的中尾目不转睛地盯着面板显示的楼层数字。哲朗想起了从前他在面罩下的锐利眼神。手里拿球的他,宛如野生动物般在球场上灵活移动。中尾的个头儿在美式橄榄球选手当中算是小的,但是这更凸显了他身为跑卫的才能。对方的防御阵营往往就像抓不到兔子的大金刚般东奔西跑。
两人出了电梯,要进哲朗家时,哲朗停下了脚步。
中尾露出“怎么了?”的表qíng。
“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
中尾先是露出困惑的眼神,然后脸上浮现大人从容不迫的的笑容。
“你以为我还是纯qíng小伙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如果看到现在的日浦,大概会吓一跳。所以我才说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是谁,外表都会随着时间改变。”
“改变方式有很多种。”
或许是哲朗太过执拗,中尾总算感觉到他不是在开玩笑,脸上的笑容一度消失,但是脸部的线条马上又放松了。
“我只是因为怀念才来见她的,并不抱任何特别的期待,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失望的。”
哲朗松了一口气。原来对他而言,令人失望的不是“现在”,而是重要的“过去”。
哲朗一打开家门,理沙子立刻僵着一张脸从屋里出来。
“他是听须贝的太太说的,他说他想见日浦。”哲朗说道。
“这样啊。”她似乎也犹豫了。然而,她也知道眼前没有其他的选择。“那没办法了。”
“嗯。”哲朗也点头。
理沙子看着中尾,皱起眉头。“中尾,你瘦了耶。”
“因为吃了不少苦头。高仓你还是一样黑。”
“因为我整天都在外面跑。”
理沙子挤出不自然的笑容,看着哲朗,仿佛在问:怎么办?
“日浦在里面吗?”
“嗯。”她缩起下颚。
“那要不要叫她出来?”
“是啊。”
“等一下,”中尾说,“我去见她。没关系吧?”
哲朗和理沙子对看一眼,然后轻轻点头。“那倒是无妨。”
中尾脱掉鞋子,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中尾……”理沙子想要说什么,哲朗伸手制止了她。
中尾打开客厅门,一脚踏进客厅,眼睛看着里面,就此停止动作。看在哲朗眼中,他的身体好像僵住了,并持续这个状态好几秒钟。
不久,传来一阵声响。哲朗看见美月站在中尾面前,然后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一股奇怪的气氛笼罩着他们和哲朗、理沙子。
“QB,”美月没有移开视线看着中尾说,“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和功辅独处?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了。”
哲朗看着理沙子,她点了点头。
“十分钟,甚至十五分钟都行,你们尽管聊吧。反正我们就在这里。”
“抱歉。”美月关上了客厅门。
哲朗打开寝室的门,和理沙子一起进去。
5
完全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哲朗盘腿坐在地上,理沙子躺在chuáng上,等待美月来敲门。
哲朗想象,美月应该会和之前一样,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明复杂而痛苦的经过。但是既然说话对象是中尾,美月应该会比之前更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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